第67章 你还认得我吗?
元日过完,严冬转瞬而逝。
又一年莺飞草长,已经开始习惯,循环往复的,这半载光景的每一天,段景忱夜夜守着一盏孤灯,安静地等待那个人从睡梦中醒来。
等待对他来说真的不算什么,这已经是最容易忍受的煎熬了,只是,可不可以给他一个期限,多久都可以,不要让他一日比一日绝望,不知他要睡到何时,不知他还能不能醒来。
“杀了我。”
“杀了我。”
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反复回荡在段景忱耳畔,该是多么撕心裂肺的痛苦,让他这样能忍痛的人,多一刻也不想活。
“皇上,夜深了,歇息吧。”进来挑烛的宫人小心劝说。
这都多少时日了,皇上彻夜守着,每夜都要熬到尽头,不肯合眼休息片刻,天一亮便直接去上朝,这么下去身体不是要熬垮了吗。
段景忱看了那宫人一眼,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宫人不敢再多嘴,赶紧低头退下了。
案上的折子早已批阅完了,看看殿外天色,夜还长着。
他拖着疲惫到极致的身体,卧在寝殿门口的躺椅上,小憩片刻。
满月悬天,分外柔美,撒娇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
月亮好看还是我好看?
你。
忱哥哥娶我。
好。
不忍回忆,段景忱闭上了眼睛。
无人知晓,未曾娶妻的皇帝为何会有一方红色盖头。
也无人知道,皇上为何夜夜把那盖头当做宝物一样握在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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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三月,春林初盛。
天气逐渐暖了,皇上近来操劳过度,累坏了身子,总是头疼。
太医来瞧过了,说是心火,没什么能用的方子,只能从日常起居调理,切忌思虑过剩,务必多休息。
宫人将消火的汤药送进殿中,段景忱正坐在案前看北盛送来的信函。
近日边境不太平,与大齐接壤的北盛朝乃是大齐盟国,建交多年,近来北盛屡遭燕召蛮夷侵扰,北盛皇帝亲手书信给段景忱,希望齐朝能够派兵,与北盛一同围剿燕召。
虽大齐也苦燕召久矣,但出兵之事非同小可,段景忱自是不能冒然答应,正忖度着此事,宫人进来禀报:“启禀皇上,礼部柴大人求见。”
一听这名字,段景忱原本冷淡的面色更加阴沉,不必想,也知道柴大人为何来见。
“让他回去,有什么事明日上朝再奏。”
“是。”
这柴大人年近古稀,段景忱敬他与母后交情,才一直没动他这礼部尚书之位,否则,就他这迂腐性子,早该让他告老还乡,给后人让贤了。
次次进谏,除了让他选后纳妃就没有旁的事要谈,最近是越发跟他杠上了,他不肯见,柴大人就不肯走,在大殿之外长跪不起,以此相逼。
段景忱原是没打算理他的,谁知这柴大人当真的不要命,顶着一把老骨头,穿着厚重的朝服,从中午跪到傍晚,直接把自己跪晕过去了。
段景忱只好宣太医给他看诊,确认没有大碍,叫人给他送回了府上。
临走时那柴大人虚弱得站都站不起来,还不忘念叨自己的折子,说那里头列的都是他精心挑选的名门女子,请皇上务必过目。
段景忱无奈接下来,总算是将他打发走了,叫他折腾这么一遭,头更痛了。
日头西沉,他回了寝宫,将折子随手往桌子上一扔,坐在床边,与那昏睡之人说了几句话,而后还是卧在门口那把躺椅上,沉沉睡去了。
总是做这样的梦,梦见他们还在宣王府,他没有做皇帝,那些将他折磨得生不如死的事也没有发生,今日不知是不是睡得深,感觉更是真切,梦里他就靠在他身边,对他笑着,亲吻他的脸。
“棠棠……”他想要抱住他,伸手却落了空,熟悉的脸近在咫尺,却怎么也无法触及,再然后,他开始流泪,一边流泪一边说,忱哥哥,我好痛。
他猛地惊醒,酸楚的眼眶无声流着泪。
天已经黑了,月亮高高悬着,夜风吹进来有一丝寒凉。
恍惚间,他感受到了寝殿中的不寻常。
心脏开始砰砰跳,他屏住呼吸,生怕惊扰到什么。
里头的床帐散落着,半透的轻纱隐约映着一个人的轮廓。
他不住吞咽着口水,日日盼着这一刻,眼下这一刻真的来了,却紧张得不敢上前。
他缓慢起身,一步一步,小心翼翼落脚,走到近处,轻轻撩开了幔帐。
四目交汇。
那人穿着素净里衣靠坐在床头,昏迷太久,面容消瘦了许多,一双眼眸满是疲惫,不再似从前灵动。
他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看着段景忱,不发出一丝声响。
而段景忱上一次心跳得这么乱,还是掀开他盖头的那一晚。
他调整着呼吸上前,“你……”嗓子有些紧,不知该说什么,段景忱在床边坐下,失神看着眼前的脸。
不是做梦,确定不是做梦。
他忐忑地伸出手,轻柔抚上他的脸庞。
温热指腹轻柔地摩挲,像触碰一件有了裂痕的瓷器,生怕稍微用力,便彻底碎了。
他贴着段景忱的掌心,微微侧首,动作有些缓慢,虽未抗拒,却不似从前那般亲昵。
段景忱紧张地开口:“你……还认得我吗?”
他缓缓抬起头,沉默片刻,轻声唤人:“忱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