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定居
这是一场让钟璃三观都毁掉重塑的惨烈大战。
从界外归来的尼伯龙根，带着旧时的遗民，对天空岛进行了旷日持久的复仇战争。
它不择手段地将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漆黑力量注入了提瓦特，这如同毒素一般的力量，携裹着对无名神只的信仰，顺着地脉蔓延向整个大陆。
天之秩序在这一战中被彻底扭曲粉碎。
混乱与混沌开始成为大陆的主流。
人们意识到自己的思想其实是被束缚的。
便纷纷本能地开始接纳那无名的禁忌之力，以求撕碎天空施加下来的禁锢。
他们不再渴望「永恒」，而渴望「混乱」与「变革」。
李一带着钟璃又一次开始环游此时的提瓦特。
见证了枫丹地区被底层的叛乱之火给彻底吞没，昔日繁华强大的帝国从根基之处便开始倾塌。
他在履行千年之约的同时，开始对钟璃传授所谓的“禁忌知识”。
“听完之后，便不可再与他人提起。”
“……这场战争会结束吗？”
钟璃看着沿途的饿殍和破碎的尸体，忍不住问道。
“会结束。但也会持续很久。”
李一带着钟璃从这尸山血海中走过，他没有在意两侧的风景，只是自顾自说道。
“人这一生物，骨子里便有一股张力。渴望变革，渴望向上爬，水往低处流，但人一定是往高处走的。永恒意味着什么关系都永恒不变，受到压迫的奴隶这辈子，世世代代，都是奴隶。而国王则能够一直维系着自己的统治，世世代代不变。”
“所以，你看见了吗？在尼伯龙根对天理反攻之下所掩盖的，这个世界最真实的‘秩序’。”
钟璃看见了。
仅仅只是尼伯龙根和自己的旧部所掀起的战争，远远无法达到覆盖整个大陆的地步。
但是它带来了“禁忌的知识”，人们脑海中的思维枷锁被打碎了。
她和李一回到那片部落时代的大荒地，这里在百余年的发展后，也形成了大大小小的城邦。
而此刻，这些大大小小的城邦也全都发生了叛乱战争。
她跟着李一从中间穿行而过，隐约好似听见很多人在祈祷。
“虚空之神啊，我虔诚地向您祷告，请给予我撕碎枷锁的力量，我愿意付出所有的筹码，我再不愿为奴！”
无名的神只回应了他们的祈祷。
不……应该说，尼伯龙根撒下来的那禁忌之力的种子，回应了他们的祈祷。
人的肉体开始发生变异，躯体出现裂缝，剧烈的痛苦吞噬了他们，遍布全身的伤口带来了恐怖的疼痛，但唯独没有影响到他们的意志。
“啊啊啊啊啊——”
畸形的生物愤怒地冲向昔日高高在上的城邦之主，在彻底被禁忌裹挟吃干抹净之前，血色染红了每一座城邦。
上层的统治者在这一轮「混乱」之中，被一个个拉下来，斩下头颅。
人们跟在怪物的身后，为「混乱」而高声欢呼。
禁忌的知识在地脉之中疯狂流动，最终将整个大陆全都带向了反抗战争中。
而其中的主旋律，则是尼伯龙根的旧部与天理之间的血战。
龙族愤怒地为它们的王，向高天发起冲锋。
然后在冲锋的路上死去。
不同生物的血液在这一时期流遍了整个大陆。
钟璃则作为亲历者，见证了这场大战的宏观与微观，看见了反抗，但也看见了还有很多无辜者也被卷入战火，丢失生命，成为战火中的一捧灰。
“「混乱」是上升的阶梯。”
“……你认为，「混乱」才是更好的吗？”
“好与坏永远都是相对的东西。只看立场，不看对错。如果选择了，就不要后悔。”
“……不论怎样，战争都不是一件好事。”
死去的人太多了。
持续了数百年的大战，龙族将自己全都赔了进去。
尼伯龙根想尽一切办法，把毒素扔进了地脉，但也只是恶心了一下法涅斯，并将战争的持续时间拉长了很多。
但最终还是战败了。
整个大陆满目疮痍。
万族凋敝。
在弄死了尼伯龙根之后，法涅斯便立刻着手开始清理它遗留下来的东西。
首先是死灰复燃的龙王。
反抗的最激烈的那个，也被最先扼杀摁死。
而后是背弃了信仰的万民。
大水淹没了城邦。
将刚刚推翻了统治者的新生城邦一并毁去。
“……那个家伙疯了吧？！”
看着好不容易幸存下来的人和生物就这样被轻描淡写地从大陆之上抹去，钟璃忍不住说道。
她头一次对高天感到无比地厌恶。
“这些生灵在它眼中究竟算什么？”
“……”
李一没有回应钟璃的问题。
因为有的问题，答案得自己去找。
他带着钟璃继续在整个大陆上走走停停。
见证了一个个文明的彻底覆灭。
昔日曾经居住过的地方也没能够幸存。
在天钉之下化为尘埃。
沙尔·芬德尼尔没了。
塞西莉亚也没了。
其中幸存的所有人全都在天灾之下被湮灭。
钟璃在李一的庇护下没有被波及，但也因此近距离观看了数十万人，上百万人的瞬间死亡与冻结。
草原变成了沙漠，平地变成了山脉，须弥这边同样没有好到什么地方去。
为了遏制禁忌知识与禁忌力量的扩散和蔓延，法涅斯对所有节点都进行了直接打击。
整个大陆都被嚯嚯了一遍。
钟璃的心情也变得越发低沉和麻木。
一路走去，也经受了战火的洗礼。
因为李一几乎从不出手，因此在旅途之中遇到的敌人，全都靠她亲手处理。
她的武艺也在此期间又进步了许多。
身上带着一股由内而外熏染的杀伐之气。
李一也将弑神之枪的后面三式传授给了钟璃。
并将“自己”的顶级防御绝技，地心也传授给她了。
但相比起防御的技艺，钟璃更倾向于凌厉的杀伐之技。
“……防御根本就没有什么用，此间大战，唯有以杀止杀。”
“……”
在见证了天钉的威力之后，钟璃更坚信这一点了。
此时，时间已经过去了七百多年。
两人兜兜转转走完了战火和天钉砸下后的提瓦特。
最终又走到须弥地区。
见证了无神之国在地下建立。
这里几乎收纳了所有背弃信仰，并不再拥有信仰的人。
——本来也存在些许信仰着「无名神只」的人。
“这种信仰，以吞噬己身为代价，所以活不长久，生命短暂如须臾。作为交换，祂会回应信仰者之所求。”
碰见了原须弥的研究学士，李一随口帮其解惑。
“嗯？先生尊姓何名？我研究了数年，才稍稍摸清其中的根由，没想到先生居然一眼便能够认出。”
学士闻言后，浑身一震，连忙请教。
“……”
李一没有回答，只是抬了抬手，便带着钟璃离开。
他和钟璃在这里也隐姓埋名地暂住了一段时间。
“天理真的会放任这么一个国度存在么？”
钟璃对此持怀疑的态度。
一路走来，她可太清楚天上那位的冷酷与果断了。
为了遏制禁忌之力的蔓延，直接随手屠灭数百万人的文明。
能做出这种事的，除了天上的那个，她便没有在其他地方见过类似的人。
“或许不会吧。”
李一在隐居的地方稍作休息，而后对钟璃提起了一直挂在心上的事情。
“还记得你与我之间的千年之约吗？”
“嗯？”
钟璃愣了一下，而后便回想了起来。
“记得。怎么，你想续上？”
她立刻说道。
“倒也无不可。”
“我的意思是，这么多年的旅行，差不多也有些累了。”
李一的语气稍微显得有一点点感慨。
“是不是该找个地方久留一段时日了？”
“你想的话，也无不可。”
钟璃神情莫名地回应。
其实去哪都无所谓。
只是一转眼又过去了这么多年。
两人几经战火洗礼，某件事从数百年前一压压到现在。
马上就快满千年了。
但她却一直找不到机会好好处理。
时间会让很多东西褪色。
但感情不会。
更何况还是近千载的旅伴。
钟璃捧着茶杯，一边抿着茶水一边再次将几乎不会褪色的记忆给梳理了一遍。
在夺了岩龙王残存权柄之前，她以为自己最多能活数百年。
在那之后，她的寿命也几乎是成倍地翻了很多。
尽管岩之权柄只是残缺，但拥有之后，也是和一般的魔神彻底区分开了。
更何况，还要算上这么多年的历练所带来的实力增长。
以她此刻对自己寿命的预估……再活两千年也不成问题。
现在的大陆已经处于大战后的重塑时期。
到处都乱糟糟的。
这个地下的什么坎瑞亚王国。
也不符合她对固定居所的预期。
所以肯定是不会长居的。
“……在想什么呢？”
看着钟璃捧着茶杯发呆了好一会，李一开口问道。
钟璃眨了眨眼睛，那因为岩元素力量的凝练而导致的暗金色睫毛，让她看上去本就出尘的容貌越发带着一股子神性。
即便平时出行带着兜帽低调行事，在碰到敌人后，也总会被直接注意到。
李一站在她身边都显得平平无奇。
只是，这在其他人看来足以称得上“祸水”的容貌，在李一眼中却久违地又带着一点憨劲。
“……我在想，这坎瑞亚显然是不适合定居的。建在地下，暗无天日，好像只有我们出发时的那个文明是地下的。看不见太阳，心情也总会处于压抑之中。”
“我也没说要在坎瑞亚定居啊。”
“那你对定居点有何想法么？现在的提瓦特破碎凋敝，不管是枫丹地区，海外群岛，雪山，现在地上的须弥地区，似乎都不是很适合。”
“你想回那块大戈壁？”
李一直接点破了钟璃心中的想法。
“嗯嗯……”
钟璃盯着李一的同时点点头。
像是在观察他的反应。
李一觉得有点莫名其妙。
毕竟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你中意那块大戈壁的话，那就去那块大戈壁定居吧。我对定居点没有什么要求，只是，大戈壁好像也不适合居住。”
“……听说有魔神会携带自己的子民，笼络属于自己的信仰。虽然那块地方确实不好，不过可以捞点人过来，提供庇护的同时把那块地方改造一下……或许会很不错。而且，那里也不算全是大戈壁，还是有一看就比较丰沃的土地的。”
“那里可是有别的魔神居住，你打算去抢？”
“让它们臣服或者杀了就行。”
对于这个问题，钟璃没有像思考定居点一样细致，直接随口回道。
“这也太随便了吧，要是杀不死又拒绝臣服怎么办？”
李一吐槽了一声，而后问道。
“随便吧，怎样都好，它们应该打不过我。”
“……”
在李一沉默之后，钟璃一边抱着茶水喝——但好像心思完全不在茶水上面——一边自顾自嘀咕着。
“反正那块地方我要了，正好是我们出发的地方的地面，旅途结束了，当然要回到最初出发的地方停下来。终点亦是起点，不是很好嘛？而且那块地方四通八达，位于大陆偏中心的位置，其实是很不错的，环境这种问题，也可以后续再去解决，而且还靠着海，海路也没问题，发展起来应该挺快的，房子有了，也就可以考虑结，咳嗯……怎么样？”
嘀咕完之后，钟璃又询问了李一一遍。
后者感到好笑地说道：“你都这么中意那块地方了，那就那块地方呗，你看着来就行了，我教了你那么多东西，你可别全都还给我了。”
“不会的，我的记忆几乎不会褪色！”钟璃将捧在手里的杯子放下，脸上扬起笑容：“那么就定好了啊，就那块地方了！”
“嗯。”
“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钟璃兴致冲冲地询问道。
之前出发的时候，李一都没见过她会这么激动和迫不及待。
毕竟两人已经走遍了几乎每个地方，后来走到哪哪都在打仗，哪都是魔神，一路走一路打……也确实没有什么值得期待的。
现在似乎不一样。
“……你这么激动，现在就出发好了。”
李一回道。
“好！”
钟璃光速整理完行李——虽然也没有什么行李。
然后就拉着李一离开了坎瑞亚，回到地上。
确定方向后，两人目的清晰明确，笔直地前往定好的地方。
这里就跟预想的一样，到处都是魔神。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块地盘。
人类只能在魔神地盘中苟且求存。
经过问询以后，李一和钟璃确定，这些人是从地下跑上来的。
只是目前仍然只敢在荒漠高地待着，而不敢深入到沃土存在的地区。
那里是其他魔神的地盘。
“你们跟着我，我带你们去更好的地方谋求生存，如何？”
“真，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吾金口玉言，从不说谎。”
钟璃用颇为威严的声音回道。
“只需要你们……与我签订一份契约即可。”
……对于此地居民而言，那是一份最初的契约。
他们用信仰，换来了庇护。
而后钟璃以武力击败了信众迁徙之路上的所有魔神，用绝对的暴力，让信仰加深。
信众以为她冠以“王”为号，因她使用岩石作为攻击的手段，便称呼其为“岩王”以作尊称。
而钟璃对其他魔神则自称本名。
“吾名，摩拉克斯，尔等或臣服，或死。”
面对那些拦路的魔神，钟璃似乎没有多余的耐心。
话是这样放出来了，但钟璃也没有给它们什么选择的余地。
直接提着岩枪以寡敌众，强行将诸多魔神杀死或击退，只用了很短的时间，就打下第一块完整的地盘。
至于李一。
他没有跟着钟璃去出战，而是待在了后方，暂时担任了“后勤总管”的职位。
这些原始的部族，存在很多问题，语言，文化，文字，全都很杂很乱。
而且生产的方式过于落后了，地下的生存手段，到地上后并不适用。
李一只好卡着“禁忌知识”的边界，稍微拿出了一点在他看来比较“古老”的生产方式，并找来可食用作物的种子，从头开始梳理生产链。
“不知大人尊姓？”
“无姓，单名一。”
“一……是什么意思？”
“……”
李一看着自己新带的学生，其诚恳好学，谦虚恭谨，便耐心解释道。
“所谓‘一’，万物之始也，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一即为道。”
“……”
看着学生懵逼的眼神，李一叹了口气。
“你仍需多多学习。”
他改进了文字，重新梳理了文化，编写最初教学用的书籍，传授种植之道，先民对其感恩戴德。
如果说此时的信众对岩王是尊，那么对“一”则是敬与恩。
在学有所成后，最初的学者在李一“一”的称呼前，根据他的解释，加了一个“太”字作为最初的尊号。
为，太一。
天地之极，万物之始，民之司命。
虽然李一自称非魔神，但数年后，信众仍以“司命”为神明尊称他。
至于其他魔神，则只知道岩王的后方有一个“司命魔神”。
不过这个称呼太怪了，后来便在李一的要求下变成了“生之魔神”。
亦为“生命之魔神”，手中掌握着数十万璃民的吃与喝。
虽然住与行基本上也全都管了。
但吃是最重要的，所以还是以此为尊。
仅十年，饿殍遍野之景再未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