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欢送毕业生 喜迎新老师
一个放归宿假的星期六下午,国忠、祥宁见三哥回来了,高兴得手舞足蹈的。这时,国忠五岁,祥宁三岁。国忠说:“我和祥宁前天到学校找你,看门的大爷不准进去。”文刚说:“你这么小的,幼儿园才会放你进去。”国忠说:“我想进去看看嘛。”廖文刚想了想说:“我现在就领你们到学校去玩,好不好?”“好!”两个小弟弟拉着文刚的手就往外拖。文刚对妈妈说:“我领他们到学校去玩一会儿。”母亲说:“要爱护学校的东西,不要乱动。要注意他两个,不要跌倒了。”
文刚答应着,左手牵着国忠,右手牵着祥宁,到了校门口,他给守门的说:“韩大爷,这是我的两个兄弟,我们家搬到工人之家外面来了,他们想看看井研中学是什么样子,我带他们进去看看,可以吧?”韩大爷看了一眼文刚说:“前几天你妈妈来过,是吧?她很会说话。我知道你,进去吧。”
廖文刚谢过韩大爷,领着国忠、祥宁先看了教室、后看了寝室,又看了食堂,特别看了那几棵大黄葛树,最后才领进操场里看体育器械,还让他们走了平衡木,拉了吊环,荡了秋千,廖文刚都认真地保护着他们。班上没有回家的同学见了廖文刚的弟弟,都争着领着他们玩。黄芙蓉拉着国忠的手问:“你会讲故事吗?”国忠说:“我会。”“你会讲什么?”我会讲“程咬金卖扒儿。”廖祥宁抢着说:“我也会。”“你会讲什么?”“薛仁贵征东。”王惠容说:“你讲,你讲。”国忠说:“那个程咬金,卖私盐……”翔宁说:“一天,太宗皇帝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白盔白甲的壮士……”两个小兄弟,各不相让,同学们听得哈哈大笑,两个孩子讲得眉飞色舞。眼看要吃晚饭了,文刚催了三次都不肯回家,文刚先把同学们劝散了,又对两个兄弟说:“马上回去,要吃饭了,听话,我以后又领你们来。”国忠、祥宁看三哥很严肃了,才依依不舍地往回走。到了校门口,文刚说:“韩大爷再见!”两个小弟弟也学着文刚奶声奶气地喊:“韩大爷,再见。”韩大爷笑眯眯地看着国忠、祥宁说:“真乖,以后来耍就是了。”
文刚还没有走到家门口,就看见母亲站在街口一个广播下面在聚精会神地听。国忠、祥宁兄弟跑过去拉着母亲的手说:“学校真好玩!”“那你长大了也像你三哥那样,考进去读书。”文刚说:“进井研中学读书,可不容易。我们在断桥小学读书的,16个人,只有4个人考上了高小。这4个人中,又只有我和钟同两个人考上了初中。”白翼坤说:“和尚都是人做的,只要努力,我的儿子,哪里都能考上!”文刚听到广播里正在播放川剧,就问:“妈妈听得懂吗?”“听得懂,我的祖祖,以前就是打围鼓的,从小我就听。”
吃晚饭的时候,廖文刚的父亲紫云、大哥文辉、二哥中伟、四妹春晴都回来了,一家八口好不容易在家吃一顿饭。母亲特地准备了烩锅肉,干笋子、豆腐皮,一家人吃得很开心。翼坤吃着饭,叹了一口气说:“这样的丰衣足食,还不知道能持续多久。”文刚说:“妈妈,怎么这样悲观?我们学校,每个月3元2角的伙食费,每个星期都要吃两回肉。我的一份,吃不完,就放在橱柜里,下一顿和在饭里又吃。”文辉问:“学生还有橱柜?”廖文刚说:“有啊,很大的几个,就在食堂旁边,有许多小格子,自己放在哪里自己拿。”翼坤说:“现在我们家的生活比解放前好多了。要不是共产党领导,我们这样一家七大八小的,老的老,小的小,哪能过得上这样的好生活?”
廖文刚说:“所以,我们刘老师经常说‘要珍惜来之不易的幸福生活。’”中伟问:“怎样珍惜?”紫云说:“就是好好做自己的事情。”翼坤说:“现在就有很多人不珍惜。高喊放什么卫星,深翻三尺,密植,千宝公社更安逸,不准撒谷插秧,要把良田变成草场。怎样种庄稼,我们农民还不懂?现在让你登起八字脚儿干,一亩田也最多能产四五百斤谷子。吹什么亩产几千斤、几万斤,为什么要骗人呢?”紫云说:“国家有的是粮食,我们就在粮食局,仓库里粮食多得很。”翼坤说:“全县二十几万人哩,现在搞’公共食堂,每户人家里都是空的,每天一人一斤,可就能吃空一个仓库。你数过全县一共有多少个仓库没有?”“照你说怎么办?”“别的办法没有,我们开始节约,有钱能买点吃的就买,把米腾些起来。”
文辉说:“妈说得有道理,以前很注重存粮于民,现在家家户户都是空的,粮食全在集体和国家的仓库里。一旦仓库空了,老百姓什么办法也没有。”紫云说:“以前出现了粮荒,老百姓还可以吃大户,现在如果出了问题,到哪里吃去?”廖文刚听了这话,半信半疑,上头那么多领导,那么多专家学者,未必连这些也看不到?廖文刚并没有把妈妈的忧虑放在心上。反而说:“不可能出现你们想象的情况。”白翼坤说:“但愿我们都是杞人忧天。”
六月底,五八高和五八初学生毕业了,学校要隆重举行毕业晚会。刘真老师给廖文刚说:“学校决定,你代表初中部学生,讲话。你先写好发言稿,交给我改。”廖文刚说:“那么多老师,又有高中班的,我怕讲不好。”刘老师说:“勇敢点,你有这个能力,声音洪亮,口齿清楚。会讲好的。”廖文刚想来想去,写成了一首诗,交给刘老师改了,心里还是惴惴不安。刘老师叫廖文刚理了发,把红领巾洗了,穿白衬衣,蓝裤子。
到了开毕业晚会的时候,全校师生,整整齐齐地坐了满满一食堂。廖文刚坐在头一排。心里还是害怕。刘老师听见报幕的要轮到廖文刚讲话了,就把廖文刚领到了后台。刚听到“初中部学生代表廖文刚致词”时,刘老师就推了廖文刚一把:“上,你行的!”廖文刚走到台上,不敢看台子下,照着稿子念,但是诗里固有的旋律,使他不由自主地充满了激情,他读道:
五八初五八高的哥哥姐姐们,
此时,我无法抑制自己的感情。
我们天天向上的脚步里,
伴随着的是你们的爱抚和叮咛。
我们舍不得你们离去,
但祖国母亲已经吹响了冲锋的号声。
万里山河等待你们策马驰骋,
六亿人民盼望着你们的创造发明。
你们昂首阔步地跨出母校大门吧!
我们要学习你们使井研中学永远年轻!
还好,比较流利,也有感情。廖文刚读完敬了一个礼,全场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廖文刚归位后,刘真老师跟了过来,伏下身子,小声说:“比我想像的还好!不错!不错!”
第二学期末,散学典礼上,学校表彰三好学生。六零初这个年级有五个人:廖文刚、吴长周、李秀芝、卢泽文、卫莹芳。全校有二十二个人,他们被请上主席台,学校奖给每个人一个精装笔记本。他们都不曾有过这样高级的本子,心里特别激动。散会后,李秀芝对吴长周和廖文刚说:“我们还要努力,不辜负三好学生的荣誉!”吴长周说:“好,我们三个人开展比赛,看谁的身体、工作、学习更好!”廖文刚说:“好,我们还要比,我们的班集体,哪个更先进!”
1958年8月底,王绍全的二姐王彩容得到了成都公路工程学校的录取通知书。对这一家人来说,这可是一件不同寻常的喜事。王绍全的父亲王伯咸14岁就离家去金山盐厂当帮工,由于勤奋好学,被厂里派去培训,学得了两手都能打算盘的本事,后来,王伯咸当上了金山盐厂的管事。家里只有他奶奶领着几个还是小孩子的叔叔们过日子,没有劳动力,只得请人种地,解放时成分划为小土地出租。解放后,王伯咸拥护人民政府,被派往东林粮站收粮食,谁知账出了问题,三反五反时,被定为贪污分子。家里的铺盖、蚊帐全都卖光了,拿去交了赃款。自此以后的运动,王绍全的父母亲都只能站着挨批斗。能有一个到成都读书的女儿,对于这样一个处在社会最底层的家庭来说,远不只鸡窝里飞出了金凤凰。一家人看见录取通知书,欣喜若狂,到报名的时候,全家人把王彩容送到家门口,千叮咛,万嘱咐,盼她成才,为社会服务,为家庭争光。从此,这一家人又有了新的希望。
谁知王彩容才走了五天,又灰溜溜地背着被盖卷回来了。原来,到了学校体检,说她患了肺结核。虽是大热天,全家人都感到了透骨的冰凉。一家人都认为是医生有误,于是商定重新找医生透视。当时,井研还没有x光机,最近的,只有五通桥才有。一大早,王彩容就约起小兄弟王绍全步行去牛华大舅家,然后去五通医院。透视的结果,果然王彩容是健康的,没有肺结核。
两姊妹高高兴兴地往回赶。秋阳灿烂,满山阳光耀眼,天气酷热难当。他们走到河儿坎,那里正在大跃进,一路的锤锄叮当响,满路满坡的人,在大兵团作战——修公路。远远地就听见劳动大军里有人在议论:“还有赶场的!”他们刚走到工地边,一个干部模样的就横在了他们面前,粗声粗气地吼道:“我们大跃进,热火朝天!你们,好清闲呀!”王绍全说:“清闲,我还累得走不动了哩!”那人竟然向王绍全的二姐递来一把锄头,向王绍全递给一只鸳篼,说:“走这里过的,都要出力,不能以后只坐现成汽车!”王绍全姊妹并不伸手接劳动工具,王彩容说:“我们是去检查身体的。”“你两个都红光满面的,检查什么身体!”王彩容说:“我是成都公路工程学校的学生,以后毕业出来,要到处去修公路的。你看我的证件和透视报告。”那人接过王彩容递去的东西,一张一张地翻,仔仔细细地看,说:“啊,原来是以后修公路的专家,好,你们走吧!”
王绍全两姊妹有过这番插曲,迈开步子,急急赶路。王绍泉当时只有十三岁,越往前走,腿脚越酸痛难忍,看见路边打了谷子的干谷草,就拖一把垫在路上,倒头就睡。他姐姐坐了一会儿,说:“快起来,走,路还远!”王绍全只得又爬起来,走路。一路上,王绍全就这样,不断地睡倒,他二姐不断地诓着哄着,催他起来走,走到千佛,天就黑了。他们两姊妹赶到井研县城,找一个同学家住了一晚上,第二天才一步一挪地回到了家里。王彩容几经周折,被井研中学录取入六一高读书。
第三学期开学了,六零初四班曾德明的位置却空着,郭茂清问:“经常整我的那位,怎么没有来?”有同学告诉他:“他永远不会来了。”“‘永远不会来了’,怎么回事?”原来在暑假里,曾德明到山湾塘里把拌桶当船划,一边还唱着“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推开波浪”,谁知一阵风来,三湾塘里也波翻浪涌,曾德明控制不住,拌桶翻了,把他盖在下面,等乡亲们把他拖起时,已经停止了呼吸。郭茂清听到这个消息,叹息一声说:“这下没有人整我了!”曾翠香说:“你这是幸灾乐祸啊!”郭茂清说:“知否,知否?梁山兄弟,越打越亲!”
1958年9月1日的开学典礼上,最引人注目的是介绍七位新教师。武权钧校长宣布:“欢迎新教师上台来!”只见七位年轻教师,从后台排着队走上了台子,男教师,都风度翩翩;女教师,都穿着裙子,文雅优美。台子下,响起了经久不息的掌声。武校长一一介绍道:“这位是林开德老师,南充师院数学系毕业。”廖文刚看去,林老师是这七个新教师中个子最高的,脸稍长,微笑着向大家点头。武校长又指着第二个个子稍矮,更健壮些的介绍说:“这位是李永毅老师,也是南充师院数学系毕业。”李老师显得很谦逊,向大家点点头。
武校长介绍第三位老师说:“这位是陈禄生老师,南充师专生物系毕业。”这位老师,个子和李永毅老师一样高,身材微胖,面目端庄,皮肤白皙,目光炯炯。他向大家和蔼地点点头。第四位老师,是南充师专化学系的,名叫陈忠珩,个子、长相和陈禄生老师差不多,只是他戴着眼镜。武校长又介绍女教师,他说:“这一位是李素文老师,四川师范学院中文系毕业。”廖文刚看这位老师,中等个子,长得肌肤丰满,额宽脸圆,显得大气而慈祥;武校长又介绍第六位说:“这位是宋万英老师,南充师专中文系毕业。”宋老师,长得小巧玲珑,笑微微的,显得聪慧、和气,特别年轻。最后的一位女老师,个子娇小和宋老师不相上下,但穿着更加讲究,短袖衫,百褶裙,高跟鞋,显得气派、大方、开朗。武校长介绍说:“这位老师是傅昌和,北京外语学院俄语系毕业。”介绍这七位老师的过程中,台子下都掌声起伏如浪涛。
吃了晚饭,球场上就出现了新老师们矫健的身影。四位新的男教师,都是篮球高手。尤其林开德老师,不仅有身高优势,而且投球,大多时候都是投无不中。陈禄生老师投球命中率也极高。此后的篮球、排球比赛中,上场最多的就是林开德、李永毅、陈禄生、唐孟斌主任和帅士可,魏文光等老师了。
从这一学期开始,林开德老师就教廖文刚这个班的代数;李永毅老师,上平面几何。他们都是初上讲台,同学们都感觉到了他们的努力和教好学生的渴望。林老师的南充话,有些不好懂,比如说:“刚才”,他会说成是“将巴儿”,“儿”,还读的是一声。你去问他的问题,他爱说:“将巴儿讲过了,你还没有懂。”说完,又给你重讲。李永毅老师的《平面几何》教了一个月进行考试,只有唐伟如一个人得100分。在评讲时,李老师哭了:“我辜负了党的培养,我对不起党。只有唐伟如得了满分,我这一辈子都记得他。”廖文刚听了,很难过,他分析了原因,唐伟如是青神人,他和李老师的语音很接近,而其他的同学,开始不太听得懂李老师的话,他把这个意思给李老师讲了,并说:“李老师,请你相信,我们一定会越学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