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撒谎的人
回到车上后，猴子从棕色的档案袋里拿出来一沓尸检报告，以及照片。照片上黑乎乎的一片，但大致还是能分辨出是人的五脏六腑，已经完全炭化，一点夸张的成分都没有，黑色的炭粉布满了整个内腔。
张哥此时正拿着那炭化的内脏照片仔细端详，这还是自己从警以来第一次见到这么诡异的死法，从未听说过有这种手段。
“老大，你看，我一点都没有夸张的成分。这凶手得有多丧心病狂才能干出这种事情。”想要造成这种程度的伤害，腹部就像有一团火在持续灼烧，这疼痛对于一个花季少女而言，猴子不敢想象陈阿娇生前究竟承受了怎样的痛苦。
一旁的小高也皱着眉头沉默不语，像是在思索着什么。张哥见小高这样子，看来是有些想法，但是还不确定，不然换成平时的小高这回早就发言了。
“你想到什么了小高，说说看。”
见张哥发话了，小高这才微微侧目，一脸凝重的样子看着张哥，接下来的话她自己根本说不出口，因为这实在是太荒唐了。就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能的事情还有必要说出口吗。
“高姐，你想到什么你就说，现在这个情况还能有什么更离谱的事情我们接受不了的。”一旁的猴子也看出来高警官的一脸难色，张哥也朝着小高微微点了头，示意小高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其实这根本不可能吧。”小高见大家坚持要听，也只好一五一十的将自己的荒唐想法说出来，“据那几个同学说，陈阿娇是突然昏倒的，在晕倒前一直在看书，如果是死于这种方法，她不可能坚持得了那种痛苦还在安然看书。”
小高说的不无道理，这种程度的烧伤，是个人都不可能泰然自若地看书。而将人麻痹的情况下又怎么能在图书馆里看书呢。
“所以你的意思是，在图书馆昏迷的时候，陈阿娇其实还活着。”一旁的猴子抢先一步说道，“陈阿娇晕倒是因为被下了迷药，而在去医院的路上，或者在医院这期间出了事情。”
说到这里，猴子回过头来看了眼张哥和高警官，高警官也同时看向了猴子，脸露难色，只有张哥还是沉默不语，低头思考。
“但是那天来的医护人员都是尧市第一人民医院的，人是在救护车上就没呼吸的，凶手根本没机会下手。”小高见张队还是没说话，只好继续说道。
“所以你的意思是，有人在撒谎，那些医护人员有吴明的同谋。”猴子这会脑子转的飞快，一下子跟上了小高的思路，再次抢答道。只是这次小高并未与猴子对视，而是停止了言语，同样沉默不语。
“不是，你俩说话呀，别当闷葫芦呀。”车子里本就三个人哑巴了两个，猴子也不知道该说啥，本来讨论案情讨论着怎么一个个都闭麦了。猴子正纳闷时，一旁的张哥终于缓缓说了句话。
“猴子，不对。”张哥抬起头来，目光看向猴子手上的档案袋，眉间依旧紧锁。“撒谎的不是医护人员。”
不是医护人员，那陈阿娇怎么会以这么痛苦的方式死去，图书馆绝对不可能是第一案发现场。张哥的一席话把猴子弄懵圈了。
“这件案子从头到尾有撒谎可能性的就只有医护人员和。。。。”猴子说到此处，声音却突然戛然而止，车内的两人同时抬头将目光投了过来，看着猴子。
感受到二人灼热的目光，猴子愣愣的看向自己手里的档案袋，张哥和小高的意思猴子此时才算真正明白。
“老大，你的意思是撒谎的不是医护人员，而是给我们这份档案袋的人。”猴子一脸不可置信的颤抖声说道。他当然知道这意味什么，如果凶手连警察局里的证物证明都能随意篡改的话，那他们再追查下去恐怕难于登天，就算抓住凶手也无法取证。
“你还记得陈建国的案子还有监控里的那个陈美念事件吗，凶手都是故意制造神鬼出现的迹象来误导查案思路。”张哥继续缓缓说道，“你看这张照片，太干净了。”
顺着张哥手指的方向，是一张陈阿娇尸体的外表照片，从头到尾干干净净，仿佛睡着了一样。从尸体外观来看一切都没有问题。
猴子此时就是再蠢也看出了问题所在，这张照片上尸体没有问题就是最大的问题！一个内部被烧炭化的尸体，外表为什么没有丝毫的变化，并没有出现干煸脱水的迹象，肌肤的水分丝毫没有丢失的痕迹。
“如果撒谎的是医护人员，在没有外伤的情况下将内脏烧伤成这种程度根本不可能。他们想要装神弄鬼，也得现有这个技术。”看猴子的表情，显然是已经明白了自己说的这一点，张哥明白猴子一向脑子快，只是有时候需要稍加引导一下，就能转过弯来。
确实忘了这一茬，猴子仔细一想，事情确实如同张哥所言，这件案子最离谱的事情在于，凶手是怎么不开膛剖肚的情况下造成这样的精准创伤的，现在就是给自己一只鸡，猴子自认自己想不到任何办法能做到不拔毛，不剖肚的情况下，将鸡的内部全部烤熟，外表还保持干干净净。
“可是大家都是同事一场，早点破案对大家不好吗，他们为什么要造假。难道尧市的局子里有吴明的同伙？要阻止我们办案？”猴子一想到自己被人耍了一道，脸上的神色立马拧巴起来，他不明白，大家一起努力抓到凶手，为民除害不好吗，这样的疯子为什么有人愿意助纣为虐。
“我不是这个意思。警察局里没有内鬼。”感受到猴子的情绪不对劲，张哥笑了笑，拍了拍猴子的肩膀继续说道。刚想夸猴子聪明来着，尤其猴子那句话，张哥还以为猴子真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听到张哥的话，猴子错愕的回头看着二人，一脸迷茫的样子。没有内鬼是什么意思，刚刚不还说，是给我们资料的人是骗子吗，那是内鬼那是什么。
“你自己都说了，撒谎的给我们尸检报告的那位。”一旁的小高警官终于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开口说道。“可是我们也没说给我们尸检报告的那位是警局里的人吧。”
不对啊，报告是自己亲自去局子里拿的呀，那不就是警局的人撒谎吗？想到此处，猴子突然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小高的一席话，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说，给自己报告的那个人不是警局里的人。
“窝去！”猴子一拍大腿，激动的喊出声来，一旁的小高警官被猴子一惊一乍的举动吓了一跳，瞪了猴子一眼。“你是说，有人混入警局，给了我一个假报告！”
经过小高警官的一番提醒，猴子的脑子这才转过弯来。回忆起来今天在警局里跟自己接头的时候那位警察同事临时被喊走了一段时间，而给自己报告的那位并不是同一个人，小高和张哥的意思是有人趁那警察同事转身去忙的功夫，冒替了那位同事，赛给自己这份假报告。
“是不是太荒唐了，以吴明谨慎的性格怎么可能会这么做。这不就是把我们当傻子了。”小高全然不管此时猴子激动不已的夸张举动，有些担忧的看向张哥。这场荒唐的分析从头到尾都透露着不可能，先不说假报告的事情，假设报告是真的，万一真的有技术能造成陈阿娇这样的伤害，只是自己没想到而已呢。如果报告是假的，那凶手究竟在哪个环节撒了谎，目的仅仅是为了所谓的神鬼迹象，而冒这么大的风险吗，要知道警局里都是有二十四小时监控的，他潜入警局来怎么不留痕迹。
“我们现在过去警局看一下就知道了，人都有犯错的时候，这没准就是他犯的错呢。”自从陈建国案子发生以来，自己暗中追查吴明这么久一直是一筹莫展，之前几次作案吴明都并未留下明显的证据痕迹，这次反而轻而易举地给自己送了个大破绽，会不会太轻松了点。
得了命令的猴子只得先将车发动起来，连忙赶去尧市警察局一探究竟。
兀城内大地一片血染的红色，青色的石砖上每一道细小的纹路里都藏着暗红色的腥土，散发着一股难以描述的恶臭味，好像什么东西腐烂掉一样的味道，久久不能褪去。
天边的黑日早不见了踪影，稀薄的日色被苍茫的天空遮盖住，光线也无法从厚厚的云层穿透，城内还是一副昏晓不明的景象，让人分不清是白天黑夜，大雪纷纷扬扬一直下，地上却看不见一点白色，只有那片废墟中倒垮掉的屋檐上积满了厚厚的一层白。
城内完好无损的建筑就只剩下那正中心处顺天府的，四周已然是一片狼藉。大灾过后，幸存下来的人们互相因为吃食动了刀子，匪类流民从四面八方涌入兀城，凡是值钱的东西都被抢夺一空，残肢碎块散落了一地，尸骨堆积成高高的小山一样。尸山中，一个五六岁大的孩子被掩埋在一堆残肢中，奄奄一息。他的下半边身子已经不见了踪影，现如今被困在这尸山里动弹不得，唯一能做的只有望着头顶上那片混沌不明的苍天，一点点微弱的喘着气，等待死亡的到来。
顺天府内，幽幽的寒潭发出微明的荧光，潭水深处隐约可见一条黑色的大蛇在不断的翻腾，潭池水面上却一丝波纹都没有，平静的如同一副铜镜一般。水边正伫立着二人，紫色华袍男子负手而立，临着潭水向下深深望去。另一人只是在其身后站着。
紫色华袍男子正是先前那车队的领头人，凭一己之力强行推开千斤重的巨石城门。而旁边一同前来的，正是这寒潭的新任主人，月司事。若是旁人注视寒潭，定然是身死无疑，不说是往那寒潭里望，寻常修士就是在顺天府大门沿着一条细细的小缝偷偷看一眼府内的风光，都会被诅咒缠身，爆体而亡。眼前此人却是个例外。
“月，你还记得我们同门学艺的时候，师父问过的问题吗？”紫衣华袍男子终于收回了自己的目光，朝着身后的人悠悠说道。
“自然没忘记，尤其是元师弟的那句话，受益良多。”
师父昔日的教诲，月道人自然不会忘记。眼前的这位紫衣男子正是自己的师弟，唤作元。以前学艺的时候，月道人还不是月道人，那会叫月无日，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师父的单传弟子，一身本领高出同辈弟子们不知多少。
直到有一天，师父不知道从哪里捡回来一个半死不活的瘦杆子，指着那皮包骨头，尚有一丝人样的瘦杆子对自己说，从今以后这就是新收的关门弟子，唤作元无耳。起初月无日还对自己这个新来的师弟并不放在心上，只当是师父善心大发捡回来的阿猫阿狗。
可没想到，短短两年的时间，在一个寻常的午后，二人被师父喊到了山门下的大石碑处，要二人切磋一下武艺，此处距离宗门外只有一步的距离，一步跨出便算是离开宗门了。师父的意思月无日怎会不知，师父贵为大南国的司金郎，向来单传，门下虽弟子无数，但继承衣钵的嫡传弟子只有一位。师父选在这个地方考较二人，其中的意思自然是谁输了谁就要就此离开宗门下山去。
那日的比试结果，胜出的其实是自己这个师弟，元无耳。可最后留下来的却是自己。月道人记得，那天不论是棍棒刀剑，还是符箓斗法，都是自己输了一头，谁能想到短短的五年，自己这个师弟居然成长到如此境地，自己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你可知你为何会输？”师父轻手摸了摸一脸垂头丧气的月无日，笑吟吟的说道，“你还记得自己为何学艺？”
一向心比天高的傲气少年此时信心大大受挫，这是月无日第一次感觉到同辈中有人能比自己高出一座山的距离，让自己生出望尘莫及的想法。月无日想也不想便回答了师父的问题。
“自然是为了传承师门。”
“那你问问他，为什么学艺。”师父依旧是笑吟吟的模样看着眼前的两位年轻人。
“回师父话，弟子学艺是为了能够在这乱世中活下去。”元无耳单膝下跪，眼神中充满了坚毅的神色回话道。
就为了活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