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没杀人

晏城接到徐寅越狱的消息是在凌晨两点，警车停在崇安路，负责送医的两个狱警一个被用手铐勒昏了，一个被自己同伴的电棍电晕，路过的货车司机发现不对并报警。

市局领导大发雷霆，指着晏城的鼻子你了半天没说出话来。

从领导办公室出来，天光已经放亮，站在刑侦大院里，晏城第一次觉得这日子真特么的糟糕。

612案重大嫌疑人落网一天就越狱的消息像无孔不入的青烟，一下子就在媒体中炸了锅，随便点开一条消息推送就能看见它高高挂在热搜榜首页。

因为徐寅的特殊身份，612案成了辽市近几年来影响力最大的凶杀案，几家官媒几乎都在跟踪报道。为了减少网上不良影响，最后由市局直接在官网发布通缉令，能提供有效线索的民众，奖金一到五万不等，并对案情细节做了官方通告。

……

距离612案案发15天。

临近月底，公司要向下属客户发放贷款，隋夜身兼财务，从早忙到晚，连吃口饭的时间都没有。

徐寅的资料还没来得及送到看守所，人就越狱了。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隋夜怔愣了好一会儿，第一反应就是，这小子疯了？然后就意识到自己很可能会成为警察第一怀疑对象。

昨天她去见了徐寅，第二天他就越狱了。果不其然，还没到下班时间，宴城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两个人约了公司楼下的麻辣烫店见，结果宴城放了她鸽子。

一个人吃完麻辣烫，又接了徐女士的电话，电话里的徐女士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让她一定要帮徐寅，毕竟她有一个当警察的男朋友。

徐女士不知道从哪里知道她跟宴城有过那么一段，但两个人早分手了。

“我们分手了。”她说，看着窗外步行街川流不息的人潮，想象着此刻徐女士的样子，不知道她有没有后悔当年带徐寅离开。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会，隋夜听见男人低低的声音，似乎在劝徐女士，并表示已经找好了律师，让她别担心。

徐女士抽泣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隋夜挂了电话，窗外已经华灯初上。

老隋出事后，隋夜一直跟着舅舅妈住，前几年舅舅工作调动，两口子便把莲花巷的老房子卖了，在市区买了一套小三室。

隋夜自己在公司附近租了单身公寓，45平，每个月租金2500，不开火，伙食全靠外卖。

老隋留下来的房子在莲花巷的旧城区，曾经是校职工大院。十数年变迁，那时候的莲花高中已经合并到市二高中，教职职工大院也空了一半，留下的多半是这几年退休的老教师或当年托门路买进来的住户。

隋夜偶尔会过来打扫打扫，但太常时间没有人住，西面的次卧墙上返了潮，墙皮子掉得挺严重。

隋夜从小饭店出来，特地绕道建材超市买了两桶乳胶漆，打算趁今天不忙重新补漆。

老房子在四楼，三楼的住户早几年就搬走了，五楼从老师那事以后也一直没住人。

一口气儿上了四楼，打开门，一股食物的香味扑面而来。隋夜怔愣了一瞬，第一反应是进贼了，第二反应是拎着乳胶漆桶往回跑。

“姐！”

隋夜不敢置信地停下脚步，回过头，客厅里的灯“啪”地亮起来，徐寅坐在沙发上，茶几上放着一盆煮成面片汤的水饺。

“这里还跟以前一样，一点也没有变。”徐寅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老式电视机里传来雪花沙沙的声音。隋夜记得几年前台风，老式天线的锅盖被吹掉了。

“你怎么会在这？”她把乳胶漆桶放在门边，转身关上门锁好。

“我饿了，能帮我煮一碗水饺么？”徐寅抬头看她，脸上仍是一派温和的样子，但隋夜脑海里清晰地回荡着宴城的话：徐寅故意激怒一个酒朦子，设计一场保外就医后，打伤了押解警员逃跑。

“吃完我就走。”徐寅又说，隋夜这才注意到他脚边还放着一只黑色塑料袋，里面露出一角红色包装袋。

“我劝你最好自首，徐……徐女士已经在准备给你找律师了。”隋夜走过去拎起塑料袋往厨房走。

徐寅起身跟了过去，斜倚着门框看她打开煤气烧水煮饺子。

“她给你打电话了？”徐寅问。

“你说呢？”

徐寅目光空空地看着她忙碌的背影以及不太熟练的动作：“警方在出租屋里找到了我的指纹，生活轨迹，卫生间里有大量的血液成分。苏琳家里也有我的指纹，我是最后一个见她的人，她的邻居确实看见我了。”

下饺子的手一抖，圆滚滚的饺子一下子掉到料理台上。

徐寅走过来，慢条斯理地捡起饺子丢进锅里，翻滚的热水瞬间将圆胖子淹没。

从来没有哪一刻，隋夜有这种遍体生寒的感觉，就好像整个人一下子被丢进冰窟窿里，而那个将她丢下水的人正从水面低头看她，无波无澜，仿佛在凝视深渊。

静默了许久，隋夜终于意识到对面的徐寅不仅是她血脉相连的弟弟，还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杀人犯。

“警察很快就会找到这里。”她垂下头把水饺盛到碗里，徐寅一只手不自然地耷拉着，另一只手拿着筷子，示意她把碗放到客厅茶几上。

天花板上的吊扇旋转着，发出嗡嗡嗡的声响，徐寅就着酱油把碗里的水饺吃得干干净净。

“资料你都带着么？”徐寅放下碗，转头看隋夜。

隋夜从背包里拿出一摞资料放在茶几上，目光看向他耷拉着的手腕：“为什么要越狱？你以为你能逃到哪儿？”

徐寅把资料放在不知道从哪儿找到的背包里，顺便丢给隋夜一句：“我没杀人，那个出租屋不是我租的。”

隋夜还没从这句信息量巨大的话里回过神儿来，窗外急促的警铃声便响彻整个小区。

晏城来了！

徐寅是从窗户跳下去的，一楼早餐店外支起的帐子接住了他，等晏城冲过来时，人已经跑到小区中间的蓄水池前。

晏城双手撑着窗台跟着跳下去，不一会便消失在茫茫夜色中。隋夜在窗边站了一会，直到楼下的警车驶出小区，她才快步走到茶几前，从碗底拿出一张皱巴巴的卫生纸

——莲花巷172栋302号。

……

晏城警校时是连续两届百米纪录保持者，但即便是这样的速度，在道路曲折的旧城区也发挥不了任何优势，前面的徐寅就像是一只灵活的猫儿，遛着他在狭窄的楼距间狂奔，每每感觉自己就要抓住他的时候，他总能利用地形优势躲避他的抓捕。

眼看前面就要出了小区，晏城心里急如热锅上的蚂蚁。

莲花巷里的许多老小区都没有建外墙，只有隔离期时政府圈的栅栏，这种栅栏统共没有一米五高，又因为小区人员杂乱，很多地方都被撬开，要想全面布防根本不可能，现在只能期盼林栋恰好堵在徐寅窜逃的地方。

晏城的希望最终落空，像是早就想好了逃跑的方向，徐寅穿过两栋楼之间的狭窄过道，泥鳅一样从自行车棚旁边撬开的栅栏钻了出去。

晏城险些咬碎恒牙，窜过去从栅栏穿过，并朝着徐寅的方向掏出手枪：“徐寅，站住，我开枪了。”说着，他猛地抬手，朝天空开了一枪。

徐寅脚步一顿，回头看夜色里模糊了脸的晏城，突然朝他笑了一下。

晏城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一辆红色摩托车突然从左面的巷子里窜出，将徐寅带走。

空荡荡的大街上弥漫着车胎摩擦地面发出的刺鼻气味，晏城面色阴沉地看着摩托车消失的地方，拿出手机给老郑打电话。

“通知交警部门，查一辆红色红岩摩托，莲花巷这边，带黑色头盔，黑皮衣，后面拖着一个穿黑色卫衣的年轻人。另外，把徐寅的照片发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