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狐娇娇

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冰原雪过天晴，宇内澄清，温润的阳光刺透冰床，排开阵阵寒流，覆上伏牛的脸庞，伏牛缓缓睁开双眼，神魂归位，他感到自己脏腑机能前所未有的强，心脏起搏异常有力。

“嗯？”

他突然惊觉自己的脸贴着一个柔软的东西，他转过头，嘴唇恰好贴合上身旁女子的唇峰，伏牛瞪大双眼，如同崩弓一般弹射而起，惊魂未定地看着眼前这个半裸的女子。

“她是谁？为什么抱着我？”

没了伏牛的压力，极度虚弱的女子软软地倒在地上，雪花一般白皙的肌肤接触到冰面一阵本能地收缩，女子虽然感觉到伏牛的苏醒，但是自己抵御严寒严重透支自己的功力，此刻已经没有力气说话和睁眼了。

伏牛将披在自己背上的白衣拿下来，上面残留着沁人心脾的香味，他顿时明白，自己是被这个神秘的女子所救，想通后便立刻蹲下身将女子扶了起来，为她穿上衣服，由于衣服是右衽，自己给她系扣子的时候无可避免地碰到对方滑嫩的雪肤。

“这姑娘好美！”

伏牛第一次在脑海中诞生出这个念头，只见穿上衣服的她灵秀动人，娇弱的病态楚楚可怜，一缕银色长发柔顺地躺在胸脯上，遮住了她的闭月羞花之容，修长挺翘的睫毛微微颤动，释放着拨动人心弦的魅力，伏牛一时间竟然看呆了。

见自己竟被女子的容颜迷住，伏牛醒悟过来后暗骂自己修行未到家，此刻应该将女子带出这冰洞才对。

想毕，伏牛先将女子放置妥当，随后来到冰洞门前，他发现这道冰门就像是人为切割的，断口齐整，虽然不太规则，但不能掩盖它是某人突然赶工做出来的事实。再看这个冰洞，呈现一个三角锥的模样，和这道冰门如出一辙。

“难道是这女子所为？那她的艺境……”

虽然难以想象，但是这冰原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到来的，这个冰洞很可能是这女子临时打出来的避难所。

“她为什么要这样不遗余力地救我？”

伏牛想不明白，摇摇头将这些得不到答案的杂念排出去，贴着冰门将柔劲倾吐，后背一张，冰门便断裂成几块大冰块倒了出去，温暖的阳光全部照射进来。

“还是自由的空气好啊！”

伏牛吸入一口冰凉的空气，转身将女子轻柔地抱了起来，跳下冰崖后，仔细寻找着自己的踪迹和眼熟的参照物，半晌才慢慢寻回自己的来路，朝着野马林原走去。

接受阳光的照射，伏牛感觉到女子的体温正在上升，不过女子始终未醒，他不知女子早已醒过来，只不过从来未被男子抱过的她，此刻不知如何面对伏牛，因此干脆暂时装睡不醒，况且伏牛的拥抱令她产生出一股从未有过的依赖感，这让她不舍得马上离开伏牛的怀抱。

顺着正确的道路行了不多时，大片的林原终于出现在眼前，伏牛心中欢喜，脚下的步子也不禁快了不少。

约摸半个时辰左右，木屋出现在眼前，玉贤正在院子里站桩，而小白率先听到伏牛轻微的脚步声，对着林间狂吠起来。

伏牛身形一跃，出现在木屋不远处，玉贤和小白见是伏牛归来，俱都欢喜地跑过来。

“嘤……汪汪……”

“伏牛哥哥，你昨晚又去哪儿了？这位姐姐是伏牛哥哥的老婆吗？”

玉贤嗔怪地看着伏牛，嘴上责怪着，其实心中也明白伏牛肯定有要紧事去做了。

伏牛呵呵一笑，在林原住久了，玉贤的胆子也大了许多，之前一天不见自己还会哭鼻子，现在还有心情和自己调侃了。

“小丫头，快去煮一碗姜汤，这位姐姐在冰原躺了一晚上，体温太低，要给她升升温。”

“我马上去。”

伏牛赶紧将女子带进房间放进床中，给她盖上两层厚厚的棉被，看着女子光洁的面额，晶莹的琼鼻，失去血色的双唇，伏牛不禁从心底生出一股心疼感。

很快玉贤便将姜汤端了过来，伏牛坐在床边一勺一勺地给女子喂下，幸好女子似乎还没有虚弱到不能吞咽，她配合地将伏牛递来的姜汤一一喝下。

“玉贤，把窗户打开点儿，火炉子烧起来。”

“嗯。”

比利住山的时候真是挺快活的，每个房间都配置有火炉子，只不过要提防中毒。

玉贤干活很麻利，不一会儿便带着一小桶炭火来到房间，将其添在火炉里，一时间整个房间内温度陡然升高，变得暖烘烘的。

伏牛在床边一直待着，直到看见她脸色渐渐红润，呼吸逐渐平缓，才放下心来。

“伏牛哥哥，她到底是谁啊？你不会喜欢她吧？”

伏牛脸色一红，轻拍了一下玉贤的头，“别乱说话，小孩子哪里懂什么是喜欢，这位姐姐救了伏牛哥哥的命。”

玉贤翘起嘴角，眼珠子一转，摸着头道，“哼，我才不是小孩子，我已经十一岁了，伏牛哥哥肯定喜欢这位姐姐，你看她的眼神都不对。”

“嘿，小丫头今天没完了是吧，罚你现在去抄字五百遍，快去！”

伏牛吆喝着将玉贤赶出去，玉贤委屈巴巴地出了门，伏牛又在身后嘱咐道，“玉贤，中午记得炖鱼汤。”

“哼，还说不是呢，分明就是炖鱼汤给大姐姐喝嘛，骗人！”

玉贤嘀咕着，不过却依照伏牛的吩咐去行动了。

伏牛见女子久久未醒，便也出了门来到院子里盘坐入定。

“是你救了我？”

一道清婉的声音将伏牛从入定中拉了回来，伏牛蓦地睁开眼，那女子正扶着木门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伏牛眼见对方精灵般的身影，禁不住舌头打结道，“额，是……是我吧……”

感受到自己的失态，伏牛再次红了脸，而那女子也掩嘴失笑，眼眸弯如新月，亮灿灿如星河。

女子如同小鹿一般，轻盈地走下阶梯，来到伏牛跟前，伏牛也起身，双手下垂，避免在次失态，他收摄心神，管住自己不受控制的心，问到，“我叫伏牛，请问姑娘怎么称呼？”

女子睁着迷人而纯净的眸子，盯着伏牛微笑道，“我叫狐娇娇。”

“狐娇娇，那我就暂且称呼你娇娇可以吧？”

“当然可以。”

“为什么你会在冰原出现？”

伏牛问出了自己最想知道的，而女子似乎早就知道伏牛会这样问，淡然回应道，“前一段时间，我养的一只白狐在这地带消失了，我来找它。”

“哦？那只白狐眼睛是否是蓝色的？”

狐娇娇惊喜道，“对，就是罕见的蓝色，你知道它在哪儿吗？”

伏牛表示很遗憾，“我上次进入冰原倒是碰到了，并且把它带回来一起生活了一段时间，但是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它突然在两三个月前消失了，再没有回来过。”

狐娇娇听罢眸光暗淡，眼睑低垂，“喔，它就是喜欢到处跑，那这样吧，我可以在你们这里住一段时间吗？有可能它还会回来也说不定呢。”

“好啊，你想住多久都行。”

听到狐娇娇提出要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的想法，伏牛禁不住心生喜悦。

“你……你为什么不问我从哪里来呢？”

狐娇娇低眉缱首，满含深意地问道。

“呵，这有何必呢？其实我知道你是一位修行人，修行人不问来处，不问去处，人生如逆旅，忽如远行客，相逢不恨晚，别离不住愁。”

伏牛眸如点漆，面如冠玉，胸怀朗月般的气度，让狐娇娇瞬间有些失神，两人不约而同地看着对方的眼睛，视线突然交融，一股旖旎的气氛悄然蔓延。

“伏牛哥哥，我今天打到三条鱼，炖出来的鱼汤肯定很浓，呀！大姐姐醒了……”

被回来的玉贤撞见，伏牛和狐娇娇顿时撇开慌乱的眼神，红云同一时间爬上了两人的脸庞，伏牛连忙过去抢过玉贤手中的小桶，牵着她来到狐娇娇跟前说到，“这是玉贤，你叫她玉贤就行。”

“这是狐娇娇姐姐，你可以叫……”

“娇娇姐！”

不等伏牛介绍完毕，玉贤率先乖巧甜腻地喊了狐娇娇一声。

狐娇娇第一次被一个可爱的小家伙叫姐姐，心中欢喜，矮身看着玉贤说到，“嘻，你好，玉贤小妹妹。”

“娇娇姐你是从哪里来的呀？”

“玉贤，不许多问。”

伏牛轻微地皱了皱眉，正待要嘱咐她一下，狐娇娇却风情万种地翻了翻白眼，嗔怪一声，“小孩子问一下怎么了，你凶什么？来，娇娇姐跟你一起去熬鱼汤，慢慢跟你说。”

“好呀！”

“额……”

伏牛一时语塞，眼瞅着狐娇娇带着玉贤走向厨房，得到依仗的玉贤回头给伏牛摆了个可爱的鬼脸。

“哎，女孩子到底是该和女孩子相处啊。”

伏牛不禁感慨一声，玉贤这孩子到底不能长久地跟着自己，那样对她来说太枯燥乏味了。

听着厨房传来的莺莺燕燕，玉贤和狐娇娇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这片小天地，伏牛笑了笑，重新入定起来。

自从狐娇娇来了后，伏牛便感觉到木屋周围缺少很多东西，他先是在森林里到处寻觅鲜艳的花朵，移植过来诸如蔷薇，白玫瑰，郁金香，雏菊，蓝雪花等等气质优雅的花卉，后来狐娇娇和玉贤见效果奇佳，也加入到寻找花卉的队列中，一段时间后，三栋木屋周边尽是花香，吸引来不少迷人的蝴蝶飞舞。

他还操练起小时候跟村东头木匠学的技能，给木屋围起了栅栏，并且做了一个原木秋千和吊床，放置在院子里，这可把玉贤乐坏了，从小没玩过玩具的她，乐此不疲地荡着秋千，狐娇娇刚开始还矜持地掩饰着自己的内心，虽然自己早已经修成人形，但是人类这种欢乐，她也从来没有享受过，后来干脆也像个孩子一般，绽放天性和玉贤玩在一起。

“还差点什么呢？”

经过一番折腾，见两人乐在其中，伏牛内心的满足感到了极致，但似乎还有未抒发的东西。

“到底是什么呢？”

伏牛冥思苦想，还是想不明白缺少什么，甚至于一段时间内他都入不了定，心绪烦乱。

他不由得躺在茅亭内的长椅上，望着稻草盖出神。

“想什么呢？”

伏牛侧过头，瞧见狐娇娇圆润的下颌，尽管这些天天天见面，但他依旧忍不住心跳加速，“我在想这里还缺少什么东西。”

“之前缺吗？”

伏牛一怔，“之前并不缺。”

“为什么之前不缺？”

“因为之前没有欲。”

“欲从何来？”

伏牛霍然起身，走到二池前，双手打开做出拥抱状，良久呼唤道，“落叶入池。”

伏牛顿时获得禅悟，心胸像是经过一阵狂风洗礼，所有的爱欲，取欲都即刻现出真身，无所遁形。

再次看向狐娇娇后，他突然没有了那股羞涩感，眼神平静如水，似乎已经将她包容在内，“谢谢。”

狐娇娇莞尔一笑，不置可否。

嘶……咴儿咴儿……

伏牛耳朵一动，林原深处传来一阵马鸣，让他倍感意外，不过更让他感到惊奇的是，狐娇娇也望着林原深处。

“果然，狐娇娇的境界比我只高不低。”

伏牛暗自想到，两人对视一眼，俱都看到对方眼中那股强烈的欲望。

不约而同的，两人闪身冲进林原，向着马鸣传来的方向穿行而去。狐娇娇刻意降低速度和伏牛保持同行，伏牛见她身轻如燕，闲庭信步，如一缕飘带一般，越发觉得她绝非等闲之辈。

很快，前方的马鸣越来越清晰，而且能听到马儿嘈杂的奔行声。

穿过最后一片树丛，前方出现一片开阔的野岭，一群马儿在岭上畅快地奔跑，其中一匹皮毛如同黑绸缎一般的健马吸引了二人的目光，两人快速朝着黑马冲去，动作敏捷地踏上马群的背，脚尖轻点，柔劲吞吐，在头马未察觉之下，二人一前一后地跨上头马的背。

“哈哈哈！痛快！”

伏牛落后一步，狐娇娇在前，骏马感受到不明生物骑上自己的背后，便打起响鼻，嘶嘶狂叫，奋起马蹄发了疯一般四处乱窜，后面的群马不问原由地跟着奔跑。

伏牛双手抓住骏马背后的肌肉，不见狐娇娇做出什么动作，她在马背上稳如磐石，任凭骏马做出什么动作，她竟然丝毫不晃动。

“抓住我，别抓马，它疼了就乱跳。”

听得狐娇娇说话，伏牛便放开骏马的皮肉，改为拥住她的腰身。由于身高差的原因，狐娇娇就好像躺在伏牛怀中一般，伏牛闻着她如兰似麝的体香，顿时感觉世界周遭只剩下了他们两人。而狐娇娇感受到伏牛轻扣在自己腰身上的手，背后传来他温热的体温，一时间竟也有些痴迷。

骏马奔驰半晌，依旧甩不掉两人，便也不再反抗，反而受到狐娇娇操纵在野岭上纵横驰骋，疾风猎猎，吹起两人的衣襟和发梢，激起无数的花瓣和飞蝶，两人尽情享受着此刻的快意，无言无虑，逍遥自在。

时间过得异常地快，转眼间狐娇娇已经在此停留数月，季节又轮回到了秋季，万山红遍，层林尽染，落叶萧萧。

“伏牛，我该走了，白狐应该是等不到了，待下去也没有了意义。”

伏牛虽然早就料到这一天，但这一天真正来临的时候，他没想到自己是如此地揪心和不舍。

他挤出笑容，“嗯，珍重！”

狐娇娇不想过多留恋，她转过身，眼神中瞬间充满情意，她怕自己贪恋这里的祥和而忘记自己的使命，因此没有给伏牛留下太久的反应时刻，纵身消失在林原深处。

一枚红叶飘落，伏牛伸出手，轻轻接住了它，自言自语道，“此生还有再见的机会吗？”

林原某个角落，狐娇娇傲立在参天大树之上，俯视着整个林原，眼神中古井无波，“再见了伏牛，谢谢你给了我一段难忘的经历，不过我有自己不得不完成的使命，若是有缘，希望我们再见不会成为敌人。”

狐娇娇望向远方，喃喃道，“何日才能助师父成就佛果呢？无慈无悲，无善无恶，无正无邪，真如自性，无上正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