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东方来信
缪依然琢磨了一个暑假,她都没弄清楚自己到底是什么地方得罪东方云悠了。
学校快开学了,缪冬香带着依然回到了市里。
依然把东方云悠的包裹收拾好,亲自给东方云悠送去。
来到那栋熟悉的楼房下,依然仰头看了看,那个窗户亮着灯光。她知道那里就是东方云悠的房间,于是就径自上楼去。
街门紧闭。依然就伸手敲了敲门。
门开了,东方云悠的母亲露出半张脸,微笑地说:“哦!缪依然同学来了,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依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可一时又说不出来。就礼貌地问:“云悠在家吗?”
东方云悠的母亲明显迟疑了一下,然后语气肯定地说:“没有。”
依然觉得,东方云悠的妈妈对她从来没有这样冷淡过,以前她每次来,不管是东方大夫夫妇,还是他们的女儿东方云飞,都是很热情地请她进去坐,让她吃这吃那。
到底是什么原因,自己不但得罪了东方云悠,而且简直把他们一家人都得罪了似的。
依然不知道该如何对他们解释,实际上也无从解释,这一切根本就是莫名其妙嘛。
于是只好说:“前次云悠去龙凤湖玩,落了些行李在我家,我现在是给他送来的。”
东方云悠的母亲说:“哦,是这样啊?谢谢!”
依然把包袱递过去,东方云悠的母亲接了,见依然还站在门口,就问道:“缪同学还有事吗?”
依然见她的口气实在冷得可怕,虽然是在艳阳高照的酷暑,但是却有一种冰天雪地的寒意。于是只好说一声“没有了”,转身走了。
依然一步一步地走下楼梯,心情索然。
到了楼下,她又仰头望了望那扇窗户,看见窗洞里似乎有一颗脑袋晃了一下,就不见了。
东方云悠的家所在楼层并不高,不过三层,所以距离并不太远,依然的视力够好,所以虽然那颗脑袋只是晃了一下,依然还是看清了,那分明就是东方云悠。
那么,也就是说,东方云悠在家,那他为什么不见自己呢?而且,他妈妈也帮着他掩饰欺骗自己!
难道是那天在缪家老宅,他说那些话,那样对自己,自己却拒绝了他,他生气了吗?
对东方云悠的感情,其实依然自己也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喜欢他呢,还是不喜欢他?
她想了一路,直到回到家里,也没有得出一个结论。
过了几天,依然在家里,一个人待在房间里复习功课,突然听楼下有人大声叫缪依然。
依然拉开窗帘,声源方向看了一眼,立刻就站起来推开门跑下楼去。
她刚才透过婆娑竹影,分明看见东方云悠推着自行车,站在院门外面的梧桐树下。
依然疾步下楼,以小跑的速度穿过竹林,来到院门前。她觉得自己有些莫名的激动,站在院门前抚着胸口,让自己先平静一下。
她为自己的激动感到有些不可思议。自己为什么那么激动,为东方云悠吗?这可是从未有过的。她从未因为任何人这样激动,这样迫不及待!
依然哗啦一声拉开院门,叫道:“云悠!”
没有想象中的热烈拥抱,也没有那种熟悉的打招呼的方式:嗨,哥们!
门外那人说:“你是缪依然吗?这儿有你一封信。”
依然脸红了一下,幸好那个邮递员并不认识自己,不然,那真是有些难为情的。
依然说声“谢谢”,接过邮递员递过来的那个薄薄的信封。
依然看着手中的信封,猜测着这信封里会告诉自己什么。
是的,她已经猜到了,这是东方云悠的来信。
她抽出信笺来,看到抬头写着:缪依然同学。
她看到这个礼貌周到又毫无感情的称呼,忽然心里一阵疼痛。她又飞快地看了一眼末尾的署名:同学 东方云悠。
依然忽然有一种想哭的感觉。他们两人之间,从他们认识到现在,从来没有这样客气过,加上那天晚上他明明在家却不见自己的情况来看,依然觉得自己不用看这封信了。信中的意思,她不用看也已经知道了,她知道自己已经失去他了。
依然紧紧握着信封,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接着就慢慢地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她慢慢转过身,迈着沉重的脚步回到屋里去。
回到房间,依然坐在床边,凝视着窗外。阳光洒在树叶上,树叶的一面闪烁着金色的光芒,而另一面却黯淡无光的灰色。她觉得她的心情就是那黯淡无光的灰色那一面,仿佛阳光已经远离她了。
过了许久,她深吸一口气,还是摊开了信笺。
依然看信笺上写着——
缪依然同学:
你好!我们从初二认识到现在,已经五年了,这五年来,我们也算无所不谈的朋友。我非常珍惜这段同窗之谊,也感谢你给我的帮助。真的,非常感谢!但是,我们最好不要见面了,见面对我们双方都不好。我为我那天在缪家大院后院中的行为道歉,同时,我向你保证,我以我的人格向你保证,我一定遵守那天对你的承诺,绝不说出不该说出去的话。 同学 东方云悠
信纸上的字迹工整而清晰,一笔一划都显示,这是在极其平静的心境下写的。依然一字字一行行读着,每一个字她都认识,但它们组成的词语和句子,依然却看不懂了。
不!她觉得那不是一个个汉字,不是一个个句子,而是一把把刀子,刺向她的心脏,刺得她好痛好痛!
这算什么?绝交信吗?
依然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打湿了信纸。她将信封放在桌上,整个人瘫倒在床上,趴在枕头上默默哭泣着。
不知什么时候,她觉得床前站着一个人,抬头一看,原来是妈妈。妈妈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不知道已经站了多久了。
依然轻轻地叫一声妈妈,眼泪止不住的流。缪冬香没有说话,坐在了床沿上,拿手拍着依然的背。
依然翻身爬起。妈妈张开双臂抱住了她。依然放声大哭。
缪冬香轻轻拍着依然的背,说:“孩子,哭吧,哭吧!好好哭一场,什么事都会过去的。”
依然说:“我只是不明白,我什么地方得罪他了!”
缪冬香说:“世上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是明明白白的。算了孩子,这个世界上,有的东西它是你的,赶也赶不走,散也散不了,要不是你的,即使捆绑在一起,也会失去的。”
依然若有所思,说:“也包括我们的母女缘分吗?”
缪冬香说:“也包括。”
依然说:“那我们就是拆也拆不散那种了?”
缪冬香说:“是吧。你马上高三了,不要为感情的事情影响了状态,不要忘了你的志愿,现在应该全力以赴。”
依然说:“我明白,妈妈。”
依然在街上碰到了李玉娇。
李玉娇和依然已经有三年没见了。初中毕业后,李玉娇没考上龙江一中,而去了九中读高中。依然又回了龙凤湖读书,两人就分开了。
李玉娇说,她考上了财经学校,“是一个中专,不过我已经知足了。我成绩原本就不好。你知道吗?周梦琪考的是师范大学,章雯,唉,章雯真可惜,她没考上,落榜了。她说她要上班去了,她爸爸原来所在的那个工厂内招,她要去那个厂子上班去,她怕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了。哎,晓得不?我们班谁考得最好?”
依然心中隐隐约约说,别卖关子,谁不知道呢?
果然,李玉娇说:“东方云悠呗!考上龙江医学院了。”
依然说:“考得最好的才考上龙江医学院吗?为什么不是清华北大?”
李玉娇说:“我的缪依然同学,龙江医学院已经很可以了。”
接着又神秘兮兮地凑到依然耳边说:“依然,你和东方云悠到底怎么样了?你知道吗?我们都以为你和东方云悠是天生一对!嘻嘻!郎才女貌呢。可是,那天我们原来初中那个班的同学团聚,我们去看秦老头,你也不来!大家都说,东方帅哥可是越来越帅越来越酷了,你要小心被别人抢走哦!我们都以为你会来的,还说你一定和东方云悠出双入对,嘻嘻,反正现在毕业了,已经解除恋爱禁令了,嘻嘻!你为什么不来?”
依然觉得,这个当年怯生生的李玉娇,今天不知怎么像打破了话包一样,吱吱喳喳说个不停,没完没了。她一连提了那么多问题,依然也不知道该回答她哪一个。
和李玉娇分手以后,依然仍然是索然无味地在街上走着,虽然妈妈的话不错,但感情的事,还真不是说放下就放下的。看见街边的小吃店,依然就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和东方云悠一起在那儿吃早餐的情景。好像还听见他那在变声期略微沙哑的喉音:老板,来一屉小笼包!
依然甩了甩头,想甩掉东方云悠加给她的纷扰,却又看到了路边的那颗黄角树。依然想起那一次自己偷偷跑出来和东方云悠去看画展,东方云悠先走,自己被母亲阻止,所以后出来。她转过街角就看见东方云悠在那棵树下等他。脸上的笑容若有若无,一副笃定她会来的自信。
想起那次参观画展,依然就想起了在画展上看到了韩侨生的作品,以及后来和韩侨生匆匆一见的情景。
哦!侨生哥哥!
依然忽然自问,为什么当年侨生哥哥去了,来了,来了又去了,自己虽然很思念他,但是并不痛苦,而现在,这是怎么回事呢?
她明白了:韩侨生就是她哥哥,是她兄长,是她老师!而东方云悠……
东方云悠将是一个抹不去的隐痛了。
不知不觉,依然走到了江边。这个东方依然很熟悉,她曾经在那儿无意中遇到了嫣然。使她们姐妹重逢,可是,现在那儿一片寂静。
太远火辣辣地照耀着江水,江面一片水汽。
她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江畔寂寥无人:这是八月份,酷暑难耐,骄阳似火,谁会到这江边来瞎转悠?
依然走到了江边,用手捧起一掬江水,扑打在自己脸上。一股凉幽幽的感觉,让她心头平静了一些,她有些口渴,于是再捧起一掬,喝了两口。这样,她心里更加宁静了。
远远地,那边河堤上的柳荫下,有两个人坐在那儿,背对着她站着。这是谁呢?依然哑然失笑,这个世上还有像自己一样不怕热的人。
依然就情不自禁地向那两人走了过去。
“云悠,你知道吗?从第一眼看到你,我就……”
“是那次——依然的义父去世那次吗?”
“是呀!想不到你也记得……”
依然觉得自己已经什么都明白了,她落荒而逃。
依然失魂落魄地回到家中,她无法接受眼前的事实。
依然大病一场。
她躺在床上,目光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回忆着与东方云悠的点点滴滴。尽管妈妈安慰她,时间会治愈一切,但依然知道,这份伤痛会留在她心底深处。
日子一天天过去,依然努力让自己忙碌起来。她知道她现在最该做的,是努力读书,努力学习,在明年考入理想的大学。
有一天,嫣然来了,给她带来一个消息:丰贵订婚了,是他们单位的一个同事,爸爸妈妈对丰贵的女朋友都非常满意,他们预备年底结婚。
嫣然还说,丰富的老婆快要生了,他们想要母亲去伺候月子,可是,缪春香哪里走得开……
依然说了好一会儿话,就是没提到她自己。
依然忽然问道:“姐,你呢?你准备咋办?”
嫣然随即黯然神伤,说:“还能咋办?就这样混日子呗。”
依然说:“姐,我听人说,一个女孩儿,如果在娘家做女孩儿时,得不到父母的爱,那她的婚姻生活,大抵不能幸福。你觉得这句话有道理吗?”
嫣然想了想,说:“不知道,也许有道理。”
依然还想说,她还听说,女孩子越能干越完美,就越得不到幸福的婚姻。但她又觉得这句话好像是为姐姐量身打造的,太符合姐姐的人生了,说出来未免对姐姐打击太大,就摇了摇头,啥也不说了。
她想,如果以这些话而论,她们姐妹们的婚姻,大概率只有丰沛然能幸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