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靳老病危

靳老不是正生病住着院呢吗？佟湘原本也不打算在龙凤湖耽搁得太久。按原计划，到缪致远家处理完依然的事情，就打道回府。

吃晚饭时，佟湘就对缪致远夫妻说，她准备明天一早就回去，并随口请缪致远夫妻俩等忙完地里的活，进城去耍。

缪致远的老婆姓刘，名继红。这媳妇娘家哥哥多，直到最后才有了这样一个妹妹，与缪家刚好相反。嫁给缪致远十来年，生了两个孩子，一儿一女。男孩长得颇像母亲，圆滚滚的，极其壮实。女孩像父亲，或者说像姑姑们，尤其像缪春香，简直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圆脸蛋圆眼睛，骨溜溜地转来转去，十分活泼可爱。

缪春香和佟湘都是第一次见侄儿侄女，也没准备啥礼物，佟湘就给刘继红二十元钱，让她为孩子们扯布做一套衣裳。缪春香见佟湘如此，自己不好装不懂，也不好以没带钱拒绝，因为昨天佟湘才给了她五千！原想少给点，因为她觉得小孩子做一套衣裳根本用不了十元，只给十元吧，又怕弟媳妇说她小气，心里把佟湘骂了好几遍，拖泥带水地说了好多家里的困难，最后还是拿出二十元给了。

缪春香又请佟湘母女去家里玩两天，说妹妹这么多年没去，家里姨侄孙都有了，她那几个小儿女也没见过小姨妈，难得来一趟。

佟湘原本不打算去，一则因为靳老，二则，她也不想见到缪春香家里的某些人，怕见了尴尬。耐不住缪春香再三邀请，最后，佟湘答应第二天去吃一顿中午饭，饭后就走。

缪春香有自己心里的小九九，见佟湘给了缪致远的两个孩子一人十元衣服钱，她家里还有好几个呢，佟湘去了不能不给吧？都是一样的侄儿侄女。而且，她气愤愤地想，你“将”得我出了二十元，我得从你身上讨回来！

缪致远家所处的凤村二社和缪春香家所处的龙村六社有二十来里路程。他们中间刚好隔着一个龙凤湖一个在此岸，一个在彼岸，如果走水路，直线距离不过几里，但是他们没有船只，那时候龙凤湖的人也没有生意头脑，其实在龙凤湖推个对湖船之类，赚个辛苦钱养家糊口，完全是可以的。哪像如今，不仅有了这种用于交通的对湖船，湖边到处是花花绿绿的汽艇，用于游客们驾着游湖玩耍的，搞得火热。

他们只好绕着湖岸而行，这就需要多走几倍的路程，得好几个小时。缪致远的儿女和两个姑姑以及依然姐姐也混得熟悉起来，也吵着闹着要跟着去姑姑家里玩耍。

一路无话，不用赘述。只是一行人从易家门前经过时，易小军看见了依然，跑出来就拦在依然面前，说：“你说话不算，你是个小狗！骗人的小狗！”

大家一听，看易小军十五六岁的半大小伙子，言行举止还像个小顽童，忍不住笑起来。

当年，依然在易家生活时，和易小军做了兄妹，两人关系也挺正常的。易小军头脑简单，但力气大，依然虽机灵，也能干，但毕竟是女孩。两人上学的时候，有人如果胆敢“欺负”依然，免不了吃易小军的拳头。在保护妹妹的时候，易小军武力值爆棚，常常把那些嬉皮笑脸的小坏蛋打得鼻青脸肿，屁滚尿流。易小军也不怕打架被老师批评，只要能够打赢，使那些嬉皮笑脸的坏蛋们不敢靠近依然妹妹，他就乐呵呵的。他们兄妹曾经约定，依然做易小军的大脑，易小军做依然的手足，兄妹搭档，当真是“天下无敌”！兄妹之间玩过“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是小狗”之类的游戏的。邓秀云昨晚回家，甩给易树云那五千块钱钞票，说：“你闺女回来了，但人没了！”易树云听她猛地一说，没头没脑，还以为依然出了意外。经仔细询问才明白过来，心里是有几分不快，也有几分伤感，暗怪依然见钱眼开，嫌贫爱富。可是事已至此，又看在那厚厚一叠钞票的面子上，不接受也得接受了。邓秀云虽然失去了一个“好儿媳”，但搂着五千块钱，她心里正偷着乐着呢。只有易小军很不痛快，又哭又闹。也是奇怪，他居然一听邓秀云讲完，就明白了事情真相。

邓秀云见易小军纠缠依然，有违昨天“一刀两断，从此再无瓜葛”的承诺，也觉得易小军不争气，白白丢了她的脸，于是在院内高喊一声：“小军回来，我这里有糖，给你吃糖了！”易小军一听，就欢蹦乱跳起来，一边往院内跑，一边对依然大声说：“依然妹妹，你等着，我给你糖吃！”

依然自是不会等着吃他们的糖，易小军纵然没什么恶意，但邓秀云阴狠的笑容让她后怕。

佟湘也不愿意让依然再和易家纠缠，一行人很快离开了易家门口。

九儿确实长高了，她已经七岁了，现在龙村小学上一年级。小丫头从小和四姐感情好，看见四姐回家，这可是差不多两年没见到了，立刻屁颠屁颠地跑过来。头上梳着两个羊角辫，羊角辫的根部扎着红头绳，跑起来那羊角辫颤颤巍巍，使她更像一只好斗的小山羊。

丰茂九岁，在龙村小学读三年级，成绩平平。不过倒也比丰富体面，毕竟人家没留级啥的。

最小的弟弟丰盛才不到五岁，是个小无赖，哭闹打滚，堪称一绝。

下面要说到五儿了。

最近两年，五儿在读书方面好像也开了窍，不但没再降级，成绩还有所提高。现在，她也在龙凤农中上初二了。

听说依然不但找到了亲妈，而且她亲妈还是高干的夫人，依然也跟着亲妈在城里住着别墅，过着公主一样的生活，你让原本就自视高依然一等的五儿怎不心生嫉恨？

五儿想，这倒好，想不到，处处不如自己的丰四儿，倒跑到自己前面去了！又想着，要是当初，被抱到易家的是自己，那么，后来离家出走的是不是就是自己了？那么，遇到靳老夫妇并作了他们女儿的，因祸得福的，是不是也就是自己了？刚想到这儿又气馁，自己本来就是丰家女儿，不是小姨妈的女儿，丰四儿本来就不是丰家女儿，而是小姨妈的女儿，那么，就算自己遇到了靳老夫妇，自己也变不成他们的亲女儿啊！不过，那也可以做干女儿，干女儿也好啊！

想了半天，如果终归是如果，如果永远变不成现实！

不过，聪明如五儿，她有的是办法！

五儿这样想着，心里早有了计较，等依然回来，就和她亲热万分，拉着她又搂又抱，真如那句熟话所说，“不是亲姐妹，胜似亲姐妹”。

佟湘知道五儿就是和依然一起长大的那个孩子，也对她格外看顾，与别的侄儿侄女不同，除了照样送她十元的衣料钱，还另外取下手腕上的一个银镯给了她。

五儿拿着这只银镯，看了又看，照了又照，轻轻戴在碗上，举着手臂，故意在众人面前晃来晃去。

缪春香其实心里高兴得很，这还是他们家第一件首饰呢，但嘴里却说：“哎呀幺妹！你真是的，你咋把这么贵重的东西给小娃娃？不怕她搞丢了？”

佟湘说：“这是我给五丫头的见面礼！”

缪春香说：“五儿，你还不谢谢小姨妈！”

五儿这才放下胳膊，对佟湘说：“谢谢小姨妈！”

缪春香说：“你要好好记住小姨妈的好！你看，亲女儿还没有呢，倒先给了你这个侄女儿！记住没？”

五儿高兴地说：“妈！小姨妈，我记住了！”

佟湘听她们母女这样说，就又取下另一只手镯，对依然说：“来，这个给你！”

丰云并不在家，嫣然说，是凤村的谁谁家有人病了，来人接他去瞧病去了。

当天，直到佟湘一行人离开，丰云都没有回来。

中午，一家人正聚在一起吃饭，肖队长来了。

肖队长送来了一封电报，上面写着：父病危速归，靳临川。

佟湘一看日期，已经是前天的事了。

原来电报发到龙凤镇邮电所，但邮电所并没有人按地址送。大年月在龙凤镇这种山区，并没有乡村邮递员，信件什么的都是送到镇上邮电所，人们赶集时自己去问，有就自己拿走。所以有些邮件，有时几个月了都还躺在邮电所的库房里，甚至是一趟就几年。

这一次，是肖队长昨天去龙凤镇赶集顺带走亲戚，邮电所的人偶然碰见他了，说有一封凤村二社缪致远的电报，知道龙村距凤村不远，让他顺便带回去。肖队长依稀知道缪春香的娘家兄弟叫缪致远，就顺手拿了，准备给丰家人，让丰家人再转交过去。人家肖队长也是无偿帮忙，自然要等人家自己的事情了了，才能给你当免费邮递员。肖队长也不认字，并不知道电报上说啥，后来还是他的亲戚看到了，解释了一通，肖队长才明白事情紧急，不能耽误，今天早上才急忙赶回。要不然，说不定佟湘还要等到明天才能收到电报呢。

佟湘接过电报，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丰家人看到这情景，纷纷围了过来，一看电报内容，果然是十万火急。立刻张罗着，让依然和佟湘赶紧回去。

五儿说：“四姐，你别太担心了，说不定你爸爸吉人天相，会没事的！”

缪春香也对佟湘说：“幺妹，你赶紧回去看看吧。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们人多，一定尽力帮忙。”

“谢谢！那么，我得马上赶回去，现在，我需要找到一辆车，回龙凤镇，”佟湘说。

她脸色苍白，虽尽力保持平静，但声音还是有些颤抖。

丰贵听佟湘这样一说，急忙说找车包在他身上了。于是飞奔而去，到龙凤湖边小货车经常停留的地方，打听有没有车过来或即将过来的。

过了好一会儿，丰贵才回来了，说他打听到了，有一个山外的货车司机，下午要进来拉竹料，如果到时他的驾驶室坐得下人，可以带佟湘母女出去。

“那我们呢？”刘均问道。

“我们？看情况吧！如果能坐下，那我们就一起走，如果坐不下，就让小姨妈她们母女俩先走！”嫣然接着刘均的话头说。

刘均心里不太高兴，他在丰家待了两三天，已经待得腻了。这里这么闭塞，这么落后，纵使有五儿这朵解语花天天刘哥哥前刘哥哥后地奉承他，刘均这样的人也是待不住的！

丰贵也想返城了。他就要开学了，如果再不回去，怕超期了。他们学校纪律严，怕超期会被处分的。

倒是五儿机灵，她说：“我们这么多人要走，那货车装了竹料，自然是坐不了几个人了。那么，如果他不装竹料或者少装竹料呢？我们可不可以和司机商量商量，让他少装一些竹料，我们补偿他一点钱呢？”

刘均说，这倒是个办法，又对五儿竖了竖大拇指说：“还是五妹妹聪明！”

五儿对刘均?了?眼睛，调皮地笑了。那模样分明是说，瞧瞧妹妹我，什么主意想不到！

刘均来了几天，看见这个调皮又机灵的小姨妹，真是一见就喜欢。嫣然和依然都是一本正经，一天到晚苦着一张脸，而五儿表情丰富，举止轻佻，除了腿上带点残疾，走路有点跛以外，简直是完美无缺的一个小美女。

不过，腿有点瘸算啥子，他自己还是瘸腿呢。

五儿也喜欢刘均这样的性格，不像她自己的两个哥哥。二哥高傲自大，三哥阴阳怪气，都不是她的菜。她唯独喜欢刘均这种性格，随和，亲切，还带点小小的“坏”。

两人竟是一拍即合，几天就玩到了一起，倒把嫣然母子抛到一边。

丰贵想了想也说：“这主意不错！我这就去找那司机，应该没问题。你们呢，赶紧收拾行李！”

于是丰贵赶忙去找那司机协商。

丰贵来到湖边，等了不多一会儿，那司机果然来了。来者居然又是那郑小龙。这自然没什么协商不好的。在郑小龙这些考不上大学的人心目中，丰贵这种能考上大学的学霸简直就是他们的神话传奇，是他们心目中的偶像，巴结还来不及呢。

郑小龙立刻满口答应，原本准备单独送他们一程。

“哎，这里出去也没多远，用不了多长时间的！我可以把你们送出去以后，再来拉竹料。”

但丰贵坚决反对：“用不了多长时间？这七八十公里，你少说也得三个小时吧？那样的话，你今天不用挣钱了！”

郑小龙就嘿嘿地笑。

丰贵说：“哥们，赶紧装竹料吧，我回去叫他们收拾好赶紧过来，我们要抓紧时间。我姨夫病了，我小姨着急回去！”

郑小龙连忙答应着。

他们的行李也不复杂，不费时间，一会儿就收拾好了。

缪春香就拿了几块腊肉，让他们带过去给亲戚们送礼，刘均父母，靳老以及他儿女靳临川靳朝阳都有。

五儿积极地帮着整理，她也想去城里玩一趟。

五儿就和刘均相视一笑，眼神中满是期待。果然，刘均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刘均就邀请五儿去他家做客。

“妈！你要不要也去我们家看看？你看，嫣然都嫁过去几年了，你外孙都两岁了，你还没去过，都认不到门呢！”刘均对缪春香说。

缪春香自然表示家里走不开，下次再去。刘均这才转入正题：“那就让五妹妹代替你去，她帮你看看如何？”

缪春香想了想，就同意了。

五儿赶紧回房收拾了几套衣裤，要进城玩了，高兴得她合不拢嘴。

到了停车场，郑小龙果然已经装好了车。货斗里只装了平平的竹料，不像平时装得像小山一样，走起来摇摇晃晃，仿佛随时都会栽下来。

照样是佟湘和依然坐副驾，其余人坐在竹料上。

这是丰贵安排的。五儿有点不大高兴，在车尾部爬了几次都爬不上，好像比背着孩子的嫣然还笨拙。

刘均就在车斗上对她伸出手来，五儿抓住刘均的手，刘均一用力，五儿轻轻松松上了车斗。

终于，所有人都坐上了货车，离开了这个封闭落后的山村。

一路上，车斗里的人兴奋不已，叽叽喳喳。

驾驶室里，佟湘和依然沉默不语，她们的心情都很沉重。佟湘紧紧握着依然的手，祈祷着靳老能够平安无事。

等他们回到龙江市，一个天大的噩耗正等着他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