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 偏爱
今日的御书房气压有点低,帝王端坐在龙案旁,一张脸很是阴沉,这是一位年轻时杀伐果决,从战场上拼杀过,又顺利从先皇一众或出色或优秀的皇子中披荆斩棘出来的帝王。
皇室本就不是寻常人家。
自古以来,为了那个位子争斗厮杀才是常态,难得的温情时刻少之又少,却又难能可贵。
他的孩子不多,五个皇子,六个女儿,自从遇到凰儿的母妃,他的眼里心里再也没有其他女人的位置,他爱她,爱她生下的这对龙凤胎。
可,他也是其他孩子的父亲,他可以不宠爱他们的母亲,却不能丢下自己的孩子,所以他尽可能宠爱他们,给他们母妃荣宠,给他们疼爱。
就连……当年那么荒唐的事他都可以当做看不见,为此他的孩子受了十三年的苦,他和她承受失去孩子的痛苦,让她失望,被她用冰冷的剑指着自己的时候,他都在为他们求情啊,那么多年了,他们过的每年每天每个时辰都在失去女儿的悔恨和害怕中…
凰儿的母亲这么多年都不愿意看自己一眼,对自己失望至极。
可这一切换来的是什么?
他们怎敢,在凰儿刚回来不足一个月就迫不及待得要除掉她!
身为帝王,身为曾经也是皇子的帝王,从来都明白,这位置的诱惑有多大,至高权力在身,万里江山尽在我手,珍宝美人唾手可得,可真的得到了,又如何呢…
有多大的权力就要承担多大的责任,天下每一个子民,每一座城池,都成了推脱不了的责任。
他不过四十岁,一个帝王正鼎盛的时候,却常常觉得力不从心,常常在想,若是就当个镇守边境的将士多好啊,那样他仍然会遇到她,可以只和她一人厮守,只会有他们的孩儿,他们可以带他们在晴时去草地上跑马,在雨天坐在屋檐下细数家常,在寒冬腊月煮茶赏雪,在初春采集新茶…
那样,多好啊,他多想……
“父皇,这是何意?女儿可曾做错了什么?”
皇帝身边的大嬷嬷带了十几名身形矫健的宫女将李殊瑶的贴身宫女喝退,将她团团围住,一看就是逼迫的意思。
难道父皇知道些什么?
面对五女的试探,帝王的脸色更差了,这个女儿打小聪慧,性子又活泼胆大,在其他孩子看着他只知道行礼战战兢兢的时候,从来都是一脸天真纯然,对自己极尽亲昵,孩子亲近父亲有什么错,他以为这个女儿是真的贴心慰藉的,可如今她却想杀了自己的妹妹!
“朕问你,为何要害你妹妹?她受尽磨难才回到朕身边,你打小锦衣玉食,朕可曾亏待过你?甚至对你疼爱有加,为何?”
其实,他有答案,但他想听她亲口说出来。
为何?呵......父皇啊父皇,你真能问的出口,你可曾真的将我捧在掌心?你可曾真的疼爱我至此?
李殊瑶心下一阵悲凉,在父皇眼里原来自己极尽宠爱呢,呵呵,真是可笑!
“父皇在说什么,女儿听不懂,女儿一向胆小怯懦,父皇您是知道的,女儿......”
“砰!”
帝王一把将龙案上上好的端砚扔在她面前,他是真没想到事到如今她竟然还敢狡辩,真真是以为自己好糊弄吗?
“你是打算死了吗?”‘
他阴沉着一张脸,眼里都是杀意,冷峻至极。
面对自己的亲生骨肉,说出的话好像在看一个与自己毫无干系的死人,冷漠无情。
李殊瑶陡然被砚台滚落吓了一跳,却还在强装镇定,她抬头欲解释,却被这句话定在了地上,父皇的表情......他是真的想杀她!
父皇竟然.....想处死自己?丝毫不在乎自己也是他的孩子啊,为何他的眼里只有李殊凰,就连名字都给了她极尽的尊容,都是他的孩子,只因为生母不同,就这么大的区别?
“是!”
阿笙脚尖还未踏进御书房,一声愤怒不甘的声音尖叫着响起。
她脚步一顿,静默地停下了脚步。
“这一切都要怪你啊父皇,要不是你偏心薄幸,我怎会如此?都是你害得!我这么喜欢沈伯凌,您为何将他给了李殊凰,她已经得到那么多了,将伯凌给我怎么了?我怎么求你你都不给,那李殊凰凭什么得到伯凌的爱?既然我得不到,那我就抢过来,哈哈哈,只要她死了,我就是您最宠爱的女儿,哈哈哈哈......”
阴冷凄厉的嘶吼声,明明很尖刻的话语,却偏偏带着委屈至极的颤抖。
整个御书房鸦雀无声,只有李姝瑶声嘶力竭之后的粗重颤抖的呼吸声。
阿笙轻轻叹了一口气,原来她也是会害怕的,她在赌,赌一个父亲不忍心杀害自己的骨肉。
“你这是承认了?”
英明神武的帝王似乎一下子就老了很多,连声音都透着沧桑。
李姝瑶冷笑一声,“父皇将我拘到这御书房,还轮得到女儿狡辩吗?”
是了,慎刑司办案神速,不到一夜时间,就查得水落石出。
狡辩无非就是自寻死路。
景元帝抬手捏了捏眉头,只觉得头痛欲裂,“好!很好,为了一个男子,残杀手足,一计不成还要痛下杀手,那婉嫔何辜?你也算计在内,人命在你眼里如此作践?你简直就是疯魔了。”
李姝瑶张了张嘴,竟没出口反驳。
御书房里告一段落,德顺公公眼尖,瞅见门口一抹碧色衣袖,忙躬身趴在帝王耳边轻声传话。
景元帝这才调整了坐姿,面上带上淡笑,温声道:“可是凰儿来了,快进来。”
阿笙便抬脚迈进了高高的门槛,走了进去。
正要行礼,便听龙案前景元帝又柔声说道,“到爹爹这里来。”
阿笙抬眼,正撞进一双慈爱的眼睛里,她直起身慢慢走过去,离得近了,她才注意到,父皇的眼角不知何时已经有了几丝皱纹,鬓边隐隐约约已经有了几根白发,不禁鼻尖一酸,父皇他老的太快了,才四十岁,人生正值壮年。
她在御膳房的时候总能听到身边的嬷嬷公公们说起父皇,从他们口中,她已经听了太多太多父皇的事迹。
她的父亲年少成名,文韬武略样样精通,曾亲自带兵出征,收复河山,也曾几次出巡体察民情,为君他爱民如子,为父他疼爱子女。
就是这样一个人,眼下却被自己疼爱有加的女儿质问诘难。
景元帝抬手捏捏女儿的小手,将她拉着坐在宽大的龙座上,又问:“凰儿一大早过来,可用过膳了?”
阿笙点点头,“回父皇,阿笙吃过了,您呢?”
景元帝会心一笑,被小女儿的贴心慰藉,“爹爹也吃了,好孩子,爹爹接下来说的话可能会让你为难,但是你有何不满都要跟爹爹说,好吗?”
阿笙侧目看向跪坐在地上的四姐姐,立马就接受到了满眼仇恨的瞪视。
她只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对于这个没见过几次面却要杀死自己的人,她是愤懑的,她自问自己不是什么菩萨心肠之人,哪有被人欺负到头上,却不计较的道理。
可是她开口却说:“父皇,我愿意的。”
景元帝惊讶地看着她,眼眶都红了,说出口的话都有点颤音,“凰儿你知道爹爹想说什么?”
连瘫坐在地上的李姝瑶都坐直了身子,一脸的不可思议。
阿笙微微一笑,“父皇,女儿知道您要说什么,女儿通通都不计较了,我不会跟姐姐抢,也不喜欢沈家郎君,父皇您想做什么都可以,我不会不开心的,真的。”
旁边的德顺公公,抬起袖子猛的罩住了自己胖胖的脸。
景元帝余光看见了,便假装呵斥,“德顺,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一把年纪了,眼泪倒是真多了。”
德顺公公放下衣袖,暗青色的衣袖上晕开了一小块水迹。
”老奴年纪大了风容易迷了眼,望陛下恕罪。“
景元帝摆摆手,不甚在意。
又转头对阿笙说道,“凰儿先去睡会儿,昨夜没睡好,不必急着醒来,就在爹爹这骗殿里睡,德顺啊,你亲自去安排。”
阿笙起身,行了一礼,随着德顺公公一起出去了。
待走出御书房不远,便听到身后传来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接着李姝瑶尖叫着说着什么,还有帝王满腔怒气的驳斥声。
阿笙并不回头,自跟着德顺公公去偏殿安置,期间德顺公公几次开口欲言又止,阿笙会心一笑,轻轻摇了摇头。
德顺公公想说什么阿笙明白,就是明白才会淡然。
躺在床上的时候,她向来沉静的眸子一暗,为了父皇,这是最后一次了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