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不是你的东西,也该还回来了

段景忱带着队伍，快马加鞭往回赶，一路上几乎未曾休息。

他挂心的是皇城的安危，可他早该料到，对方周密的盘算中，要针对的不是别人，正是他这个皇帝。

距京城还剩不到三日的路程，入夜，士兵们在林中安营扎寨，段景忱和衣而眠，不敢睡得太深。

外面传来动静的时候，他立刻清醒了。

长刀握紧，他到营帐外查看情况，夜色之下，眼前的景象让他为之一惊。

士兵们倒下得没有声音，他粗略数了一遍，地上的尸体已有数十具。

这些人的死状唤醒了他封存不久的记忆——

面容枯槁，满头白发，精气被不知名的邪物吸干。

是活人蛊。

程鸢临死前的忠告，段景忱是相信的。

可当真相来临的这一刻，他还是忍不住汗毛竖立。

陆鸣是被人利用枉死的，威胁他的筹码，定然就是他的女儿陆听云。

陆听云随那些受害的女孩儿一道，被炼蛊之人抓走，以蛊王之妻的鲜血喂养，这养料不能断，一旦断了，孩子们便会死去。

陆鸣为了保住女儿的命，没有别的选择，只能任人利用。

而幕后之人不是程鸢，是另有其人隐匿在朝中。

会是谁呢？除了程鸢，还有谁觊觎陆鸣手中的兵权？

段景忱快速把能想到的人在脑子中盘了一遍，但眼下没有时间容他细细分析。

小姑娘们犹如鬼魅一般，从四面八方无声靠近。

那是已经被炼成的活人蛊，受养蛊人的指使，前来要他们的性命。

“蒙眼！”段景忱当机立断，高声下令。

随即从衣摆扯下布条，率先蒙住了自己的双眼。

那次在水泽驿，他曾亲眼看到已被炼成活人蛊的陆听云是如何取人性命的，旁人只要对视其双眼，便会凭空被她吸干。

晏林军众人听令，立刻照做，将眼睛蒙住，快速将活人蛊斩杀了大半，

然而对方既是冲着取他性命来的，自不可能只准备了一招。

埋伏在暗中的杀手开始逼近。

段景忱长刀出鞘，一寸寸反着月下的冷光，他侧目细听，估算着对方来人的数量，对士兵们下令：“列阵！御敌！”

盲战也是晏林军日常训练的项目之一，战时敌人的烟雾干扰、夜晚、暴雨等天气影响都是不可避免的。

可眼下敌人太多，对又是必杀段景忱的决心，战事在夜色中胶着，短兵相接，火星四溅。

持续了一个时辰之久，双方都有不少人负伤倒地，段景忱也受了伤，粘稠的鲜血顺着指尖无声滴落，他挺直着身躯战在最前，现在他们处于劣势中，他绝对不能倒下。

对方准备充足，被击退一波后，又有新的人补上，不间断的进攻之下，晏林军最终被包围，几乎没有了反抗的余地。

有人下令停战，杀手们随之放下刀剑，不再进攻。

段景忱控制着呼吸，听到了踩在杂草上的脚步声。

是谁？

那人先是一声嗤笑，而后不紧不慢地开口：“身手比我想象得好，看来，从前是我小瞧皇上了，我还以为，你是个只懂玩弄权术的人。”

“何暮川。”段景忱平静地说出了他的名字。

此刻段景忱的内心没有恐惧，亦不是震惊，只觉得很可笑。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何暮川这样一个不起眼的人，他未曾有一刻放在眼中。

竟是这一连串阴谋的主使。

世间之事，还真是不为人掌控。

“你想杀朕？”

“是”何暮川回答得十分坦荡。

“想替自己报仇？还是为太子报仇？亦或是为我父皇报仇？“

“我无仇要报。”何暮川道，“我只是想看看，他看到你尸体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表情……那一定很有趣。”

何暮川没有直接说出小棠的名字，但轻飘飘一个他字已经足够让段景忱血液翻涌。

他抬手把遮眼的布条扯下，何暮川兴奋的脸出现在眼前。

曾经的禁军总督，在死过一次之后，整个人呈现出一种病态的孱弱。

原本端正的面容，也因仇恨和不甘而扭曲出造作的姿态。

“没想到，何大人竟如此痴情。”段景忱道：“可你是否想过，杀了朕，毁了大齐，只会让他更厌恶你。”

“又如何呢？”何暮川笑道：“他厌恶我不是一时半刻了，所有阻挡你路的人，哪一个他不是杀之而后快？”

他很是同情小棠一般，道：“可惜啊，说到底，他不过是你争权夺位的一颗棋子，没有利用价值，连个名分都不肯给他……陛下，你眼中不值钱的下等人，我又何苦费力讨他欢心的？我做这一切，不是为了毁掉大齐，而是为了救大齐！”

何暮川拔剑指向段景忱。

“你杀兄弑父，谋权篡位！乱臣贼子执掌天下，何来百姓安宁？宣王殿下，龙椅做得过瘾了吗？不是你的东西，也该还回来了！”

何暮川面目骤然冰冷，高声命令道：“全数绞杀，一个不留！”

“是！”

吼声震彻山林，数不尽的杀手听从何暮川调遣，向段景忱逼近。

这些人训练有素，一瞧便不是民间的人，而是朝中的正规军。

是谁与他狼狈为奸，支持他举兵谋反？

细数大齐兵权，如今不在段景臣掌控的，也只有岭南军了。

是岭南提督蔡廷……如此便也说通了，为何何暮川能利用蛊毒杀人，苗疆是岭南管辖的地界，有蔡廷的支持，想寻蛊道中人不是难事。

帝王威仪在穷途末路中丝毫不减，晏林军悉数摘下了眼前布条，全力应战。

几千人数对阵对方近万人，唯有拼死一搏。

夜色将尽，何暮川耐心耗尽，他现在就要段景忱的命。

他再次下令派出了活人蛊，晏林军视线没有了遮挡，无处躲避，眨眼之间，大批大批的人倒下，被吸干了性命。

成堆的枯骨交叠在脚下，何暮川远远望着段景忱，满目的悲凉与鄙夷。

“皇上，现在，轮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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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渐凉，北风刮得整个皇宫都不安生，小棠做了整夜的噩梦，惊醒时，天色微微放亮。

他起身下床，想倒杯茶喝，却听到了殿外匆匆的脚步声。

到访的是兵部尚书胡万青。

一夜之间，胡大人面容覆上了一层老态，布满血丝的眼底带着慌张，他噗通跪在小棠面前，颤抖着声音道：“公子，回京队伍在路上遇袭，全军覆没。”

小棠一时没回过神，分不清是方才的噩梦还是眼前的现实。

沉默半晌，他才开口问：“皇上在何处？”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保持冷静，这是小棠自小的经历养成的本能。

“禀公子，晏林军遭邪物袭击，所有尸首皆被吸干了精气，形容枯槁，看不出原本的模样，难以辨别身份！”

“面容辨别不了，衣着还辨别不了吗！”

小棠毫无预兆地将茶盏摔在了地上。

这是他第一次发脾气，胡万青震惊到失语。

他脸上的那种杀气，动动手指就要取人性命的神态，与从前在朝臣面前表现出的恭顺全然不同。

守在门外的袁盛榕闻声连忙进来，看到了满地的狼藉，询问道：“公子，发生什么事了？”

胡万青又心急又惶恐，连磕了两个头，“微臣这便去核验身份！”

几千具尸体，面目全非，衣着破烂，有些连四肢都残缺不全，想要一一对上身份比登天还难。

小棠的手在袖口中微微发颤，声音尽量保持平稳：“我与你同去，所有尸体我要亲自查验，此事务必保密，绝不能让任何人知晓。”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