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二十一只云早早
厨房里,楼野动作熟练地刮掉鱼鳞,剔除内脏,云母手上也没闲着,小葱理干净,又将豆腐块切好,边忙边说话。
问他父母最近如何,问他工作安排,听到他跟别人做生意时,云母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如今的政策瞬息万变,谁知道什么时候又收紧呢,这出头的螃蟹不是那么好当的。
云母又接着试探说:“我家这情况,估计大院里都传了个遍,你也知道早早不是我和你云叔亲生。
她呢,从小被我们宠的性子娇,受不得委屈,学习上也没天分,高不成低不就的,往后还要靠你们这些哥哥多帮衬。
如果有条件合适的、不在乎家世的,你跟阿姨说说,事成了保准给你封个大红包。”
楼野放下手里的活,神色难得认真:“阿姨,您不用试探我。我什么样的性子你也清楚,每天按时按点上赶着过来做饭,不是为了给早早当哥哥的。”
“我这人脾气说不上好,性子也没那么高尚。爹妈管不了我终身大事,我知道可能我不是您心中最合适的女婿人选。
一开始我也想等早早松口再一起上门拜访,没想到今天提前跟您见面了。”
“这实在很突然。但是云姨,我对早早是认真的。如果她嫁了我,我保证会对她好,不让任何人欺负她。
如果我做不到,我相信你们肯定不会置之不理,我保证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
人与人之间讲究缘分,有些人一旦遇见,就很难放开手。
它就像根刺在你心里扎了根,时不时冒出来让你疼,让你想忽略都难。
云早早之于他,就是这样。
因为云早早,他变成了什么都不懂的楞头青,那种美好的感觉让他短暂忘却了记忆中如同蛆虫交缠在一起的肮脏身体。
云母面上没什么表情,她不喜欢楼野的强势,但也欣赏他的坦诚。
说话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喜欢就是喜欢。
但是她还是不放心。
从小小的一个奶团子到如今亭亭玉立,在早早身上她们放了太多太多感情,怎是两三句保证就能让她松口的。
云母点点头:“我的女儿我知道,她除了脸蛋长的漂亮,性子被我们宠的受不了一点委屈,有时候脾气倔起来气死人。
阿姨和你说句心里话,她这性子就别指望能当贤妻良母了。”
云早早趴在门框偷听,没想到亲妈居然这样评价自己,被臊得脸通红,赶忙伸长脖子,语气可怜巴巴道:“妈,我没你说的那么夸张吧!”
云母递了个眼神过去,云早早赶紧住嘴。
却不想楼野哂笑道:“我觉得她这样没什么不好,就喜欢她这样的。”
话音刚落,云母还没说什么,就见躲在门外偷听,满脸不服气的闺女仿佛瞬间注入活力。
一脸理直气壮站了出来,光洁漂亮的小脸上是绷不住的得瑟,眼中神采跳跃,一脸臭屁模样看的人牙酸。
“那你还挺有眼光。”
楼野:“嗯,是我幸运。”
他憋着笑,面上端的是一本正经。
只是看着云早早那副傲娇的小模样,心里的小人儿早就乐的满地打滚。
怎么会有人自恋起来都这么招人喜欢,眼睛亮晶晶如同藏了亿万星海般耀眼。
少女眉梢眼角带出点点殷红,这般天真稚嫩的神色只想让人好生呵护着。
云母心里纳闷,这才几天就被楼野这小子三两句哄得眉开眼笑,一副找不着北的样子。
说好的跟楼野没半点关系呢,十几分钟都静不下来,听人说喜欢她倒是是没看出半点别扭,瞧那憋笑的小模样......
可云母认真一瞧,又觉得哪里怪怪的。
哪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听到别人的表白不是闹个大红脸?
她家这个别说脸红了,更像是被夸开心了--高兴自己在别人眼里是非常美好的存在。
明摆着心思没放这上面呢!
这么一来,云母也不再肃着脸,反倒对楼野和颜悦色起来:“你也瞧着了,她啊光长个头没长心呢,白吃了这十几年饭!”
她寻思着自己也不必太当真,女儿看着机灵,小嘴叭叭地道理讲个不停,其实在感情方面根本没开窍。
再说了,这个年龄的孩子平日再乖巧,身上总有根反骨,越压着她们反而越想干。
还不如顺其自然。
想明白后,云母越跟楼野聊天越觉得传言有误。
楼野这个人性子是有些傲,为人却很真诚,也不像其他人说的那样不学无术,做生意也是准备充分,不是任性而为。
说句现实的,凭楼野父母背后的人脉,就算是滩烂泥也都能给扶墙上,只要稍微有点上进心,不愁以后没钱赚。
这么一想,云母觉得他也不是那么差。
尤其是不靠家里吃饭这一点,云母简直不能更满意了。
这意味着他有能力实现自己的想法,话语的决定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女儿要是嫁给这样一个人,日子不会差到哪儿去。
当下又问了几句,问楼野在部队里训练的怎么样,楼野态度并无不耐,知无不言,语调平和将过往的事娓娓道来。
一顿饭吃下来,云母态度愈发满意,看楼野也是格外满意。
再回头瞅云早早,正一脸状况外,捧着小碗,吃的不亦乐乎。
云母无奈扶额,也不指望她能注意两人的对话。
最后她说:“碗留给早早洗,楼野就麻烦你送我回家吧。”
楼野听这话,明白云母态度已经软下来了,至少不像一开始那么防备,赶紧连声应道。
云早早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这几天她和楼野分工明确,洗碗这活她再熟悉不过了。
云早早将他们送到门口,连说几句好听的话把云母哄得眉眼中都是藏不住的笑意。
楼野不放过能逗她的每一个机会,语气揶揄道:“很会哄人嘛,嘴巴今天怎么这么甜?”
他算是明白云泽一大家子这么宠她的原因了。
笑的眉眼弯弯,语调又软又娇,好听的话不要钱般的往外倒,换谁都想好好的宠着疼着。
云早早瞪圆了双眼,语气虽然带了些凶却不惹人厌:“就你话多,赶紧走啦!”
夜晚的巷子更显幽静,昏黄的灯光晕开一层暧昧的光影。
楼野背对着光,平日凌厉深刻的五官在此刻竟显得格外柔和深邃。
落在身上的视线让人莫名觉得不自在,云早早轻咳一声:“你开车慢点,一定要把我妈安全送到家。”
楼野盯着她晕着浅粉的脖颈,眸色情绪翻滚,等到恢复平静后笑了下:“好,晚上记得锁好门,做个好梦。”
最后几个字尾音压得轻而低,似是存心撩拨。
云早早耳根发烫,试图想说些什么转移话题,支支吾吾了半天悲催的发现竟然词穷。
楼野低声轻笑,终于还是没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好了,外面挺凉的,赶紧回屋吧。“
云归安回家后,看云母迟迟不回来便有些神不思属。
她一会儿看看墙上的挂钟,一会儿到门口左顾右盼,整个人都散发着焦虑,惹得林芳频频看她,忍不住好一通询问。
云归安将在南云巷见着男人给云早早的事说了,又问她楼野是谁,是不是家里认识的亲戚?
“哦,你说楼野啊,那是楼首长家里的老幺,就是咱大院里长大的,早早认识他不稀奇。”她当是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呢。
楼首长???
云归安傻眼,这是书里没出场过的人物。
意味着楼首长跟故事线完全没有交集。但现实是,楼首长的儿子在向云早早献殷勤。
怎么会呢。
云早早不是女配吗?
女配的存在就该衬托女主不是吗?
云归安心乱如麻,再一次体会到这本书有多恶心人。
事事顺心的女配以及不断和命运作斗争的女主……打着爽文标签,实则挂羊头卖狗肉,女主剧情线极度憋屈,直到大结局女主身世也没交代清楚。
作者还强词夺理,说女主成长线明确,精神世界非常充实,远比女配过得有意义,读者应该提高自己接受能力,允许各种故事存在……
要没有二十年脑血栓,设计不出这种脑残的剧情!
云归安想不明白,她知道剧情,也先一步把女主赶了出去。
她比原女主做得更好。
她刚破坏了云早早的姻缘,断了她成为局长夫人的路。
结果呢,转头就来个首长家的公子。
到底为什么,她穿书的意义是什么?
“嫂子,楼野和云早早很熟吗?”云归安不死心,接着问道。
林芳没想太多,摇了摇头,顺口答道:“楼野看着年龄不大,实际和你二哥差不了几岁,他和早早不是同龄人,怎么可能熟?”
云归安:“他和妈说,是云早早的青梅竹马。”
林芳闻言,神色古怪:“他俩算什么青梅竹马。楼野被扔到部队时,早早还上学呢。”
不熟?不熟能天天赶着给云早早做饭?
云归安天听完心里更堵了。
按理说,不用自己出手,云早早身边自动出现了别的男人她该感到高兴。
是的,她应该高兴才是。
可为什么心里憋屈的情绪不减反增?
她要的是云早早嫁给一个平凡又普通的男人,最终她也只能仰望自己。
而不是什么首长的儿子!
思及此,云归安表情越发冷漠:“她确实很讨人喜欢,短短几天就让人围着她身边转了。”
林芳察觉她情绪不太对,转身到厨房端菜,招呼着众人准备吃饭。
没人搭话,云归安差点憋出内伤。
饭桌上,云归安几次想重提这事都被林芳找话题岔开,云建国父子也默契地当没看到。
当晚,云母和云父说了许多话,说着说着云母又开始犯愁:“我觉得让早早跟人相看的事再缓缓吧,我瞧着楼家小子也不错,她那边我们暂时不用急。
可是归安她……你说说,她都没见过陆毅驰,怎么就非他不可了?真的是愁人!”
“哼,她哪是看上人,她是看上陆家罢了!”
云母苦着脸,犹豫道:“她想嫁到陆家,也是因为从小过够了苦日子。
要不,现在就把东西交给她?这手里有钱了,自然也不会盯着别人手里的东西了。”
平时家里这几个孩子都是丈夫管,她很少掺和。
可轮到失而复得的小女儿,她总忍不住心软,再看她身上大大小小的毛病,云母是又气又无奈。
完全不能多想,一想就心塞。
云建国多少猜到妻子这段时间不好受,心疼归心疼,他还是拒绝了妻子的提议:“不是去钱的问题,她态度就不对。
你没发现云归安对家里任何人都抱有敌意吗?她讨厌早早,因此也讨厌维护早早的我们。”
“我没有不疼她——”
云建国:“我知道,这是她自己现在思想还转不过弯来。放心吧,等九月开学,她就没心思管云早早的事了。”
云建国教孩子的办法向来简单。孩子眼界低,他就让她多读书。
孩子嫉妒心强,开导不行的话就送到最艰苦的环境里磨炼。
他不会找各种各样的理由为云归安偏激的行为找补。
作为一个父亲,他会尽自己所能给孩子铺路,不会轻易否定他们。
但如果她依旧意识不到自己身上的错误,总搅和得家里不太平,云建国就要想办法将她和其他人隔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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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泽洗完澡出来,就见妻子半躺在床上发呆,他把毛巾扔过去,半湿的脑袋熟练地往她胳膊一蹭:“想什么呢,叫你半天都不应。”
林芳拿过毛巾,动作心不在焉地帮他擦头发:“在想楼野和早早。”
“......??”云泽腾地一下,上半身坐直了,扭头问:“楼野?早早?你怎么把他俩扯一起了?”
林芳没好气地瞥他,毛巾轻扔到他的脸上:“好好说话,什么叫我把他俩扯一块?
是归安说的,楼野好像对早早有意思。”
“什么?楼野那小子看上早早了?我就知道那小子没安好心,没事献殷勤,果真是只大尾巴狼!”
林芳见他越说声越大,赶紧伸手捂他嘴巴。
“你声音小点!大半夜嚷嚷什么呢,人楼野也不差啊,要长相有长相,家里条件也好。”
云泽横眉竖目,脸色紧绷:“你当楼家太平啊,乱着呢。”
林芳一听,也不凶了,抱着云泽胳膊催促他继续。
云泽:“外头说啥楼首长偏心小儿子恨铁不成钢,都是假的。
楼首长最看中的是他家老大,楼霄。你当宋家为啥那么紧张楼野,那是真出了事的。”
林芳一脸不信。
云泽:“嘿,你这啥表情啊。你想想看,楼野要是受重视的话,老首长为啥不给他在部队里铺路,反而将所有资源全紧着楼霄。
不铺路就算了,楼野当时想留部队里继续往上走还不是被亲爹压下来了,楼家水深着呢。
再说,楼野脾气也是个混不吝的,早早那性子嫁过去,受欺负怎么办?”
林芳听了直叹气:“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他也挺不容易的。
不过,你在这气愤填膺有什么用,还得看早早喜不喜欢,她要是乐意,你拦得住?”
云泽:“早早那里,我会跟她好好说的。她从小就听话,肯定明白我们的想法的。”
林芳嗤笑:“我就看你吹牛。依我看,早早喜欢楼野也没什么不好的。
周姨昨天和妈聊天时,可是隐晦地说了希望两家婚约维持不变。
可你想想,归安也惦记着陆毅驰呢,回来后天天往他妹那跑,她的心思,你懂我懂,爸妈也不是傻子。”
“她要是知道了陆家的想法,你觉得她会不会再跟早早吵起来?”
“你就庆幸早早对陆毅驰没什么感情吧,不然有你头疼的。”
这些话真让云泽又开始头疼了:“哎——”
“反正我觉得,还是尽快给早早定门亲事比较好。”林芳手指放在他太阳穴温柔地按摩。
云泽闭上眼睛,发出舒服的叹息声:“等我找个机会考验一下那臭小子。”
******
云归安陷入自闭后,没再跳出来捣乱,云早早觉得时间过得很快。
她几乎没怎么出门,一直窝在院子里绣东西。
云早早通过李建梅介绍,顺利跟裁缝店牵上线。
别看那家店普普通通,还开在偏僻的巷子里,里面的东西确实不错。
只是价格贵得离谱。
最便宜的裙子也要百十来块,比百货商场里的外国牌子还要贵。
那些珍贵独特的刺绣就更贵了。
云早早跟老板说明了自己的来意,老板也很好说话,看过她绣的东西后立马邀她来店里工作,还表示工资什么的都好商量。
云早早没急着答应。
刺绣对眼睛伤害不小,她这会儿绣东西也只是权宜之计,倒没有专职的想法。
老板看她态度坚决,又舍不得她的手艺,一番讨价还价后,两人商定了寄卖分成——不管以什么价格卖出去,店里占三成利润。
谈妥条件后,云早早留下了两件样品。
一幅山水渔读图,另一幅是芙蓉鲤鱼图,做扇面或小屏风摆件都很好看。
从裁缝店出来,云早早面上从容,实则内心忐忑,本以为怎么也得等一段时间才能卖掉,没想到两天后,老板就通知她卖出去了。
买家出手十分阔绰,还额外定了幅麻姑献寿图,光是定金就付了四百块。
对方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必须在一个月内交货。
为了不耽误活,云早早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就连吃饭都是随便糊弄两下,保证饿不着肚子就成。
忙活了二十来天,总算在交货日期前把成品赶出来了。
按老板意思,买家还要付六百块钱的尾款。
除去给店里的分成,她忙活了二十多天赚了七百,平均每天三十多块。
这笔钱对云早早来说也不少了。
但她还是坚定了不能只靠这门手艺吃饭。
哪怕以后接活也不能像这次赶进度了,光绣完这一幅,她肩膀就酸得快抬不起来,眼睛又干又涩,见着光就想流眼泪,长此以往还了得,铁定瞎了。
云早早想到这,小脸雪白,瞧着可怜巴巴的。
楼野见云早早手肘撑着桌子像是在发呆,本来想敲门吓吓她,正好看见这一幕,心脏骤然紧缩。
顾不得敲门,三步并两步快步走到云早早面前,一时间也顾不得注意分寸,两指用了点力度,将云早早的下巴抬得更高了些。
面色难看,语气微沉:“谁欺负你了?”
“......唔?”
云早早被迫仰头,一脸懵逼。
他在说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