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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5章 王权的落幕

王权剑庄

“父亲,药好了。”

王权霸业的寝屋内,王权富贵端着已经温可入喉的药汤走上前,舀起一勺送到王权霸业嘴边。

此刻躺在床上的王权霸业,已是一具迟暮枯骨,脸上的皱纹彻底遮盖住了那张曾经丰神俊秀的面庞。

王权霸业露在外面的手掌,已是皮包骨头的状态,皮肤开始向褶皱内收缩。浑身上下的生命气机已经摇摇欲坠,宛若风中残烛一般。

枕边却依然躺着那把剑鞘,和一根朴素的竹笛。

王权富贵端起药汤,小心翼翼地侍奉王权霸业喝药。

喂到一半时,门外突然有侍从的声音传来:

“老爷,涂山送来了一份请帖。”

话音刚落,听到“涂山”这个字眼,王权富贵手中的动作突然下意识停在了半空中。

王权霸业给王权富贵递去一个眼神,后者旋即放下药汤,起身走向门外,从侍从手里接过那封朱红的请帖。

“谁送来的?”王权霸业的声音有些沙哑。

“是那位姓负的伯父。”王权富贵将请帖打开,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头。“他要在涂山成婚了。”

闻言,王权霸业浑浊的双目中,蓦然涌现出一丝别样的色彩。

“......新娘子是?”沉默片刻,王权霸业侧过头问。

王权富贵指尖一紧,抿了抿嘴唇,却有些不知该从何说起。

半晌,王权富贵这才小声开口道:“妖盟盟主的亲妹妹,千面妖容涂山容容。”

“......”

王权富贵话音落地,王权霸业望着天花板,沉默了许久,那双苍老的眸子忽明忽暗,不知在想些什么。

王权富贵看不透自己这位父亲的心思。

这位往日里教导自己杀尽天下妖怪的父亲,在听到自己的故友要和一位涂山大妖成亲时,他会想什么?

在迟疑片刻后,王权富贵抬起头试探性地说:“父亲,我替您去吧。”

那位伯父和自己的父亲是至交,大婚之事,既然他发帖邀请,自己的这位父亲按理肯定是要去的。

只是现在的王权霸业,身体已经不允许他再进行长途跋涉去涂山了。

同样是从圈外负伤归来,另外两位当年被负长生救下的面具成员,现如今身体状况却比王权霸业要好太多。

东方淮竹产下王权富贵离世的那一日起,王权霸业的身体便一日不如一日,衰老速度快得吓人。如今,已是到了要立遗嘱的时日了。

“不。”下一刻,王权霸业微微摇头。

“我亲自去。”

“可是父亲,你......”王权富贵欲言又止。

王权霸业没有回应,在王权富贵的搀扶下缓缓从坐起身,伸手去拿枕边的那根竹笛。

“......贵儿,你知道我为什么从前把你当兵人养,现在又收手了吗?”手指轻抚竹笛,王权霸业平静地徐徐开口道。

王权富贵摇头。

恍惚间,王权霸业眼中突然闪过一丝追忆。

“此世,人族天骄并出。道盟各大世家,如雨后春笋般同时涌现出多位百年难遇的修炼奇才。”

“那时候他们都说,人族的未来要到了。”

“只是如今,却都化作一捧黄土,亦或,如我这般的枯木败草。”王权霸业垂眸。

听到这里,王权富贵陌然。

他听过面具曾经的故事,知道那是怎样辉煌的一刻,对于人族又是怎样的意义。

但,圈外一行,那些人族天骄尽皆惨死圈外。

剩下的几个,不是失了道心之后,修为再无寸进,就是隐世修养,再不出世。

那一日,人族的青年一代战力出现了断层。等到道盟里仅存的那些尖端战力死去,在整整一代的战力真空期里,人族将失去和妖族抗衡的资格。

这是王权霸业对人族难以弥补的罪孽。

于是,道盟兵人计划诞生了。王权家唯一的子嗣,成了弥补这份罪孽的牺牲品。

就像那天王权霸业对负长生说的那样——“我没得选,他也一样。”

“直到那天,我再次见到了长生。”

渐渐地,王权霸业脑海中浮现出那日负长生的身影。

“我看得出来,他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他的道心没有受到影响,反而比从前更强了。”

“还有东方月初。”

“在他们身上,我看到了人族的未来。”

说着,王权霸业将目光移向站在一旁沉默不语的王权富贵。

“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娘,我大概是这天底下最差的父亲。”

“父亲......请不要这样说。”

王权富贵弯下腰跪在床前,有些难受地握住了王权霸业那几乎感受不到温度的手掌。

恍惚间,王权霸业望着王权富贵的眼睛,忽然艰难地笑了笑。

“但是...我,很高兴。”

王权霸业旋即伸出手掌,在王权富贵的支撑下,轻轻贴上他的脸颊。

“你,也已经找到属于自己的道了。”

王权霸业话音落地的这一刻,仿佛有一根埋藏在王权富贵心中的细弦,被拨动了。

感受到脸上那冰冷的手掌,王权富贵额前的发丝遮住了他的面孔,肩膀却止不住地颤抖着。

“王权家走到现在,已经完成了它的使命。人族的未来,不在王权。”

“若你愿意继续执掌王权,我便将整个王权剑庄尽数托付给你。”

“若你有了自己的追求,想要一份自由。”

说到这里,王权霸业顿了顿。王权富贵的身体也跟着颤了颤,藏在袖子里的指节捏得有些发白。

几刻,王权霸业垂眸,轻轻挥了挥手:

“就带上那把王权剑,离开王权家,去你想去的地方吧。”

说完最后一句,王权霸业长舒一口气。

那一刻,他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东方淮竹的脸,仿佛她就那么站在自己身前,对着自己露出一抹微笑。

那日七月初七,淮水竹亭下,竹笛摘下了他的面具,又成了他的剑鞘,自此厮守不离。

“......”

啪嗒!

半晌,一滴豆大的泪珠从王权富贵滚烫的眼眶中落下,重重地砸在地板上。

王权富贵有些哽咽,从前那双只有剑意和杀气涌现的双眸,此刻第一次变得通红湿热。

王权富贵用力地把头低了下去,他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位父亲,却也始终控制不住颤抖的身体,以及心中那份难以言表的悲哀。

慢慢的,王权富贵俯身低下头跪拜在床前,长发旋即从肩上滑落。

王权富贵用夹杂着啜泣哽咽的声音,一字一顿地开口道:

“孩儿,谢过成全。”

“孩儿不孝,此世志不在此,无法完成爹的夙愿......”

“愿来世,再为您,奉守孝道......”

砰......

说罢,王权富贵将额头抵在冰冷的地板上,朝着面前王权家的最后一任家主,长拜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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