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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不堪重负

漫天的黄沙,铺天盖地,无边无垠,四周黑洞洞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丰四儿依然,她一时搞不明白,这是白天,还是黑夜,也根本不知道这是哪儿。她也从未到过这地方,她是什么时候来到这地方的,怎么来的,从哪里来的,她完全忘了,她好像已经失忆了。

除了她自己,周围不见一个人影。不,鬼影也没有。

四周死寂一片。

哪怕有个鬼影也好,也没有这样吓人。

正这样想,忽然发现,黑暗中闪烁着许多绿莹莹的光亮,忽远忽近,忽大忽小,正像传说中的鬼火。

对,就是鬼火!

那些鬼火闪烁着,变换着各种形状和大小,一会儿像簸箕那么大,一会儿像针尖那么小,一会儿长,一会儿短,一会儿高,一会儿低,渐渐朝她包围过来。

依然想跑,却发现双脚被绳子绑着,沉重得根本抬不起来。

那些奇形怪状的鬼火渐渐靠近,在她面前狰狞可怖地飘来飘去,有的似乎就要撞到她的鼻尖。她想挥手去赶,手也好像被绑起来了,根本挥不动。

依然绝望地闭上眼睛,她想,死到临头了。

忽然听见一阵凄厉的嗷嗷声。

丰依然睁眼一看,原来不是鬼火,是一群饿狼!那些绿莹莹的亮光原来是饿狼的眼睛。

饿狼张着血盆大口,吐着血红的舌头,露着白厉厉的牙齿,嘴角流着涎水,一步一步向她逼拢来。

依然吓得没命的逃跑,拼命地呼喊“救命”。

咦?这儿好像并非空无一人,周围似乎有很多人。

是生产队的人,白天一起干活的那些人,其中还有爸爸妈妈和哥哥姐姐他们。

他们不说话,冷漠地看着这一切,带着点欣赏的眼神看着这一切。

丰依然大哭大叫,“救救我呀!你们救救我呀!你们为什么不救我呀?”

她声嘶力竭,喊破了喉咙,耗尽了力气,可是,那些人冷笑着跑了,消失在黑暗之中,只留下一串串冷笑:哈哈哈,嘿嘿嘿,呵呵呵,嘻嘻嘻……

后来是一声:哼!

丰依然只能独自一人拼命地逃跑,疯了一样逃跑。

忽然,一脚踩空,轰隆——

一声巨响,她掉进了一个黑洞,黑洞深不见底,她清清楚楚地感觉到,自己在不断地坠落,坠落……

“四妹,你怎么了?四妹,四妹!”

有一双手抓住她的肩膀,使劲儿地摇晃,终于把她摇醒了——原来是做了一个噩梦。

依然从噩梦中醒来,发现自己眼中全是眼泪,身上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打湿了,冷浸浸的贴在皮肤上,全身一片冰凉。

这一段时间以来,她天天做噩梦,各式各样的噩梦,不管白天还是晚上,一闭眼,那噩梦如同不速之客,就来拜访她了。

她感到头很痛很痛,像要爆炸似的。

她很累很累,但睡不着。

醒着,就总是捉摸那些事情。

她一直没有搞明白,那天晚上,她到底是做了个噩梦,还是确实有小偷或坏人进来,上了她的床,打她,抓她,压着她。

如果是小偷,是坏人,他到底想干什么?是想杀死自己吗?

而且,那个人是谁?难道是二哥丰贵?

可是,他为什么要那样做呢?

在家里,和依然有尖锐矛盾的,只有五儿。难道是五儿指使丰贵干的?

而且,听他们的口气,好像还不罢休,还要继续设计她,找她麻烦。

依然有时真想把这一切告诉爸爸或姐姐,但是,这一段时间,她觉得爸爸和姐姐分明也在骗自己!

有一句话说,三人成虎,草木皆兵。

依然觉得自己所听到的,所感觉到的,是一回事,家里人告诉她的,又是一回事。家里好像藏着一个巨大的阴谋,大家都知道,都心照不宣,只有她一个人蒙在鼓里。

这样一来,她就更免不了去捉摸,胡思乱想。

哦,是了,怪不得妈妈一直不喜欢自己,她那么偏心,她对其他孩子和对自己完全不一样,这肯定是因为,自己不是她生的,是捡来的。

她想,如果我真是捡来的,我的父母是谁,你们明确地告诉我,我去找他们,我真的真的不想再讨你们嫌了!

“爸爸,我是不是真是捡来的?你告诉我实话!就算我知道了实话,我也不会怪你和妈,你们抚养我这么多年,我一样感激你们!”

有一天,只有爸爸在的时候,她赶紧向爸爸求证。

“你怎么又问这个?你中什么邪了?我说过了,你是我亲生女儿,不要怀疑,不准胡说八道!你再这样,我可生气了哦!”

丰云斩钉截铁地说。

“可是……可是……”,依然顿了顿,“他们都说,我是捡来的?”

“谁?谁说的?你告诉我!”丰云捉住依然的双肩,使劲摇晃,仿佛要把她彻底摇醒。

他恶狠狠地瞪着依然,眼中好像要喷出火来。

丰云以为是嫣然没有信守承诺,一定是她说的。这个事情,家里除了他和缪春香两口子,只有嫣然知道。

那天晚上,因为缪春香的暴力,他怕出意外,准备劝劝,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没想到被嫣然听见了。他这些天非常后悔,不该在家里谈论这些事情。就算要谈,难道不能写在纸上交流?他忽然想起隔墙有耳这句话,怪自己大意了。

听依然“他们都说”这样的话,他忽然想到,是不是当时在门外偷听的,还不只嫣然一人,看来,依然是冬香的孩子这个密码,是保不住了。

他恨不得打自己一顿。

将来有一天,他一定会告诉依然,她的身世密码,但不是现在。他知道,这样的秘密,不是一个十二岁孩子能承受的,何况缪春香一直那样对孩子!

他怕这个秘密带来的打击,依然承受不住。

现在,最好的方法,就是尽量予以否认。

依然看见爸爸的眼神,也吓坏了,语无伦次地不知该说什么:“是……是五……,还有……”

“五儿知道什么?她和你一样大,你还是姐姐,她能看见你出生?知道你是不是捡的?你傻啊?她就是找理由欺负你,只有你这样的傻孩子才会信!”

丰云自己也觉得,这样的解释漏洞百出,骗不了人,但他还是接着说下去。

“还有?还有谁?你妈吧?这个你也信啊?你真是笨得要死!你妈生气了谁不是捡的?你们七八个,哪个在她嘴里不是?连我也是野种呢。”

依然暂时没话说了。没话说不等于不怀疑,不胡思乱想。

后来,依然又问大姐,嫣然含糊其辞地说:“傻妹子,妈也经常骂我,就当从没生过我这个报应呢。”

嫣然这样的说法,在依然那儿,就更没有说服力了。

有好几回,依然想,干脆直接去问五儿,或者问母亲缪春香。

但问缪春香她怕招来毒打,问五儿?五儿那阴阳怪气的样子,依然一想就没了勇气。

这些问题如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纠缠不清中,时间一天天地过去。

这也难怪丰依然,毕竟这几天爆出的大瓜,对她这样一个十二岁没读过什么书没什么见识,又一贯被虐待的小姑娘来说,不是那么容易吃下去的,也不是那么容易消化的。

一天,五儿放学回家时,身后跟着一位戴眼镜的中年妇女,一问,原来是五儿的老师。

老师说,她是来家访的。老师和缪春香在房里说了好一会儿话才出来。

出来后,看见站在院里的依然,老师伸手摸了摸依然的头发,问缪春香,这也是你女儿?缪春香说是,是五儿的双胞胎姐姐。老师随口说,双胞胎姐姐?那怎么不上学呢?这姑娘看起好聪明,不读书可惜了。

老师走后,母亲就把五儿骂了一顿,并说,老师说了,再不安心学习,再惹是生非,要么降级,要么退学。

降级二字,恰是五儿头上的癞子,轻易挠不得的。

五儿读了五年书才读到三年级。她当初的同班同学都已经上初中了,她才三年级,说起来连她自己都觉得丢人。

她已经降过几次级了,学校里那些不知好歹的捣蛋鬼,还给她封了一个王位,叫“降班大王”。这个鼎鼎有名的绰号让她成了全校的笑话。要是再让她降级,她宁愿退学。但她知道,母亲不准她退学。

缪春香这个人也是奇怪,好像专与儿女们作对,唱对台戏似的。四儿想上学,她打死不准四儿上,五儿不想上学,她偏要五儿上。

五儿觉得这次的脸丢大了,尤其还是当着她一贯看不起的四儿,况且老师还夸四儿聪明,她的嫉妒心如久旱逢甘霖的树,瞬间爆发出生机,枝繁叶茂了。心里早已把臭丫头死丫头骂了几百遍。

五儿妒火中烧,不爽得很,又找不到突破口发作,只好拿出书本写作业。

她用铅笔尖使劲地戳着书上的一幅插图上的女孩的脸,好像那女孩就是四儿似的。

四儿从面前经过,五儿就说:“讨厌鬼!垮着一张寡妇脸,在这儿晃来晃去,霉气熏人,害得我这题解不开!”

四儿因老师夸了她,心情还好,正准备出去干活呢。忽听五儿一开口就恶语相向,明显是针对自己,气得杏眼圆睁,怒目而视,回骂道:“你才是寡妇脸!”

“我又没提你的猪名狗姓,你接什么腔!难道你男人真死了,你真是寡妇?不打自招!”

这就是五儿的语言风格,永远是阴阳怪气,指桑骂槐,冷嘲热讽,恶毒异常,剜心刮骨。

丰依然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居然破天荒地和五儿刚上了:“丰五儿!你太坏了,你早晚要遭报应的!你弄死猫,还恶人先告状,怪在我头上,害得我挨一顿好打,我还没找你!你好像得了意了!你以为我怕你嗦!”

依然一步上前,呲牙咧嘴,像一只好斗的公鸡,脸差点就碰到五儿的鼻尖了。

依然从来没和五儿硬刚过,她从小被父母灌输,她是姐姐,应该让着妹妹。而且,由于母亲的偏心,没有撑腰的,她也没那个底气。

“滚!”

五儿自知理亏,不敢直接说猫的事。声嘶力竭地骂出一个“滚”字,同时随手一推。

依然原本没打算打架,她只是想找五儿出出气,顶多吵一架。被五儿一推,一个不留神,几个踉跄,后退几步,“砰——”的一声,撞在灶台尖角上,刚好撞着了她的后背。

一阵钻心的疼痛袭来,泪水哗啦长流,站也站不起来了,慢慢蹲下去,坐在了地下。

这时她看见了地上的大木瓢,是刚才被她碰落下去的。

不知依然哪里来的勇气,以前可从没有过,她捡起木瓢,站起身,冲过去,照准五儿的脑袋,“砰”的一声,砸了下去,后脑勺上正着。那木瓢立刻裂成了两半,一半掉在地上,一半还握在依然手中。

“哎哟!痛!”五儿痛得直哈气,“好啊!你还敢打我!你个野种!”

“你说谁是野种?”

“你!你本身就是野种!全家人都知道你是野种!你个臭不要脸的,没人要的野种,你滚!你凭什么赖在我们家不走!……”

依然听她千声万声地骂野种,这些话再次刺激了她的神经,使她失去了理智,她举起手中的半边木瓢,又迎头痛击,给了五儿一下。五儿头一偏,砸在了肩膀上。半边木瓢再次断裂,瓢体掉到地上,瓢柄还握在依然手中。

五儿一连挨了两下,依然那两下也使出了全力,五儿痛得眼冒金星,口水长流,嘴里“嘘嘘”地哈着冷气。

五儿就是战神转世,这两下一点也没有削弱她的战斗力。

只见五儿呼啦一声推倒板凳,一步跨过来,伸出右手,一把薅住了依然的头发。

论扯头发,依然自然不是五儿对手。依然是长发,五儿是刚到耳垂的运动头。

呲溜一声,依然的头发被五儿薅下一绺,缠在手指上,发梢在空中飞舞,好像得胜的战旗。

依然的武器断了,只剩一个瓢柄,太短了,拿在手里乱戳,根本戳不到五儿。一时,五儿占了上风。

那时,四岁的九儿在旁边,看见两个姐姐打起来,一开始吓呆了,手足无措。后来回过神来,赶紧跑过去找哥哥们。

那时丰贵正在房里躺床上发呆,听九儿一说,急忙过来拆架。

自然,十七岁的丰贵不费吹灰之力就拆开了两人,五儿哭着去找母亲告状,四儿站在原地哭。

那时缪春香正在菜地里干活,为白菜上肥。

听五儿一告状,发疯一样跑回家,从碗柜顶上扯下“家法”。自然,被修理的,是依然。

这时,丰云也背着药箱从门外进来。

“你怎么又打孩子?”

丰云也是拿缪春香这人没辙,她脾气越来越暴躁,越来越不讲道理,动不动就打孩子们,尤其是四儿,这孩子好像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一样,好像除掉才能罢休。

不管是不是亲生,养了十几年,就算是养的猫猫狗狗,也有感情,缪春香怎么就能如此对待!

“住手!你给我住手!”丰云喝道。

“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你怎么只知道打?哪有你这样做母亲的?你简直是个暴君!”

丰云劈手夺过缪春香手中的家法,嗖!扔到了灶堂里。

灶堂里有些余火,不一会儿,那根竹编就冒烟,燃起来了。

“你自己看看!你自己看看!”

缪春香拉过五儿,扒开她头发,后脑上肿起一个血包,粉红色,发出微弱的光亮。又扒开她肩上的衣服,那儿雪白的皮肤上,有一道鲜红的月牙形血痕,尽头有一个三角形的小洞,略微有些出血。“你自己看看,丰四儿把丰五儿打成啥样了?这是谁吃的亏大?丰五儿不是你的娃,你不心疼?”

“不是不心疼!娃娃们打架,大人参与进去算啥子?好歹应该以理服人,教她们和睦相处,互相爱护,而不是谁打不打得赢,吃不吃亏!”

“讲道理?你会讲道理?你会讲道理你来讲!一年到头咋没见你讲几回道理!”

缪春香越想越气,忍不住口不择言:“我知道了,你根本就是偏心!偏心丰四儿!难道丰四儿是你生的?”

“你……你……”丰云好像气急了,平时能说会道的他,一连说了好几个你,这才终于平静下来,话也通畅了些,“丰四儿当然是我的娃,难道不是你的娃?她当然是我们俩的娃!你疯了?尽说些疯话!”

“我是疯了!为了这个野丫头,我受够了!我不怕!我就要说!”

“啪!”丰云一时气急,抬手给了缪春香一巴掌。

“好啊!你打吧!你打吧!给!我给你打!”缪春香一边骂,一边哭,一边不断向丰云逼过去。丰云不断往后让,往后退,身子使劲往后仰,没想到他背后是门槛,一个不小心,噗通一声摔倒在地。

全体在场的人都吃了一惊,连丰云自己也吓了一跳。接着,丰云忍不住悲从中来,拍着自己的头,带着哭腔道:“天啦,这是什么事啊!”

“爸爸,你起来吧!”

一双手伸过来,搀扶起丰云。

丰云一看,是大女儿嫣然。

“爸爸,你进屋歇会吧,”嫣然说。

丰云顺从地跟着女儿,进屋去,他坐在床沿上,木呆呆的,觉得这一团乱麻,不知该从何理起。

“这日子没法过下去了!”丰云悲痛地自言自语。

嫣然安抚了父亲,又出来牵起依然的手,往院门外走。她看见丰贵站在堂屋门口,木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嫣然看了他一眼,对着厨房方向努了努嘴。

嫣然是想让丰贵去安抚母亲,她原本可以自己去做的,可是看四妹着实可怜,就想牵着她出去走走,劝劝她,也说说她。

丰贵看见大家逐渐散去,并没有去扶母亲,反而径直回屋,把门关上了。

这会儿,那五儿也不知去哪儿了,厨房里只剩下缪春香一个人。

缪春香站在那儿,见嫣然对父亲是体贴入微,连四儿都有人安慰,只有自己没人理,一时间竟吃起孩子们的醋来。

她越想越气。忽然,看见灶台旁边有一个背篓,背篓上有一段棕绳,是作背绳用的。就站起来把背篓上的绳子抽下来,往房梁上一摔,绳子就挂在了房梁上。

她拿过一条木凳,站上去,打了个结,往自己脖子上一套,准备悬梁自尽了。

也许是菩萨保佑,缪春香刚套上脖子,九儿就进来了。

对于缪春香玩的这些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孩子们都习以为常了。

九儿尽管才四五岁,一看缪春香这架势就知道她想干啥,九儿吓得大哭起来:“妈妈!妈妈!,你不要死!妈妈!你不要死!爸爸!爸爸!妈妈要吊颈了!”

丰云听见九儿的叫喊,飞奔而来,拿起菜刀,一刀挥过去,砍断了棕绳,缪春香“砰”一声掉到地上。

也许是缪春香的行为吓住了大家,总之,接下来,日子恢复了平静。只有四儿依然心里,还是暗潮涌动。

如果是今天,人们会说,依然已经有了应激障碍,或是得上抑郁症了。但那个年代,偏僻乡村里,纵然丰云是个赤脚医生,也还是没有抑郁症这些概念。

五儿大概是第一次遭到四儿报复,也有了点怕惧,暂时不再肆无忌惮地来挑衅,暂时远着四儿。

依然更不可能招惹其他人。

她抑不抑郁的,也不会有人过问。在那个年代,像丰家这样的家庭,能吃饱饭就菩萨保佑了,哪会去管人的精神状态正不正常。

日子虽苦,但一连串的日子像珠子一样,还是挨个一颗一颗地数过来。

过了大概半月左右,那个为嫣然说媒的远房亲戚,忽然来家里了,说刘家邀请丰家父母和孩子们去城里玩。

其实,这个意思就是,他们对嫣然满意,准备进一步谈婚事。所谓邀请丰家父母和孩子,其实这孩子指的仅是嫣然,让嫣然去相看刘家条件,如果条件还满意,这婚事就定下来了。

在这些孩子们,丰云特别心疼嫣然。当年为了照看丰贵丰富等弟弟妹妹,嫣然连一天学都没上过,等弟弟妹妹们大些,又被要求着学干农活,这些年,嫣然年年挣不少工分,为家里作了很大贡献。丰云作为父亲,是亏欠嫣然的,他只希望嫣然能够找一个好婆家。

虽然说过刘均腿有些跛,但他也亲自看了,并无大碍,况且,刘家条件好,刘均也有正式工作,是吃皇粮的,这就非常不错了。

丰云带着嫣然,跟着远房亲戚一起,去刘家做客去了。

这一次,他们离开的时间比上次还久,足有两三天。究竟嫣然的婚事怎样,此是后话。

就在大姐和父亲走的那天,一切似乎都再正常不过,一切又都不太正常。

一大早,依然照样做完了她该做的一切家务活。中午,看见水缸里的水略微少了些,她就又去挑了两桶回来,把水缸灌得满满的。下午,照样跟着母亲一起,去队里出工。

那天下午的工作是为玉米地松土除草。

依然心不在焉,不但进度跟不上,老是落下一大段距离,而且还总是把玉米苗挖断。

依然心里很是沮丧。她知道,单凭她挖断玉米苗这一点,如果被人上纲上线,就会抓到队上开批斗大会。给你戴上一顶破坏生产的帽子,就得吃不了兜着。

不过,这个问题可大可小。往大了说自然很严重,往小了说,不过是小孩子不会干农活罢了,顶多扣点工分。

就算是扣工分的处分,缪春香也承受不起,因为丰家每年差的就是工分。

为了避免被人发现,依然就把断了的玉米苗插进土里,因为天气不然,那玉米苗一时半会儿不会蔫,当天看不出来。可是,第二天就肯定真相大白。

依然想,我管不了那么多了,到那会儿,我肯定已经不在了。

“以我的命,抵玉米苗的命,够了吧?”

其实,这段时间里,来自家里的压力,已经让这个十二岁的小姑娘承受不起了,缪春香悬梁自尽那一幕,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至少不能让父母离婚!丰依然想,爸爸太可怜了,也许自己不在了,妈妈的心情就会好一点,她就不会和爸爸吵架了。

当天晚上队里收工以后,依然就径直去了龙凤湖,她坐在湖边礁石上,想了很久,犹豫了很久。

她早就计划好了,一直逮不着机会,大姐好像总是把眼睛放在她身上,她知道有大姐在,什么计划都没法实施。现在,大姐走了,爸爸也走了,应该没有人阻拦她了。

“姐,我知道,你快要嫁人了,希望你幸福快乐!”

“爸爸,对不起!我辜负了你这些年对我的付出!”

“九儿,你要好好长大!将来,好好读书,成为有本事的人,才不会被人欺负……”

“妈,谢谢你这么多年……”

她实在找不到用什么词汇来形容缪春香对她的态度,叹了口气。

“噗通——”,水面溅起一朵浪花,如年轻的生命一样优美。

这就是韩侨生听见的那一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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