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我一直记得的
“你这……不像是尝到了甜啊……”
看着少女品尝，从她的细微表情，他已经知道这咖啡，很苦。
“是……是吗？这咖啡，我确实加了点糖的，可能是这家咖啡店的咖啡比较特别吧……让苦味盖过了甜味。”
将咖啡饮尽，少女像是被揭穿一般，不经意的加速擦了擦嘴角中的咖啡渍，因为喝太快导致喉咙有一股干燥感，轻咳，然后随口道。
“……”
少年不语，默默拿起盘子上的一片蛋糕。
“能和我说说你这几个月的经历吗？”
闻言，少女微微一愣，看着眼前的少年。
熟悉的话，曾经是自己向他询问的，如今却是……
望着少年的目光，像是回到那天和他行于偏径途间的轻谈。
不知为何，全身像是放下了什么，一种轻松感遍布全身。
接着，她微微点了点头。
“那天离开稻妻，行走在海上，那时的我一心只想着变强，然后找你……复仇。”
“嗯。”
像是听故事般，少年吃着蛋糕的同时也微微点了点头，像位观众一样。
见状，原本少女心里的犹豫与多虑都打消了。
也罢，就当讲个故事吧。
“后来，愚人众的执行官「少女」哥伦比娅，亲自邀请我加入「愚人众」……”
“嗯……”
听到新的执行官，旅行者并没有向她询问关于这方面的消息。
现在他只是一个倾听者，一个观众而已。
“她带我来到至冬，来到那位神明面前……我向祂表明了复仇的决心，祂赐予了我比肩神明的力量和武器……”
说着同时，她看了看四周。
见状，少年直接动用力量，隔绝以及封锁了这狭小的空间。
看到他做好防护以及隐密措施后，她取出一把剑。
顿时，狭小的空间温度骤降。
若不是特意将咖啡蛋糕桌椅护住，这散发的力量，也足以将这桌子给冻碎。
没错，就是那把针对灵魂的，在心之海里差点杀了旅行者的极寒之剑。
不仅如此，少女手上还出现一个由寒冰雕刻的花朵，里面蕴含的力量，比肩一位魔神。
“如今的我，除了掌控这朵霜恨之花，实力也比当今绝大部分凡人要厉害。”
说着的同时，她又拿出了一个小巧的东西。
她的冰系神之眼，黯淡无光，中间的属性珠碎裂不堪。
“女皇大人说，我挣脱了天空的枷锁……获得了新生，便赐予我名「塔蒂亚娜」，意为重生。”
……
将自己单调的曾经缓缓倾诉，不知不觉中，少女的心也变的平和。
那时沿途的风景她没有丝毫兴趣，一切都想着变强，一切都想着复仇……
一路从南至北，只留下了冷漠与杀戮。
替女皇大人深入禁忌之地，夺得最深处，那遗留千年的圣遗物……
处理那些背离女皇意志的反对者，冰渊下的龙穴，秘境里不知名神国遗留的复仇者……
作为极为契合冰之权能的她当时甚至成了女皇大人的左膀右臂，某种意义上比那所谓的「丑角」还高。
……
“最后，从「仆人」那里得知你的消息……后面的，也就是你我共同经历的了。”
短暂的沉默，少女接着说下去。
“我的经历没什么好讲……一位无知任性的凡人，得到了不属于她的力量后，被彻彻底底地欺骗后，便越发极端。”
“如同你写的小说，川生南辰一路变强，便越加坚定地走在光明大道上……只不过那时的我，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力量后，滋生的仇恨扭曲了方向。出发点便是邪门歪道，除了回头，怎么走都是错误的。”
“即便如此，那时的我……也回不了头。”
“我的经历，谈不上是你所经历过的旅行。”
“被仇恨蒙住的心，不曾有旅行时有过的片刻安宁。”
“唯一的慰藉，便是这双手……从未沾染过无辜者的血吧……”
可说着说着的同时，猛然想到了什么，少女抬头注视少年的身体，错位的记忆再次涌现。
少年原本的风衣在她的幻视下变的鲜血淋漓。
眼神瞬间黯淡，溢于言表的悔意与自责也证实了她矛盾的曾与今。
猛然醒悟后，她无论如何都原谅不了自己。
哪怕得到他的谅解……
可事实就是事实，伤害过他的现实无法改变。
在自己被他谅解与自己不能原谅自己之间，她苦苦挣扎着。
说到底，她有什么资格站在他面前？你已经对他做了如此极端的事。
哪怕是被恶意诱导……但你确实做了伤害他的事啊。
酒鬼都有醉时倒地睡觉不打扰旁人，也有四处耍疯卖泼透露邪念……本心是善，哪怕被污浊，也不会去影响其他人啊。
从她表情的平静，眼神里如同陷入泥潭的挣扎……
少年又怎会想不到她此时矛盾的内心？
自己已经表明了她可以将那天心之海对他的事给放下，可她自己放不下啊。
“要不……出去散散心？”
看着这有些昏暗的房间，倒是显得压抑，不太合适抒发心情，旅行者提出了邀请。
闻言，少女抬头看了看店里挂着的时钟。
时间还早……
“谢…谢谢……”
犹豫片刻，她点了点头。
……
看着平台前，那巨大的载具——飞艇，少女表情有些呆愣。
“枫丹很受欢迎的飞行载具，比蒙德的风之翼安全很多。虽然有点小贵，但还不错。”
“况且庆典的氛围还没褪去，大家的喜悦感难免会影响我们的交流。”
“……”似乎在思考少年最后一句的话。
“顺便带你看看枫丹的风景吧。”
“飞艇驾驶证，我之前闲暇时，也弄了一个。”
走上飞艇，回头看着有些犹豫的她，伸手示意，微笑着。
“不是说你之前的经历都没怎么留意周围的风景吗？”
“就用这次机会弥补你的遗憾吧。”
“……”瞬间，一种感动充斥在少女的心里。
他还是一如既往啊……
可越这样像曾经，不知道为什么，少女的心就越难受。
在她的潜意识里，她已经主动和他划清界限了。
在伤害他的那一刻起，她便认定她已经与他渐行渐远了。
所以……
“谢谢，但还是算了吧……”
“现在的我，其实也没对外面的风景有这么大的好奇了……”
驻足在平台上，看着那上艇的少年，眼睛带着些许复杂之色。
此时，恰好风起。
吹起起少女的发丝，衣裙也随之起舞。
被发丝遮住的视线不曾转移，始终注视着那个少年。
与此同时，飞艇上的他沉默着，将头顶的帽子轻轻取下。
“小时候因为没有去过外面的世界，总想着其他国家的地方，比故乡的樱花，芳街好好很多啊……”
“想着蒙德那果酒香的湖泊，璃月的仙山闹巷，须弥的雨林沙漠，枫丹的瀑布戏剧，至冬的极光盛雪，要比稻妻，要好很多吧……”
“如今一想……我才知道，诗人所说的故乡何谓之故乡了。”
“异地皆陌客，家景乡更亲……”
感慨的同时，少女隐隐将那种若有若无的隔阂给显露出来。
“我已经很久没有回到故乡了……如今的时节，绯樱不凋，但开得更旺盛了吧……”
“那日的任性，连离开都如此潦草……连好好的告别都来不及……”
“如今一想，对昔日对我照顾有加的兄长他们那般行为……真傻啊。”
说到这里，女孩的眼里似乎有些思念，数月不见，兄长，托马，早柚……社奉行的大家还好吗？
“我始终都是一位凡人女孩呀，也自然得过上相对凡人的生活。”
“如今，我也知道了…某些不属于她的存在……有个交线便是对她此生最好的遇见了。”
“普通人的一生，如愿以偿四个字可是很难满足的。”
说着说着，也是风沙入眼吧，她的眼睛出现了晶莹。
她知道，说出上述话的同时，她是自己在主动选择的……
“很抱歉一直这样打扰您，空。”
少女轻声说出了他的名字，被风给牵引至少年的耳朵中。
闻言，他心里不知名的悸动，让少年的瞳孔里流露出一股复杂之色。
他怎么会不知道她表达的话。
“你……什么意思？”
不知为何，他收敛起瞳孔的复杂，反而问道。
“……”
听到他的疑惑，似乎风都在一瞬间停住了。短暂的沉默，少女低头了，只是她那悄悄紧握的手……似乎在酝酿，在忍耐。
最后，再也无法掩盖。
“空——”
突然提高的声音，与此同时，风在急促着。
少女抬起头，脸颊不知何时流淌了两行清泪，她远远地望着少年，崩溃道。
“还不明白吗？空！”
“在我伤害您的那刻起，我已经不配了！”
“差点杀死您的我……没资格谈拥有，也没资格谈朋友！！！”
“我不配站在您身边，不配和您同桌咖啡，也不配和您一同坐在飞艇上！！！”
“除了被你无法认同的死亡，我唯一配的……就是远离你，永生不见！然后怀着对您的愧疚，却又得装成一个普通人一样，回到故乡，装作无事地活着！！！”
梨花带雨地，像是被自己口中说的以为的未来所绝望，原本站着的她不知何时跪下去，以鸭子坐的形式跪在地面上，掩面哭泣。
因为起飞的地方在野外，这里没有人。
少女软稠的丝袜就这样跪在冰冷平台面上，泪水打湿那精致华丽的蓝白花边裙。
“呜呜…在兄长面前，稻妻的大家面前，伪笑着度过余生！！”
“假…假装的余生幸福，呜呜…在他们看来，便是一位普通女孩一生都陷入在浪漫欢喜中！”
“我…讨厌这样…呜呜，我不委屈的，我也没有在您面前表示原谅的意愿……”
“我只是…单纯地觉得…一切都回不来了……”
“像我曾经失去的…这段感情……也再也回不来了……”
“哒哒哒——”
“呜……”
明明知道自己这么说显得很做作，自相矛盾，但即将面临的未来，又怎容得她去掩饰，用更合理的语言组织呢？
曾经，她从来没有除了家人以外的人，为其而真正地哭过。
可如今，是第三次了。
第一次，取材回归后，那日他的昏迷重伤哭过。
第二次，划清界限后，对他冷冰冰的话而哭过。
这次哭后，都要困在回忆里吗？
有一位真正走进她心里的人，如今与之被迫且主动相离，这种感情，这种矛盾，届时余生与谁说？
捂住泪水的手是冰冷的，因为自己的泪冷得很快。如同这颗尚且跳动温热的心，将面临余生的冷淡。
可下一秒……
温暖的触感，从少女的手背中传来。
接着，一道柔和的力道，被泪水浸透的双手被另一双手慢慢拨开。
朦胧粘热的视线逐渐睁开，噙着泪水的少女从原本的悲伤在睁开后瞳孔放大。
鼻息间的热气，眼前的他那熟悉的容颜，此刻离她厘米之距。
“……”
没有说话，单膝下跪的他只是双手轻碰她的脸颊，用大拇指小心翼翼地擦去她那脸上，眼眶边的略显粘稠的泪水。
“你……”看到少年如此认真地擦拭自己脸上以及眼眶的泪水，少女说不上话来。
“乖，先起来吧。”
温柔到极致的声音，他小心扶起少女的身体。
接着用风元素力清除了少女身上的衣裙的污浊，重归洁白。
就在少女愣神之际，一个看似不大却又恰好的怀抱——
将少女柔软的身躯轻轻抱住。
“绫华……”
自那天过后，少年终于喊出了她的名字。
“还记得那个约定吗？”
少年短短的几个字，让她瞳孔骤缩，呼吸瞬间紊乱。
“我……”
无法言说，少年只感受到了怀里她激烈的颤抖。
“记…记得……”
带着颤音，她泪流更甚，原本的双手也像是找到了归属一般，紧紧抱住了对方。
没有人想一直否定自己的，她只需要一个最重要之人的一个接纳而已。
曾审视内心无数次，破碎梦境里……怅然若失的，如今被他提起。
如同刺破阴云的一束白光，在刹那间消灭了她内心的惶恐与悲伤。
如同太阳般的，曾梦寐以求拥抱，让这位十几岁的女孩得到了治愈灵魂的希望。
“就算是死，绫…绫华……”
“一直都记得的。”
眼里充满的，是名为幸福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