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平淡的日子(二)
小学房的适应期三天前就正式结束,接下来每天早上的上课时间改为巳时,也就是九点到十一点,四人做好陷阱回书院已经快差不多上课了。
四人三步并作两步冲进教室,趁老牛儿还没到之前,从布包内掏出课本和宣纸整整齐齐的放在书桌上。
老牛儿还是像往常一样,先到大学房授课一个时辰再到小学房,中学房留在小学房之后。
在他未来之前,学生先自行将昨天教的内容抄袭一遍。
虽然杨元庆前世也曾用过毛笔写过字,但前世写字的主流工具还是以圆珠笔为主。
毛笔,他除了知道基础的拿捏姿势之外,其实也用不来。
不过杨元庆有着一定的基础,在学毛笔字时,比其他学员要上手得快,这又被老牛儿作为模范学生表扬了一顿,惹得那些本就对他爱答不理的同学见他都表现出一副嫉恶如仇的样子,仿佛有杀父夺妻之恨,就差来一句 ‘杨贼,你若落在我等手上,必食汝肉,寝汝皮,将你碎尸万段。’
只是想归想,但即使是给这些孩子们换颗虎胆,也没人敢跳出来指着杨元庆的鼻子这么说。
毕竟有徐向农这个在小学房个头中属于鹤立鸡群的存在都得喊杨元庆一声庆哥儿,众同学也只能在背后偷偷腹黑咒骂。
要抄的那些文章,杨元庆也曾认真数过,头尾不到五十个字,也就一会儿功夫的事,但在这群原汁原味不掺半点水分的真孩子面前,那就难如登天。
尤其是那些男孩子,一个个本就生性好动,一个时辰抄写五十个字,对他们来说,比画符还难。
一个时辰过去,老牛儿进教室后会先查看抄写,那些个还没抄写完的孩子只能颤抖的抱着宣纸等待着少一字来一下戒尺的体罚。
每次见到这个情景,杨元庆总会不经意间想到自己前世在上小学的经历。
那个年代,学生还是可以打的,家长也是十分理解严师出高徒、棍棒出孝子这个古训。
杨元庆很赞成这样的教学方式。
一顿戒尺下来,受戒的学生右手拎着宣纸,左手扶着右手手腕,看到那面带笑意的杨元庆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将他按在地上揍一顿。
之后便开始正式上课,老牛儿先引导孩子们将课本翻到当天要教的地方,一句一段的带大家大声读一遍,等全篇文章读完,他才让众人大声背诵一次。
老牛儿这么做就是先教学生看懂课本上的字。
若有时间,他会再用白文给孩子们解释一遍。
这个年代,考察学生对教书内容的理解在目前这个年龄段还不是重点,主要还是文字的识别和认知为主,一番操作下来,基本就一个时辰过去。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杨元庆前世在电视上看到的那种。
先生走后,孩子们捧着书本大声朗读,一边读还一边晃脑袋,比他前世去迪吧摇的甩头摇还要好看。
有时候杨元庆做梦都梦见自己抱着个音响,站在老牛儿的教学台上,在喧哗的音乐中对着众同学大声吼道:“如果我是dJ你会爱我吗?你会爱我吗?来啊,摇起来啊!如果我是dJ你会爱我吗?……”
这个年代没有课间时间,期间有学生想要放水,只能弯着腰弓着背,偷偷跑出学房,不得惊扰到其他学房的学生。
有时候杨元庆也跑出去过,出去后他跟其他孩子又不一样,没有来也冲冲去也匆匆,而是闲庭信步,认真听一听中学房或大学房的朗读内容。
老牛儿若是察觉外面有人经过,也会从屋内扭头来看,当看到的是杨元庆这个爱徒,他就不像对其他学生那般皱着眉头,从老眼射出两道利剑来。而是含笑视之,那眼神那表情,比丈母娘看女婿还要温柔,越看越满意。
这期间也有眼尖学生看到老牛儿瞧杨元庆的神情,他们难免生出妒忌之心,十分妒忌老牛儿对一个半大的屁孩子投有如此慈祥的目光和表情。
所以,这也是连中大学房的孩子都不待见杨元庆的缘故。
在这些大孩子看来,会一点一加一等于二的杨元庆有啥好表扬的,让他试试我们这高段位的,指定不如我们。
这些高年级的学生只差没站出来对老牛儿大声道:“先生,不就是【千字文】和【百家姓】,学生背给你听就是。”
只是幻想归幻想,埋汰归埋汰,他们对老牛儿还是有点畏惧,没人敢说出口。
早上的课程跟往常一样,杨元庆在三个年段所有学生那恨不得生吃活吞的眼光下度过。
过了熟悉和平淡的上午环节,便是闭着眼睛都知道会发生什么事的午间时间。
虽然杨元庆天天说让母亲不用等自己放学,可裴氏还是照常每天都会在书院门槛处等他放学,就是早上让杨元庆自己出门而已,不过她还是会早杨元庆一步出门就是。
一见到杨元庆,裴氏欢喜道:“庆儿放学啦。”
杨元庆前世记事以来都不曾拥有过母爱,也不懂裴氏为什么每天见到自己都会这么开心。
他如往常一样,含笑点头道了个嗯,便将肩上布包取下递给母亲。
这是从杨元庆布包中多了本三字经开始后的多出来的一个动作,在裴氏看来,杨元庆还是个弱不禁风的五岁孩子,不能让他辛苦一个早上还要受累背这么重的书包。
接过书包后的裴氏揉了揉杨元庆的头,同时将目光转向他几个伙伴,跟他们打声招呼。
自从杨元庆多了这三个小伙伴后,裴氏就没在镇上给他买炊饼过来。
不是裴氏小气,实在是这忙了一天也就赚那几文钱,买了块炊饼分作四瓣给三个孩子,也不顶饿。想多买几个,可腰包又承受不起。
裴氏也曾想过买块炊饼偷偷塞在怀中,等出了城门再给杨元庆,但担心他年纪小不懂事,回头跟同伴聊起这个事,反倒让人瞧不起,故而也打消了这个念头。
当母子二人回到家时,那一早不知道是出去偷欢还是去找吃的小黑狗早已经饿得饥肠辘辘,小黑狗跟往常一样,正趴在狗盆前吧唧吧唧舔着清水。
一见到母子二人,小黑立马摇尾乞怜的蹭到杨元庆脚下,吐着舌头舔着他脚下的布靴,呜呜直叫,仿佛在说:‘小主人,你咋又抛下我自己跑了。’
对于这种表里不一的谄媚狗,杨元庆向来是一脚蹬开,懒得再看一眼。
这年代已经有肥皂,是用羊油提炼再加一些草木灰混合凝固而成,一般家庭使用不起。
像裴氏这种家庭就不用说,母子二人只能用清水简单清洗一下。
裴氏一边搓着手一边说道:“庆儿,你是不是骗我啊?我怎么每次回来看小黑都感觉它饿得快不行了,哪像一早出去找吃的样子。”
杨元庆笑道:“我每天都吃完饭才出门,中午回来不也照样饿得饥肠辘辘。”
裴氏从洗漱台抽下那条已经擦了几年且破了几十个洞还舍不得扔掉的抹布,擦了下手上的水渍,道:“这样啊。这小黑也是可怜,跟了我们这么个穷苦人家,瘦得只剩下皮包骨。”
杨元庆跟在母亲身后走进屋中,笑道:“娘,你这是泥菩萨过江,都自身难保了,还惦记一条狗,我不也瘦得皮包骨。”
裴氏一进屋就走到灶台边的米缸,从中掏了一把米放进瓢中,道:“那明天娘买点肉回来给庆儿解解馋?”
这家穷,真的好穷。
早知道当初就给自己提前烧点,至少过来也能保证吃肉自由。
杨元庆蹲在灶台前准备生火,拾起一把干燥的枯草,道:“明天又不是什么节日,算了。”
裴氏站在屋外的水缸边笑道:“又不是非得过年过节才要吃,庆儿在长身体,啥时候想吃,娘就买来做给你吃。”
吃肉这事,还是算了吧,眼下还至于馋到自己出去卖,还得把以后的老婆提前预支一起卖的地步去换顿肉来吃。
想太多了,还是关心点别的,杨元庆道:“娘,林小姐的功夫是从哪里学的啊?”
裴氏拿着洗好的米走进屋内,笑道:“庆儿还在惦记着功夫的事啊?”
杨元庆跟着笑道:“你都不露一手给我看看,当然惦记着。”
裴氏笑呵呵说道:“娘都忘得差不多了,哪记得住小姐教我的那些功夫。”
“娘,你还没告诉我,林小姐的功夫是哪里学的。” 杨元庆接着说道。
“小姐的功夫啊?” 裴氏瞄了杨元庆一眼,道:“祖传的。”
“林小姐姓林,又不姓越,这祖传剑法怎么叫越女剑?不叫林家剑法?”
“有可能是林家曾曾曾祖母是越女呗。”裴氏难得俏皮的说道。
“有道理。”杨元庆点了点头,夸道:“娘,想不到你这么聪明啊。”
裴氏谦虚道:“那是我们家庆儿聪明,所以娘也得跟着聪明呗。”
母子二人你一句我一句说着有七没八的话,但裴氏始终不肯展露她当年跟林家学的功夫。
午饭是米饭和一道水煮白菜,白菜撒了点酱油水,还有一道爆炒青椒,一辣一淡。
准备好饭菜后,母子俩再洗一次手后便开饭。
在杨元庆强烈的要求下,裴氏现在有所改进,会在饭后休息一个时辰,坐在榻边跟杨元庆诉说着每天卖菜遇到的一些事和人,还有一些他舅娘偷偷告诉她的乡村趣事。至于林家,还是如蜻蜓般点水,因为杨元庆总会纠缠越女剑的事。
至于舅娘说的那些乡村趣事,大多是张家长李家短的事,不痛不痒的,杨元庆都不怎么爱听。
杨元庆总结了一点,这女人即使是再进化五千年,也改变不了她们喜欢八卦的熊熊烈火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