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界限
无视墨清弦的抗拒，洛安如同小时候一般亲切地轻抚她的秀发。
好不容易挣脱洛安的手，墨清弦迅速拉开距离，直至确定洛安够不到她的头发才停下。她假装镇定地看着洛安，冷淡地说：“十年没见，你一见面就摸我的头，这位先生，未免太自来熟了吧？男女之间应该保持适当的距离呢。”
“呵，我就知道。都长这么大了，哪还能像小时候一样呢。清弦，你不仅成熟了，面对我，也变得更加拘谨了呢。”
洛安毫不在意墨清弦的抱怨，轻笑两声，随即站起身，在墨清弦警惕的目光下拍了拍自己的衣物。
“既然你不喜欢我这样做，那我就不做让你感到不适的事。聊得也够久的了，我也该走了。将来有机会，我介绍你认识天依和其他朋友。相信我，你会喜欢她们的。”
“哎，这就走了吗？”
“哈哈，你自己都说我不太会讨女生欢心，而你也是女生，所以我不想留下给你添堵。对了，之前的事我道歉，男女之间确实应该有界限，我会记住的。”
说到这，洛安的表情变得认真起来。
“开个玩笑而已，你还真当真了啊？”
尽管没从洛安的态度看出异样，但墨清弦觉得如果此刻放他离开，她与他的关系恐怕再也无法恢复到童年时那种亲近感。这种感觉让她不安，她站起身，平时冷艳的脸上罕见地露出一丝犹豫。
“我只是不习惯有人这样对我而已。”
“啊，明明感觉你是个理智又高冷的大姐姐，怎么突然就像个小女孩一样忐忑不安了？别担心，既然你这么说了，以后我会常帮你顺顺头，让你习惯被摸头的感觉。”
“啊！我没这个需求啊！？”
墨清弦受到惊吓，下意识地用书挡住了头。洛安见状，顿时哑然失笑。
“就像你说的，开玩笑而已，你太认真了吧？”
听到这，看到洛安掩饰不住笑意的眉眼，墨清弦才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了。她尴尬地放下遮头的书，生气地说：“第三次了，你肯定不招女生喜欢！”
“那我也再说一遍，我会尽量保持这个不招女生喜欢的个性的。”
洛安又伸手轻轻揉了揉墨清弦的头，让她退后两步显得更加恼火，然后在她愤怒的注视中转身走出凉亭。
接着......
——嘟嘟嘟！！！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洛安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不已。他停下脚步，接通电话，洛天依惊慌失措的声音从听筒传出。
“洛安，不好啦！言和姐、言和姐被坏人骗走啦！！！”
......
“洛安，不好啦！言和姐、言和姐被坏人骗走啦！！！”
电话接通，洛天依慌乱的话语令洛安一头雾水，不清楚她到底在说什么。
言和会被骗走？这怎么可能？不说言和多么机智，就算真的被骗，凭她的身手，洛天依应该担心的是那个骗子，而不是言和。
现在她却突然如此紧张地打电话说言和在学校被人骗走，洛天依是在开玩笑吗？
洛安压制住内心的疑惑，说道：“冷静点，讲清楚怎么回事，言和到底怎么了。”
“言和姐真的要被坏人带走啦！”
洛天依依然语无伦次，声音充满惊慌。
“我和阿绫去学生街吃饭时，无意间看到言和姐跟一个不认识的男生在情侣餐厅里用餐，看上去他们……”
——“傻瓜，别光顾着吃，他们在聊天！”
“呜，好疼……他们在聊天，聊得很开心呢。”
伴随着一声微不可闻的责备，洛天依在电话那头发出一声低吟。她平复后，声音又变得焦急起来。
“洛安，你快来啊，就在学生街。那个跟言和姐一起……唔唔，聊天的男生看起来很狡猾。而且肯定和阿绫一样吝啬，从不肯请我吃大餐。如果你不快点过来，让言和姐被那个坏男人骗走，她就惨了！”
洛安：“......”
洛安听出了洛天依话语中对乐正绫的深深怨气，加上之前模糊的训斥声以及洛天依突然的哀鸣，他立刻明白了什么，不禁哭笑不得。
洛安没有顺着洛天依的话题，他有些烦躁地回应：“天依，你在搞什么鬼？说话乱七八糟的，还拿言和开涮。你这家伙不去骗别人，偏偏要去惹言和，你以为别人都和你一样，脑子里除了吃就没别的了吗？”
“……你才笨蛋呢！太过分了！竟然这样说人家……洛安，我讨厌你了！”
“讨厌我没关系，只要你别真的咬我就行。”
电话那头的洛天依突然安静下来，再次开口时，焦虑的催促变成了愤怒的咆哮。洛安把手机拿远一些，淡淡地回应了一句，又接着说：“阿绫也是，天依胡闹，你怎么也跟着瞎闹？别以为刚才你压低了声音我就听不见。说清楚，言和到底出了什么事？”
“我没有胡闹！臭洛安，你再诋毁我，我真咬你，小心点哦！”
“见鬼，你声音那么小都能听见，你是超级听力吗？还有，天依，别找了，洛安不在附近，你咬不到他的。”
电话那头，乐正绫的声音代替了洛天依的抱怨，她不满地责备着之前洛安气得说要咬他的洛天依：“是你的妹妹打来的电话吗？”
洛安瞥了眼凑过来、满脸好奇的墨清弦，没多说什么，继续追问之前的问题。
“别岔开话题，快说，你们两个到底打算干什么？还有言和，她怎么了？”
“这个，咳。我和天依什么也没想干。只是……天依不是说过了吗，言和好像要被什么人哄骗了！”
乐正绫犹豫了一下，接着用和之前洛天依一样的急切语气说：“他看起来吊儿郎当的，还扎着小辫子，那个和言和在一起的男人一看就知道不是善类。洛安，你是言和从小到大的朋友，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被骗啊！”
幸好乐正龙牙没在，否则听到他亲妹妹这样形容他，他肯定会哭得很伤心，那种歇斯底里的痛。
“哦，原来天依没骗人。”洛安挑了挑眉，姑且接受了乐正绫的说法：“不过既然看到了，为什么你不和天依一起去阻止，反而给我打电话？以言和的性格，如果你们劝她，她不会不听的。”
不等乐正绫开口，洛安又说：“还有，言和不是应该和你们在礼堂吗？就算表演结束了，你们没留在那里，言和也不应该不跟你们打个招呼就和陌生人走吧？特别是天依，她和言和从小一起长大，言和认识的人，她怎么可能不认识？”
“这个……”乐正绫一时语塞，含糊一会儿，语气忽然变得强硬：“你问那么多干嘛！就算我和言和是好朋友，也不可能每时每刻都粘在一起吧？实话告诉你，表演结束后，因为言和不想见你，她就自己离开了！”
“心华说今天是迎新会，一年一次，可能能买到些好玩的东西，后来她也走了。我和天依觉得待在那里没意思，再加上你看表演那么开心，我们当然出来了。”
“告诉你，如果不是天依坚持要给你打电话，你这个让言和伤心的混蛋，就算言和真的被骗走了，我也只会拍手叫好，不会给你打电话的！”
“学生街，如果你不信我和天依的话，想要言和被人骗，你来不来随你！”
一口气说完，乐正绫不管洛安是否回应，就嘟的一声挂断了电话。
洛安看着被挂断的手机，无奈地挠了挠头。
“言和不想见我是有可能的，但天依，她离开礼堂去吃饭不叫我跟着付钱，这让我怎么信你们啊？”
听到洛安的自言自语，墨清弦好奇地问：“怎么，阿绫和你妹妹刚刚是在骗你吗？”
“阿绫……咦，清弦你认识阿绫？”
洛安从墨清弦对乐正绫的熟悉称呼中察觉到些什么，惊讶地问：“一个是高一，一个是高三，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墨清弦，女生，爱好古籍诗词，轻微低血压，目前在上海读高三。
这些是洛安早就知道的，后面那一点是他们之前聊天时了解的。
一个高一，一个高三，上海那么大的城市，别说差了两届，就算是同届学生，也有很多一年下来都没见过面。现在墨清弦居然认识乐正绫，听起来还很熟悉的样子，这有点不可思议。
“嗯，是世交。乐正叔叔和我父亲是很好的朋友。”墨清弦点点头，然后眼神微微眯起，用她那清泉般清澈而又略带凉意的声音说：“其实以前阿绫也跟我提过你，不过因为那时候你改了名字，她说的是洛安，所以我从没想到她说的洛安就是你呢。”
“嗯，确实如此。”洛安微微一笑，“如果我是你，可能也会这么想。不，就算知道有你这么个人，我大概也不会把你当成我认识的那个墨清弦。毕竟世界那么大，姓墨的虽稀有，但说只有一个墨清弦也太过武断了。”
墨清弦没有回应洛安，而是转移话题，轻声问道：“不去吗？”
“去哪？”
“绫儿提到的学生街。”
“哦，那个……”洛安想起乐正绫的提议，不禁撇了撇嘴，“无缘无故让我跑那么远去学生街，还拿言和当借口。也不知道她们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洛天依和乐正绫的演技太拙劣了，即使她们没在洛安面前表演，仅凭她们的理由和口气，洛安就知道自己被耍了。
“所以，你还是决定不去吗？”
“不，我明白她们在开玩笑。不过既然是阿绫和天依的请求，我还是去满足一下她们的好奇心，看看她们到底在玩什么把戏。正好，我还有点东西要交给天依，一并解决了。”
洛安说到这里，不禁摇头苦笑：“本来只想回家睡觉，每次都泡汤。今天真是够热闹的。”
墨清弦眨了眨眼，突然笑道：“还是喜欢在屋顶晒太阳，悠哉过一天吗？”
“哈哈，我也想啊，但现在我住在公寓里呢。”
洛安说着，又一次被打断回家计划，便和想见见乐正绫，顺便认识洛天依的墨清弦边聊边走向乐正绫指定的地方。
他们欢快地离开，未察觉到身后凉亭中，一道黑色的弧线划破空气，有人悄然从虚无中走出。
她曾与上白泽慧音通信，曾与风见幽香交谈，也曾向爱丽丝坦白，令神绮最终逃离的幕后黑手——八云紫。
撑着洋伞，衣裙飘曳，八云紫那秀美的金色长发在微风中轻轻飞扬，阳光下闪烁着动人的光芒。
“再美好的幻象也会被残酷的现实击碎。这次，希望你能收起你的温柔，别再那么残忍。”
“无依无靠也能笑，遍体鳞伤也会笑，为何对他人温柔，对自己却如此残忍？我愚蠢的……哥哥啊~~~”
阳光下，八云紫凝视远方，身影逐渐被涌来的黑暗吞噬，只留下她哀伤的叹息随风飘散。
二十分钟后，学生街。
来到学生街附近，洛安原本想打电话问问洛天依她们在哪，谁知还没拿出手机，怒气冲冲的洛天依就不知从哪个角落冒了出来。
“臭洛安，接招！”
洛天依还记得洛安之前的吐槽，一现身就张牙舞爪地扑向洛安。
洛安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按住洛天依的脸蛋，让她无法扑过来教训他。
洛天依身高不足一米六，而洛安有一米八，两人的手臂长度差距使得被按住脸蛋的洛天依只能挥舞着双臂，费尽力气却连洛安一根毫毛都碰不到。
看着洛天依这执着的傻样子，洛安乐不可支，不禁感叹：“还说自己聪明，这不是傻得可爱吗？”
洛天依：“……”
洛天依更生气了，发出像小动物般愤怒的低吼，双臂挥舞得更欢了。
乐正绫跟着洛天依一起出现，原本想说什么，但看到洛安身边的墨清弦，立刻惊讶地转移了注意力。
“清弦姐，你怎么在这？”
“来看你，顺便认识一下小哥哥的妹妹啊。”
乐正绫惊讶地看着墨清弦指向一旁，正笑眯眯看着洛天依搞笑的洛安。
“你喊洛安什么？！”
“小哥哥啊。阿绫，我小时候在孤儿院长大，有个小哥哥对我很好，我不是跟你提过吗？”
“可……”乐正绫看看洛安，又看看墨清弦，更加惊讶了：“可你说的那个小哥哥不是叫陈安吗，洛安可姓洛啊。”
“改姓了。”墨清弦轻轻一笑，“他说如果没有他，妹妹或许就不会成为孤儿。所以决定照顾妹妹的小哥哥为了让妹妹不感到陌生，觉得他是家人，就在决定照顾妹妹的时候改了姓，把陈改成了洛。”
乐正绫有些困惑：“这么说，洛安就是清弦姐认识的陈安了？”
“是的，毕竟玉佩可能会骗人，但小哥哥的记忆不会假。”
墨清弦嘴角上扬，微笑道：“小时候我曾想过有机会回孤儿院看看小哥哥，甚至想过让父亲收养他，但因为孤儿院消失了，这些都成了泡影。本以为世界那么大，可能再也见不到小哥哥。没想到他一直在我身边，甚至在同一所学校上学。就像小哥哥之前说的，缘分真是奇妙呢。”
乐正绫目光怔怔地注视着不远处，洛安已不再逗弄洛天依，反而在安抚情绪低落的她，并递给她一样东西。这一幕让乐正绫一时语塞。
过了片刻，她才开口：“没想到洛安竟然是清弦姐你说的那个陈安……难怪他提起孤儿院消失的事我感觉如此熟悉，还有他手上那块玉佩，也有点眼熟。原来这些都是清弦姐你曾经告诉我的。”
当初问过言和，洛安的玉佩手链从何而来，言和说是洛安在孤儿院的朋友送的。当时乐正绫就觉得似曾相识，只是洛安的名字不同，便没多想。然而，她未曾料到，洛安的那个朋友，竟是墨清弦。
“是啊，就像你没想到洛安会是你口中的小哥哥一样，我也没想到小哥哥会是洛安。”墨清弦点点头，带着一丝敬佩和心疼说道，“离开孤儿院，没有父母，还要照顾同龄的妹妹，小哥哥小时候一定过得很艰难。”
“应该是非常努力吧。”乐正绫抿了抿嘴，小声嘀咕着，“那么努力，真是不容易他能安然活到现在。”
虽然听乐正绫提起过洛安几次，但墨清弦并未深入了解。加上洛安之前提及自己的过去时，也只是轻描淡写地说妹妹是个小吃货，对于他如何养活这个小吃货，几乎只字未提。因此，墨清弦不明白乐正绫为何突然说洛安以前很努力。
察觉到墨清弦困惑的眼神，乐正绫惊讶地反问：“洛安没告诉你吗？他小时候不仅要负担自己和天依的生活费，还要还房贷。”
“这……这些事情应该不需要那么拼命吧？”乐正绫的解释反而让墨清弦更加困惑，“或许你不知道，小哥哥小时候就很厉害，虽然他不太愿意表现出来。但仅凭他自己和妹妹的生活，再加上一份房贷，对他来说应该不是难事。”
墨清弦理智地分析，尽管她小时候确实很崇拜那个无所不能，总能解答她所有问题的洛安，但她并没有因此将洛安神话，而是冷静地看待这一切。
“别的不说，光是小哥哥的执行力就能解决那些负担了。”
觉得这样可能不够具体，墨清弦提起了一个至今仍让她记忆犹新的例子：“我一直喜欢读书，但孤儿院的书籍不多，所以小哥哥常常带我去孤儿院附近的山上找材料，比如藤条，用来制作小玩意儿，或者雕刻木块，然后卖掉这些作品，用赚来的钱给我买书和零食。”
“要知道，那时候的小哥哥才五六岁，就有这样的行动力和手艺，阿绫你说的拼命似乎有些夸大其词了吧？”
对于这些，墨清弦的印象非常深刻。不只是因为洛安是孤儿院里她唯一关心的人，也因为他真的非常照顾她，像个大哥哥一样保护她不受欺负，而且那些辛苦挣来的钱几乎都花在了她身上，而他自己，却总是无所谓，只要她开心，他就开心。
顺便一提，洛安在孤儿院里照顾的孩子不止墨清弦一个，但由于孤儿院对洛安采取了极度宽容的态度，除了提供三餐和住宿，其余的都由他自己决定。即便偶尔打架（仅有一次），最后受罚的也不是他。
也正是这种特殊的待遇，使得孤儿院的孩子们都排斥洛安。加上他懒得和他们玩幼稚的游戏，要么爬上屋顶晒太阳发呆，要么陪墨清弦玩耍，或者找个没人的地方呼呼大睡。所以尽管他经常照顾孤儿院的孩子们，除了墨清弦这个不太爱热闹、常被欺负的孩子，其他孩子与洛安的感情并不深厚。
再顺便一提，在和洛安关系变好之前，墨清弦其实并不看书，而是看一些儿童插画——她当时不认识字，是洛安后来教她的！
也正因为这些，即使过去了十几年，墨清弦从未忘记洛安。当初离开孤儿院时，她还和洛安约定，如果洛安还在孤儿院，她会经常回去看他；如果他不在，就在孤儿院找个机会见面。遗憾的是，当墨清弦第一次回孤儿院想见洛安时，才发现孤儿院已经消失，孤儿院里的孩子们，包括当时的洛安，都不知所踪。那时，小小的墨清弦还为此哭了呢。
“一点也不夸张。”
洛安和洛天依在旁边聊了许久，也没有过来。乐正绫因与墨清弦的讨论，竟忘了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她反驳道，“如果是平常情况，我同意清弦姐的观点。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