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山里的人
“欸，你们听说了没，山顶上那破庙好像进了脏东西，最近凡是路过破庙的人都会碰上怪事。”茶摊里一男子的一只脚踩在长长的木凳上，一手端着热茶，一手指着远处的青山，颇为豪气的说着，男人正是村里的猎户。男子身上绑着花花绿绿的布条，宽的布条有车轱辘一样宽，细的也有小拇指一般粗细，周围落座的几个大汉也都是如此装扮。
“庙，哪来的庙，你傻了吧，咱们这附近何时有过庙？”周围的人似乎不买账一样，纷纷起哄道。你一句我一句，整个小茶摊顿时热闹起来，茶摊里喝茶的人都是附近村子里的，大家基本都相互认识，毕竟这山咔咔里，就那么点人，谁家小孩今天尿炕头，明天几个村子里的老人都知道了，吃饭都要没事提上两嘴。
最先开头说话的男子对众人的反应有些出乎意料，怎么可能，那庙不就在茶摊前面不远处，顺着自己手指的方向，从这里望去还能看到那袅袅的炊烟呢。肯定是大家联合起来整自己，别以为这次我会上当。
“对啊哪有什么破庙啊，铁柱哥，会不会是你遇上脏东西了吧。”远处一糙汉一边哈哈大笑的将手中的茶水仰头饮尽，一边朝着铁柱哥方向捧腹哈哈大笑起来。
“去你的吧，少说两句你能死。”男人一听晦气话，就朝着那大汉一通骂娘，闲的没事在这里寻老子开心，本来还想顺着那破庙说几个故事吓吓这帮傻汉，一个个装不知道，老子还不讲了，等我吃了这碗肉，干了这杯茶，我就带着我的宝贝酒葫芦回家去慢慢享用。
大汉一边摸着腰间的宝贝酒葫芦，一边暗自打算着，男人也不是个脾气火爆的人，平时没什么特别爱好，就好吃酒这一点，只要有酒吃，什么事都能压到心底去。
先前骂娘的男人正是铁柱，是东边村里一等一的好手，他的桌前就比旁人要多了一小碟肉，还有一壶清酒别在腰间，宝贝一样护着，男人总会有意无意的用布满老茧的手摸一下自己腰间的酒壶，生怕有人偷了去。
每年都能在入冬前打到不少猎物，有时候甚至还能带回来一只大山猪，就光猪头就有一个磨盘大小。村里的老人和女人会将打回来的猎物晒干，用烟火熏制，囤积起来。桌上的那碟肉正是男人自己带来的，而那壶清酒正是铁柱来此的目的，用肉给自己换一壶佳酿回去慢慢品尝。这个小茶摊茶水都是免费供应的，只有酒是需要额外用肉换。
此处距离兀城有十几里山路，虽然不算远，但是山路极为崎岖，不似江南那般连绵的山丘那么柔和，此地的大山各个拔地而起，犹如擎天巨擘一般，横绝山巅鸟兽飞绝，就是猿猴也愁攀援，向下又深不见底，就连日光都无法到达渊底。附近的几个村子都在半山腰处，上不挨青天，下不接大地，平日里打开房门就能看到苍茫的云海遮住的几十万大山，同样被遮住的也是几代人出山的路。
大家在此处生活主要以打猎为生，现在已经是隆冬时节了，天气一天比一天冷，就是再鱼多的河流也遭不住天寒地冻的这一遭，水都被冰成一块块大冰疙瘩了，别说鱼了，就是虫子都不见一只。山里猎物少了许多，大家也自然都闲了下来，聚在此处吃吃自己从家中带来的肉，喝喝茶水，若是有些闲钱，就可以像先前铁柱一样换点酒吃。大家身上的彩色布条也并不是为了什么美观，而是实在没有布料穿，天气又那么冷，索性有什么穿什么，只要是块布就披身上，总比没有的强。像铁柱这样花花绿绿的都算家底殷实的了，有些个瘦小的猎户身上只挂了片白色的烂布片，只是在茶摊是见不到他们的身影了，他们也没有多余的肉干来茶摊消遣。
其实早在秋末的时候家家户户都屯够了过冬的食物，就算是那些瘦小的猎人也另辟蹊径，猎物我抓不住，就去赊，去村里那些富裕的猎户家里赊肉，等来年开春了，就去给人家里做下手干活，人家说什么就做什么，只要有肉吃，饿不死就行。这里也不像其他地方，民风也比较淳朴，虽然大家还是尊崇强壮的男子，谁打的猎物多谁就是老大，但也不会过多欺负那些个瘦小的赊肉人，最多是使唤人干些搬动器具，抬肉之类的力气活，反正粮食也充裕，大家也都是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平时也不少互相扶助。
几乎是完全封闭的小村落，别说行脚商人了，就是外乡人很多年都不一定能见到一个。 不过说来也奇怪，此处虽然山路难行，但是山里的走兽飞鸟都是些小兽，所以铁柱打到的那只大山猪在此处已经算得上是猛兽了，见不到豺狼虎豹不说，就连山精鬼怪都见不到一只，在此处打猎只要不往深潭涧底去，根本没什么生命威胁。若不是每隔几年都会有商队误入此处，带来外面的故事，此处的人根本不知道还有山鬼之类的存在，更不知道外头到底是个什么朝代，是个什么活法。
茶摊的位置正好是在半山腰处，门前的三条岔路口正是去往附近三个村子的路，刚刚那位在茶摊上大呼大叫的铁柱正是靠近东边村子里的猎户，三个村子都没有名字，只以方位称呼。
“爷爷我走了，你们继续吃。”那个名叫铁柱的大汉面前原先满满的一碟肉此时已经空空如也，才不到一会的功夫就被人全部吃了个精光。大汉一边打着饱嗝一边满意的摸着自己的大肚皮，朝着东边的小山路走去，走之前还不忘顺走茶摊里树上挂着的两壶满满的茶水。这已经不是铁柱第一次干这种事情了，这处茶摊的主人是一对老农夫，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手艺，不仅在这大山里栽种出一片茶地，还可以用果子酿出甘甜的清酒。每次老妇煮好茶都会将茶壶挂在一旁的树上等到茶水自然凉了，再从树上取下倒给来客享用。一棵不高的歪脖子树上已经挂满了不下七八个茶壶，就算被铁柱提走两个也没什么大碍，反正下次铁柱再来的时候，还会将茶壶还回来。
茶摊的角落里有一位穿着与周围几位大汉格格不入的家伙，看起来像是个外乡人。别人都是花花绿绿的布条满身，这人倒好，从头到脚都是灰色的麻衣，就连头发都是银灰色，隐藏在大兜帽下，一个人独自坐在角落里默默喝着茶。早先还有几位上前搭讪的好客乡人，叽里呱啦在人身边说了一大堆，那外乡人却丝毫没有理会，久而久之便彻底没人搭理他了。凡是来到这里的外乡人都不会待太久的时间，他想干什么就随他去吧。
见到铁柱起身离开，直到人走远，那外乡人也站了起来，朝着人离开的方向不紧不慢的走去。
“哟，你瞧。”看着那外乡人离开了，引起了茶摊上不少人的注意，尤其是先前那位嘲笑铁柱遇上脏东西的那位大汉，用胳膊肘顶了顶身边的同伴。
要知道，那外乡人从一大早就坐在那角落里了，要不是自己也来的早，也不会对突然离开的外乡人那么关注。就仿佛，这奇怪的麻衣人就是奔着铁柱去的一样。可说不通啊，铁柱一直以来虽然嘴巴上欠了点，为人还是很豪爽的，办起事来都是直来直去，从未听说过的罪过什么人，更何况还是个外乡人。铁柱可从未离开过这里呀。
“铁柱哥会不会有危险啊，我看那人样子不像个好人，前几年那个商队里不是有个说书的说过，外面的坏人都喜欢穿一身黑，神神秘秘的杀人不眨眼。”一旁的同伴被人用胳膊肘顶了一下，瞬间就反应过来对方的意思，那怪人一直呆在那里从头坐到晚，什么也不做，这都一天了连个厕所也不上，偏偏铁柱走了，他也要走，这才几点，太阳都还没下山呢。在自己眼里看起来，就跟那说书人提到的杀手一样，就算不是杀手，也绝对不是什么好人。
“瞎说什么呢，铁柱哥那么厉害，就那人瘦斤斤的样子，腰还没咱铁柱哥小臂粗的，能有啥事。”虽然平时喜欢调侃铁柱哥，但是崇拜也是真的崇拜，就铁柱哥那大块肌肉谁看了不称赞一声。要说有人能伤到铁柱，自己绝对第一个不信。就算以前那帮外乡人怎么鼓吹他们的仙人啊，大将军啊，在他们这群人眼里，看不见等于不存在，统统不如咱们铁柱哥厉害，那细胳膊细腿的，轻轻一拽就断了，哪就这实打实的肌肉好用。
尤其是上回来的那个说书的，天天鼓吹什么仙人之姿，一抬手就是移山填海的，净扯淡。那人再厉害也是肉做的，怎么可能把一座山搬起来，就知道吹牛。
“那咱们咋办，我这还有一条肉没切呢，要不咱今天给它也给干完得了，不然回头我再把肉提回去也不好藏，本来就是偷出来的，被婆娘知道了可饶不了我。”一旁的同伴不知从哪里提出来一提长条条的肉干拎在空中晃荡着，一脸难色的看向周围的几个同伴。
“吃啊，切切切，赶紧切，我去找老板娘再要一壶茶去。”一旁的几个同伙看到拎在半空中的肉条眼睛都直了，吞咽了一下口水，虽说家家户户都备着肉条，可大多时候都不舍得拿出来自己吃，他们可不像铁柱那样每次出来打猎都能满载而归，家里的肉就算吃也是一次切一小片来，真没想到除了铁柱哥还有人能出手这么阔绰，这么长一条肉都能从家里偷出来。
“可以啊，老哥，你这今年收成不错啊。”一看到肉条，周围的人都纷纷围了上来投来了崇拜的眼神。
“哪里哪里，运气好。”感受到周围人纷纷向自己投来的羡慕目光，提肉的汉子反而腼腆起来，嘴上早就笑开了花，被人们东一句西一句捧着都找不到东南西北了。别人不知道这肉咋来的，他自己再清楚不过了，要不是自己那位哥不嫌弃自己手笨，肯带着自己围猎，自己今年绝对不可能有如此收成，最后自己不仅被分到两大筐鱼，还有两扇大山猪排。这还是自己这么多年来收获最丰盛的一次。家里的婆娘和孩子们第一次看到两大扇猪排吊在扁担上扛回家，各个都乐开了花。此时男人听着周围一句又一句夸耀，脑子已经不大清醒，头一热就打算将肉分给大家，见者有份。
一看到有肉吃，合围起来的大家伙拿刀的拿刀，倒茶的倒茶，还有几个化身小弟给拎肉的男人又是锤胳膊又是按腿的。伺候的男人舒舒服服的。
“吃吃吃，就知道吃。”男人正眯着眼享受着呢，突然感受到脑袋一疼，被人一巴掌拍在脑门上，男人显然还没从刚才的大老爷待遇中反应过来，一声骂娘刚脱口而出，看到眼前的人立马就后悔了，扑通一声跪下，也不管周围围着一群人看热闹，跟这位哥之间没什么尊严不尊严的，日后能不能年年大鱼大肉全看这位哥愿不愿意带自己玩。
“哥，我错了我不是骂你。”
“赶紧走了，咱们跟上去。”打人脑门的正是先前那位用胳膊肘顶人的，也是带他围猎的那位大哥，两人是一个村子里出来的。
“哥，去哪呀。等等我！我也去！”还不等男人从地上爬起来，那位哥已经走远了，离开的方向正是先前铁柱以及那位麻衣外乡人离去的方向。
虽然说铁柱哥在自己心中是不可战胜的真男人，但是自己还是有些忐忑，再厉害的老虎也怕人多，就像自己围猎的那些山猪一样，若是在山里一个人遇上，就算是小孩大小的山猪直冲冲撞过来都能将人拦腰撞死，更别提那些个成年大山猪，就是稍微被其獠牙剐蹭一下肋骨都要齐齐断裂。那么厉害的猛兽不还是被几人合力制服，最后死在了猎人的刀下。
一样的道理，铁柱哥再厉害可终归是自己一个人，万一那奇怪的外乡人真是冲铁柱去的，自己绝不能袖手旁观。
“哥等等我呀，我来啦！”看着远处的人自顾的走着，越走越远，男人再也顾不上那条肉，把心一横，不要了！反正家里多的是，不能让哥失望。于是男人从地上爬起来连身上的灰都没来得及拍，就快步跟上去。身后的一群人还在不断地吆喊着。
“肉怎么办啊，要不要给你留着！”
“不要了，你们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