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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离家出走(二)

汽车到了一个站,停下了。

依然也不知道汽车到哪儿了,望了望窗外,有好多房子,鳞次栉比。

依然以为到龙江市了,又不太确定,就问售票员:“阿姨,到龙江市了吗?”

售票员看了依然一眼,说:“还早呢,这是清溪镇。”

依然正自惭愧,她旁边的乘客,站了起来,说她要下车了。

依然就站起来让道。

依然一站起,那个乘客就着急忙慌地往外挤,一个不留神,就把依然的书包挤掉在地上。

依然的书包就是一个布口袋,也没有盖子,也没有纽扣或拉链,一掉到地上,包里的东西就滚了出来。

那个乘客忙着下车,并没有帮依然捡,倒是坐过道两旁的人,看东西滚落到自己面前的,就弯腰帮她捡起来。

前排一个看起来慈眉善目的大婶,看见一条花布小裤衩落在自己脚边,就弯腰捡了起来。

依然一边自己捡起滚落地上的东西,一边接过乘客们帮忙捡起的,都胡乱地把它们塞到包里。

地面没东西了,乘客们也停止了帮忙,依然却还在东张西望。

大婶扯一扯依然的袖子,递给依然一卷东西。依然一看,是自己的花裤衩,脸微微红了红,接过来,也塞进了书包。

依然还在东张西望。

因为她没看到幅卷成一卷的画。

这时车子开始启动。

售票员说:“请大家坐好,汽车启动时颠簸厉害,赶紧坐好拉好扶手,以免摔倒!”

又拍一拍站在过道上东张西望的依然的肩膀,对依然的座位努一努嘴,说:“小妹妹,快回去坐好。”

依然赶紧坐回座位去。

汽车启动了,果然颠簸厉害,依然赶紧像其他乘客一样,死死拉住前排座位靠背后的扶手套。

汽车匀速行驶后,颠簸就不那么严重了,平稳起来。这时,前排座位一个穿红色体恤衫的男青年,看见依然旁边的乘客下车了,那儿有一个空位,就起身站起来,坐了过去,坐在依然旁边。

汽车平稳行驶后,依然又恢复之前的姿势,把包袱放在膝盖上,双手搂着,下巴搁在包袱上,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

她准备下车后去找嫣然。只是从没出过门,也没去过嫣然家,但嫣然曾经和她谈起过路线,说下车后还需要走很久。嫣然告诉过她村组名和小地名,她想到时候打听打听,应该可以找到。

左边那个穿红色体恤的年轻人似有意似无意地撞了一下依然的胳膊肘,依然出于本能,转头看了一眼。

那个“红体恤”连忙说:“对不起对不起!没撞坏你吧?”

依然有些不好意思,笑一笑说:“没事。”

“红体恤”停了一下,伸出手来,递给依然一卷纸筒,说:“这个是不是小妹妹你的?”

依然一看,正是侨生哥哥画的那幅画,连忙点头说:“是。”

“红体恤”直接就递给了依然,依然对他报以感激而信任的一笑。

“红体恤”又说:“小妹妹是去龙江吗?”

依然说是。

“红体恤”又说:“小妹妹是第一次去龙江市吗?”

依然说:“你咋知道?”

“红体恤”笑了一下,不说话了。

这时,那个捡到了依然的花裤衩的大婶看依然另一边的乘客也下车了,赶紧坐了过去。

大婶见“红体恤”故弄玄虚捉弄依然,就批评他说:“嗨!你这年轻人,欺负人家小姑娘干么?”

又对依然笑道:“小妹妹,他是在清溪镇那一站,听到你问售票员同志到了没,猜的!”又批评“红体恤”,“有是有几分鬼灵精,别卖弄了!说点话也不爽快,藏着掖着的!”又对依然说,“龙江还早着呢。”

依然难为情地笑了一下。

“红体恤”说:“小妹妹,你是走亲戚去吗?还是去上学?”

那“红体恤”瞟了一眼依然的大书包。

依然说:“我去我姐姐家。”

“哦——”

花格子哦了一声,然后就没说话了,仰靠在座椅靠背上,闭目打盹。

大婶说:“哎哟,小妹妹,你真勇敢,一个人就敢出来去闯荡龙江市,我像你那么大那会儿,一个人连村子都不敢出。”

依然报以一笑。

“红体恤”道:“有啥不敢的?我第一次去龙江市也是一个人呢。”

大婶说:“啧啧啧!你一个人去,你勇敢?你是男的,和人家小妹妹比?你羞不羞?”

“红体恤”果然害羞了,一张脸涨得通红。

依然看他也背着个精致的书包,是那种帆布书包,上面印着“为人民服务”几个龙飞凤舞的红字。

依然班上有几个家境较好的同学有这种书包,所以认得。依然他们这些普通人家的孩子,一般都是旧衣服拆下的旧布缝制的大口袋,书本文具放里面就皱成一团,七七八八全混在一起。

还有些更穷困的同学,拿个装洗衣粉的塑料袋,拿根草绳系住就算书包呢。

依然问道:“你呢?是上学还是……”

“红体恤”得意地说:“我是上学呢。其实我也是刚来上学不久,一点也不熟悉路……我刚才是逗你玩的。”

正愁一个人找不着北呢,想不到遇到这样一个热情又友好的人。只是人家是去上学,自己却是……

依然的心情不免有些黯淡。

“嗨,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我爸爸经常给我说,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我们既然这样有缘,小妹妹,交个朋友结伴而行如何?我叫周小江,你呢?”

依然看他挺友好和善,因为韩侨生的缘故,依然对学生都印象好,自然而然放松了警惕,况且她也没有社会经验,于是就高兴地说好,并告诉他自己叫易依然。

依然羡慕地说:“你在哪个学校上学?”

周小江还没来得及回答,汽车突然一个急刹,因为惯性,所有乘客一齐向前一扑,差点跌倒。

依然的额头撞到了前排的座椅,拉着扶手套的手腕也撑着了,一阵疼痛袭来,眼泪都下来了。

大婶很友善地扶了她一把,又帮她揉手腕。而周小江,则掏出手绢递给依然,让她擦眼泪。

忙了一阵,依然感觉好些了。

周小江又和她聊起天来,问依然要拜访的亲戚住那条街,门牌号多少,将来他放学了或者周末不上课时,可以找依然玩。

依然有点不好意思,说姐姐不在城里,在郊区呢,并告诉他姐姐的名字,村组名字以及小地名,又说,姐夫家姓刘,姐夫叫刘均。

这时那个大婶惊喜地叫道:“小妹妹,你说啥?刘家湾?我就是刘家湾的人,真是太巧了!”

接着,那大婶告诉依然,她叫李春花,是嫁在刘家湾的,夫家也姓刘,人们都叫她刘大婶。一听依然说起刘均和嫣然这些名字,刘大婶高兴地说:“就是我们本家,你姐姐姐夫刚好比我小一辈,算是我侄子侄媳,你叫我刘大婶一点也错不了!”

大概是有人聊着天,时间就过得快,路途也显得不再那么遥远,依然的心情也轻松了很多。

她琢磨着,等到了姐姐那里,看能不能让他们帮忙找个零工,比如扫地啥的,要不就去别人家帮忙干家务,照顾孩子或老人,一边还可以自己读读书,将来,如果能够参加考试,如果能考上,就可以像周小江那样……

汽车开进了龙江市公共汽车站,依然他们三人都下了车。

周小江说:“我要上一下厕所,再见!”

那个刘大婶站在依然旁边,白了周小江一眼:“哎,我说周大学生,你一个男娃娃家家的,上厕所就上厕所,你给人家小姑娘说啥?”

依然脸红了红。

可是,刘大婶有些难为情的样子,接着也说:“哎哟,说人前落人后,汤包滚到灶背后,我也要上一个厕所。小妹妹,你如果不忙呢,就等我一下。”

刚才在车上,依然已经和刘大婶说好,下车要一起走,由刘大婶带依然去找姐姐姐夫。

依然想,上厕所用得了多少时间,等就等吧,反正自己又不认识路,也需要慢慢打听。

刘大婶走后,依然站在那里等着,背上背着自己的书包,手上提着刘大婶的行李——一个花布包袱。

这时,刚才依然坐那趟车的售票员推着自行车走了过来。

她下班了,已经换了衣服,穿着花衬衣,肩上挎个皮革小包,人看起来特别亲和,特别精神,特别时尚,看见依然站在那里,肩扛手提的,就问道:“小姑娘,你还没走?”

依然说:“阿姨,你下班啦?我等刘大婶,她上厕所去了。”

售票员阿姨说:“一个人出门在外,要提高警惕,不要什么人都相信。”

依然笑道:“我晓得啦,谢谢您阿姨!”

售票员阿姨说完,翻身上了自行车,双脚一上一下不停地蹬着,瞬间就骑走了,不见人影了。

紧接着,迎面又走来一个穿制服的工人师傅,手里拿着些工具,依然当然不认识,那叫扳手,是修车师傅用的。

那师傅从依然面前走过,特意看了她两眼,也走过去了。

依然无意间看到,那个人走路腿有些跛,东摇西晃的。不过倒也走得快,依然心里似乎有什么念头,但她还没抓住那念头,那个人也已经走远了。

这时,那刘大婶和周小江一起从那边过来了。

大婶接过依然的包袱,说:“走吧!”

周小江说:“等一下,等一下!”

刘大婶说:“你又有啥子事?”

周小江说:“哎!刚才在车上听你们说,要去刘家湾。刘家湾在郊区吧,走路要走一个多钟头,这天也快黑了,怕你们摸黑,乡头的路又难走,要不这样吧,我同学的爸爸就住在这附近不远,他们有一辆车,是拉货用的,我去找他们,让他们送你们一程,如何?”

依然有些犹豫,她不说话。

刘大婶说:“你小子别是坏人吧?别是想骗我们吧?我们又不认识,凭啥相信你?”

周小江说:“哎,我说刘大婶,你咋个一路到头就和我作对?就你是好人,别人都是坏人?爱坐不坐?不坐就算了!好心当成驴肝肺,真是!”

依然听姐姐说过,从车站去刘家湾确实很远,这天确实要黑了,反正有刘大婶一起,怕啥?

于是就对刘大婶说:“要不,我们就麻烦周小江同学的爸爸,送我们一下?”

刘大婶看了看依然,犹豫了好久,才咬牙说:“那就坐吧!”

周小江又说:“你们要是不放心,我也陪你们过去吧。反正一会儿我同学的爸爸还要回来,我又坐回来就是!”

又对依然说:“我就是龙凤镇的人,乡里乡亲的,你这下总该相信我了吧?”

依然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说:“我没有不相信你啊?”

刘大婶说:“不是我不相信你,社会复杂,出门在外,也不敢啥人都相信!”

于是,周小江带着依然和刘大婶,拐弯抹角转了几个巷子,来到一个低矮的棚户前,敲了敲门。

门开了,门缝里露出一颗脑袋,问道:“找谁?”

周小江说:“嗨!你是金叔叔吗?我是小平的同学!”

那颗脑袋立刻热情起来,说:“请进请进!”

周小江回头对依然和刘大婶说声“你们等我一下”,就和那位金叔叔进去了。

他们进去后,又把门关上了。

刘大婶对依然说:“你觉得他们是不是在弄啥鬼?要不,我们还是别坐他们的车,我们走吧,反正路我很熟!”

反倒是依然说:“那样不好吧?平白无故怀疑人家,总是不好意思。”

过一会,周小江和那位金叔叔出来了,还递给他们一人一杯水,说:“渴了没?喝点水吧!”

金叔叔说:“你们等一下,我去把车开过来!”

依然确实渴了,不仅渴了,其实她还很饿,很疲倦。从昨晚到现在,她既没吃过东西,也没喝过水,更没合过眼。

刘大婶好像比她好渴,接过水杯,咕嘟咕嘟几口就喝完了。

依然也把水喝了。

这时,金叔叔把车开过来了,三人上了车,依然和刘大婶坐到货厢里,周小江坐副驾。

本来刘大婶说让依然坐副驾的,周小江也说让依然坐副驾,但依然想着自己坐副驾让刘大婶一个长辈坐货厢不合适,就坚持着要坐货厢,让刘大婶坐副驾。刘大婶又说让依然一个小姑娘一个人和周小江这样的男生坐货厢她不放心,过意不去,这里好歹算是她家了,她算半个主人,那样真不是待客之道。

周小江见刘大婶言语之中还在挤兑自己,心里有点不高兴,说:“大婶,你怎么对我充满敌意呢?我得罪过你吗?”

依然听他们客气得很,想到僵持着不好,又耽误人家金叔叔的功夫,就索性率先爬进货厢里。

于是,刘大婶也爬进了货厢,周小江就不和刘大婶客气,自己坐进了副驾。

小货车走起来比客车颠簸得更加厉害,一阵倦意袭来,依然抵挡不住,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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