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动静
自己刚才明明只要紧紧地盯着水缸，然后依靠记忆里旺财师兄所处的方位，就完全能够摸索到师兄所在之处。然而，一旦自己的目光从水缸上移开，师兄的位置竟然也会随之发生改变。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莫非那水缸才是问题的关键所在？
嗯，不妨再尝试一下，只要自己牢牢记住那个人影的具体位置，必定能够成功！
于是东三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努力让自己的心境平复下来之后，便毫不犹豫地将视线重新牢牢锁定在水缸上，并全神贯注的朝着记忆中人影出现的方向走去。紧接着，东三小心翼翼、轻手轻脚地朝着那个方向慢慢移动脚步，一边缓慢的移动一边数着步数。一步，两步，三步……二十一步，二十二步，二十三步……
不对！按着记忆中的位置，人影离自己只有十步远，可现在已经二十几步了，还是没有触碰到那个人影。难道自己的方法错了？东三将视线收回，发现人影就在自己不远处，正好还是十步的距离远。
难道自己刚刚一直在原地踏步不成？可自己明明一直在朝着人影方向移动呀。刚刚自己的视线也一直是在水缸上，不曾离开过水缸半分，跟旺财师兄教自己的情况一模一样，究竟是哪里出了错？
视线一直落在水缸上？水缸？会不会这次是要反过来，盯着那个人影去摸水缸，可自己此时此刻就在水缸边上，触手可及。只需要自己轻轻一抬手，就可以轻易...
不对！东三抬起的手不论怎样靠近水缸，尽管水缸离自己的指尖近在几尺，可自己依然触摸不到水缸，从指尖到水缸的那一点点的距离仿佛被无限拉伸一般，永远无法触及。
看来自己猜的没错，这次是要看着人影摸水缸，东三试着将视线锁定在人影上，另一边抬手摸向水缸，果然不出自己所料，很快东三就感受到指尖处传来的一阵凉意，是触碰到缸中清水的触感。
我成功了！旺财师兄这考验简直就是小菜一碟！果然自己就是天才。东三兴奋的跳起来，可还不等东三兴奋多久，东三就发现周围的景象依然还是只有自己，水缸和人影，没有丝毫的变化。
不是已经摸到水缸了吗，怎么幻术还是没有消失？难道这并不是旺财师兄的目的？按理来说自己摸到了水缸应该算是破除了幻想，不算成功了吗。
“静，静。”
旺财师兄的声音从四面八方的黑暗中传来，静静？师兄的意思是自己太浮躁了吗，要静下心来仔细感悟？听到旺财师兄的话，东三立马盘腿坐下，进入坐定状态，将自己的内心平复起来。不一会，旺财师兄的声音再次传来。
“动，静。”
有动静？哪里？这里除了自己，水缸和那个人影，自己根本感受不到第三方的存在，一切都是静止的。
突然东三意识到不对劲，有一样东西不是静止的！那个人影一直在动！东三立马站了起来，试着靠近那个人影仔细观察，很快东三就发现了端倪，只要自己静止的时候，那人影也会静止，而当自己走动起来，人影也会动起来，并且一直与自己保持十步远的距离。
“动，动。”
旺财师兄的声音再一次从远处的黑暗中传来，二字话音刚落，东三终于明白师兄的意思了。先前第一句自己就理解错了，旺财师兄的意思不是要自己冷静下来，两个静都是静止的意思，说的是先前自己看着静止的水缸，去摸向静止的师兄，才会如此轻易摸到。
而第二局动，静。二字则是指自己将移动中的人影作为视线聚焦处，摸到了静止的水缸。说起来第二次自己能摸到水缸还算是误打误撞，如果自己想的没错的话，自己就算奔跑起来，只要视线一直锁定眼前的人影，无论自己如何移动都能摸到身边的水缸。
东三毫不犹豫地将视线重新锁定在远处的人影上，全力向前朝着人影的方向奔跑，果不其然，不论自己如何奔跑，加速，那人影始终离自己十步的距离，一步不多，一步不少。那么接下来，只要往身边抬手一摸，突然一阵凉意传来，滑溜溜的触感从指尖处传来，果然！
东三不仅摸到了水缸，还摸到了那缸里的大花鲤鱼。花鲤鱼在人手中胡乱的拍动着水花，溅了东三一脸。
果然如此，自己推断的没有错，那么师兄的第三句两个动字，恐怕就是要自己抓住眼前那个一直触不可及的人影了。
虽然看似不可能，但是东三此时已经想到办法了，虽然那飘忽不定的人影总是与自己保持着一定距离，自己不论是向前向左向右还是后退，那人影也会跟着自己的动作而变化位置。就算自己将视线放在水缸上，那人影也依然能够保持着与自己十步远的距离。
但这一切都要有一个前提，那人影要明确对方的位置才能一直与对方保持十步远的距离，如果那人影没有对方的位置呢？或者说是，那人影是怎么确定对方的位置所在？
在这片四处都是黑暗的空间里，只存在自己，水缸，人影三个东西。东三的目光重新锁定在远处的人影上，心中已经有数。抬起手臂的刹那间，身旁的水缸传来的破裂的声音，东三将水缸打碎了，碎掉的瓦片散落满地，缸中的大花鲤鱼却不见了，地面上连水渍的痕迹都没有，只有满地的碎瓦片。东三与远处的人影在这片黑暗的天地中孤立着，彼此遥望。
既然自己是通过水缸来确定人影位置的，那么人影自然也是通过水缸来确认自己的位置的，只要自己将水缸打碎，人影自然就捕捉不到东三的方位了。
果不其然，打碎水缸后，东三径直走向人影处，这一次人影再也没有移动半分，就在东三触摸到人影的一刹那，人影也化作泡影，在人眼前彻底消散，周围的黑暗也开始慢慢褪去。
成功了！黑暗退去后，周围的景象开始变得清晰起来，依旧是原来的破庙门，破茅屋，以及熟悉的旺财师兄正站在自己面前朝自己微微点了点头。
“做的好。”
短短三个字，东三能感受到旺财师兄掩藏在心里的欣慰，要知道想从旺财师兄嘴里听到夸赞那可比登天还难，他说做的好，那真是做的好。
“师兄，你是怎么做到如此厉害的幻术的，怎么布局，是不是需要什么厉害的法宝？”虽然自己已经破解了刚刚的幻境，可对于怎么运用还是一无所知，此时的东三只想师兄快到告诉自己怎样才能做到刚刚那样，让对面真真假假分不清。
“几根？”旺财师兄依旧惜字如金，只是伸出一根手指来，放在东三的眼前。
这是什么新的路数，这不就是一根手指头吗还能几根。东三被旺财师兄的举动整的有些不知所措。
“仔细看。”旺财师兄的声音没有丝毫的情绪变化，虽然平时他也如此，不论是什么情况，师兄的语调永远是平平淡淡，如死鱼一般。
“一根呀”东三瞪大了眼睛看向那根手指头，左看右看都是一根，一根就是一根呀。这时，旺财师兄手上开始动作，将手指头从远处一点点拉近，一直到东三的眼前，由于东三一直全神贯注盯着手指看，两颗眼珠子挤在鼻子两边，已经开始斗鸡眼了，赫然一副大聪明模样。
眼前的手指越靠近两眼，影像变得越模糊不清，却不是那种看不清楚的模糊，恰恰相反，手指上的每一处纹路都十分清晰，甚至是皮肤纹理间的间隙也看的一清二楚，却唯独越来越看不清楚究竟是几根手指头，眼前开始出现重影，原先的一根手指头居然变成了三根。
“盯着手指看，远处的树有几棵？”旺财师兄的话再次从头顶上传来，东三全神贯注的盯着眼前的手指看，由于长时间盯着看的缘故，东三斗鸡眼的程度愈发的严重，倒是用余光可以清楚的看到远处山头上孤零零的三棵树。
“三棵树。”东三下意识的回答师兄的问题道，旺财师兄这才满意的收回手指。只是手指是收回去了，东三还没缓过来，依然是一副斗鸡眼的模样，一副聪明的眼神看着师兄。
“师兄，啥意思啊？”眼前这一幕若是旁人看了去肯定要笑话死东三，可惜旺财的表情一直很木板，真正的波澜不惊，对东三此时滑稽的样子丝毫不为所动。
对于自己这个师弟提出的疑问，旺财师兄并没有直接给出答案，任何东西只有自己真正悟到才会是自己的，东三凭借着自己的悟性已经走到了这个地步，已然是超脱寻常人不少，就算是自己跟随月师父行走世间这么多年，天才也见过不少，像东三这样有悟性的天才依然算是万中无一。如果这个时候自己将一切和盘托出，知道答案的东三可能终其一生都无法真正参悟其中的道理。
就如同小儿翻书一般，读到古人圣贤诗句词，只是一味地背诵下来，当下虽朗朗上口，却无法理解其中深意，往往在其成人后，在很多年后的一个契机下，可能是一个午后或许黄昏才猛然知觉自己年少时曾读过的一句话竟然可作此解。有些人甚至终其一生都未曾参悟过古诗文上的一语半句。
修道与读书一般无二，只是别人可以先将诗句背下，用一生的时间慢慢去消化，感悟，而他东三不行，他是大南国未来的司金郎，留给这位师弟的时间不多了，东三必须用最短的时间内去参悟这些道理，自己也只能用这个办法激一激他，司金郎这三个字需承担的责任太过重大，虽然自己也不明白师父的选择，为什么会选一个毛头小子，甚至是初窥门路的修道人做大南国未来的司金郎，但既然师父做出了选择，自己也无需多想，尽力就是。
看着旺财师兄远去的身影，东三急忙上前伸手想要抓住师兄，却抓了个空，旺财师兄已经消失在原地，破旧的庙院里荒草丛生，原本应该碎掉的水缸依旧完好无损的停留在原地，水缸里的一汪水依旧清澈见底，一条大花鲤鱼在缸中来回游动，又是幻术。
“自己好好想吧。”
旺财师兄的声音回响在整个山谷间，久久才散去。
见师兄彻底甩手掌柜了，东三一个人呆立在破庙院里，望着师兄消失的身影陷入了沉思，倒不是因为师兄的撒手不管而生气，此时东三已经完全沉迷于旺财师兄刚才那句话。
盯着手指看，看什么，看远处的树。
盯着水缸看，看什么，看飘忽的人影。
手指在眼前的残影，不正是困住自己的幻术，看的越清楚，却越容易被自己坚信不疑的事实所迷惑，就像自己能看到师兄手指上细微的毛孔，皮肤纹理，却看不清手指究竟有几根，见小不见大，见大不见小。
水缸静止，鱼动。倘若看的不是水缸而是鱼呢，动中有静，静中有动。所谓的幻不正是最简单的骗术，比起小儿拙劣的谎言还要浅显。就如同弱小的老鼠在毒蝎面前只见其毒针不见其二螯，因为高悬在头顶的威胁让老鼠忘记了眼前的两个巨钳同样致命。明明一切都在眼前，老鼠却看不见。
师兄暗示的不仅仅是如何破解幻术，对于如何布置幻术其实早有暗示，从最开始的疑问句，几根，短短二字，就已经将自己拉入局中。不仅仅如此，甚至是作为布幻者往往被忽略的一点，也是最致命的弱点也被师兄用巧妙地手法暗示出来，就如同那飘忽的人影丢失了对方的目标而傻傻站在原地，任人宰割。请人入局，自身亦在局中，若是忘记这一点，往往会死于自己的傲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