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情难自已
鲜血喷洒,顺着刀锋打在了窗户的木栅上,一滴滴向下滑落,抬眼看去就像斑驳、油腻的捕鼠笼。
“呜呜呜呜呜————”那俩孩童见抓他们的罪魁祸首死了,赶忙挣扎的叫了起来。
江绾见状几刀给他们松了绑,可这口枷的系带却是皮质的,长刀难以割破,她得去找把小刀来慢慢磨。
她还没来得及走出门,院外就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晨光熹微,寒风伴着草木的清冽香气冲入她的鼻腔,土围墙笼罩的四角依旧是黯淡的蓝。
来者在院外勒马,刀胄碰撞的声音让她不由得瑟缩了一下。
颜言一路疾驰而来,几乎甩掉了身后跟随的部下们。
夜路漆黑,小小的一盏灯照不清楚,路边的枯枝刮乱了他的发髻,划伤了他的面颊。
细长干涸的血痕配上那丝丝缕缕垂于眉尾的碎发,让他看起来狼狈又脆弱。
不过相比于江绾的浑身血污,他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了。
横七竖八的尸体堆满了小院,比血腥味儿更令人作呕的是每道伤口下那些浸着血点的黄色脂肪。
土屋的门就像历经过风吹雨打的布告,歪斜的悬挂在那,随风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眼前的一幕与他的记忆慢慢重叠,那弑杀的雨夜、横七竖八的尸身和微亮的天。
她在哪呢?
是睡了一个好觉还是在祈求他一定要死掉?
贱,太贱了。
他觉得自己太贱了。
颜言站直了身子,止步于院子中央。
“楚校尉在何处?”他的语气冰冷,抬手理了理碎发,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廉价。
“哦,在里面呢。”江绾漠视着他强装镇定的样子,漫不经心的回道。
纵然他的语气可以冷酷无情,但发间的细小的枯枝还是出卖了他。
颜言得到了回答,迈着稳重的步伐向屋内走去,他扫了一眼被血污糊脸看不清面容的江绾,想问她有没有受伤,但还是止住了。
撩起帐幔,入眼的不是他想象中被五花大绑的楚旬,而是倒在血泊中被几乎砍断了脖子的楚旬。
还有两个缩在角落里满眼惊恐的孩童。
“借短刀一用。”
她走到他身后,贴的极近,几乎以环抱的姿势摸上他的腰间。
他的身形一怔,这等暧昧的举动就好像他们之间并没有隔阂一样。
他怎能服气?这就一笔勾销了?不可能!
就在他抬手准备推拒的时候,江绾噌的一声拔出了短刀,二话不说向那两个孩子走去。
“别————”颜言下意识的开口制止,只见江绾让小女孩转过了身,正用力磨着她脑后的牛皮系带。
他长舒一口气,还以为她要杀人灭口呢......
“呸————咳咳咳咳咳咳......”随着两个孩童的咳嗽声响起,颜言的部下们也赶来了。
军医率先跑到了负伤的竹溪身旁,虽然马都要把他颠吐了,但看小侯爷那着急劲儿,这里面的人肯定十分重要。
“大————”他的随从刚迈步进屋,见到里面的二人,又识趣的退了出去。
外面的人前仆后继,但都一个个被他推了回去。
“怎么了不让进?”不知是谁大嗓门,问出了众人的疑虑。
“滚,喂马去。”那随从疯狂使着眼色,那人挠着后脑勺走掉了。
楚旬死了,这不是小事,更何况还是个叛贼杀的,那事情就更大了。
他家世子他清楚,肯定要包庇的。
“别什么?”江绾挑了挑眉,拿着短刀向他走去。
“别杀他们?”她试探性的问道,尾调上扬带着几分调笑。
“原来我在你心里,就是这种人.....”她的脚步逼近,尾调又垂了下去,轻叹着,尽是失落。
颜言的双眼不知该瞟向何处,他攥着双手想要辩解什么,但又不想跟她说什么好话,别扭的情绪交织着,竟隐隐生出了一股期待来。
可脚步到他身前却止住了。
这回她没有亲自放回去,而是将短剑横在了他的身前。
“喏,还给你。”
似是被耍了,颜言一把夺过短剑,低头对着剑鞘。
可她的指节却忽的抚上的他的面颊,很近,但她没有碰。
“人都死光了,你怎么还负伤了呢?”江绾明知故问,眼含笑意的打量着他瞬间羞红的耳根。
颜言后退一步,正了正腰带,语气严肃道:“楚校尉强抢百姓孩童,放纵手下作乱,本官是奉命行事......”
“奉谁的命啊,大人?”
她打断了他漏洞百出的说辞,略带不解的眨巴眨巴眼睛,可面上的黏腻实在令她难受,下意识就想抬手去拂,却被他伸手遏止住。
正当江绾以为他会拿出一方干净的帕子帮她擦拭时,谁料他却将她的双手反剪,绑住了。
上车、入城、下车,直至进入一间装潢华丽的寝室时,她的双手才得以放松。
侍女递来了干净的水盆供她清洗,她刚洗干净脸,后室蒸腾的水汽就扑面而来。
“姑娘,请入浴吧。”侍女将一切用具摆放整齐后,就掩门退了下去。
偌大的屋子里只剩下她一人,颜言再次玩起了失踪。
水温正好,能在晨间泡上这种澡,别提多惬意了。
她仰着头享受着,思考着该如何才能脱罪。
难不成要有意放逐一个楚旬的部下,让他回去将此事告诉楚南柯?
一个叫江绾的女人杀了楚旬?还是不说,等他派一波又一波的人无功而返,待他亲临时再揭露身份?
得了吧。
她自嘲一笑,不是襄王妃还把自己当成襄王妃了。
而此刻的颜言,正在被暴怒的吴子言问话。
“你疯了?!她杀了楚旬你还能如此淡然?”
“好好的路你不走,被贬到杏宁去,如今又发生了这事儿,不知道你还能被贬到哪,下回该被流放了吧?”
“你说话啊?!你不怕襄王报复你吗?”
吴子言一股脑的质问道,可他却依旧默不作声。
半晌,在吴子言恨铁不成钢的准备离去时,他突然开口了:“襄王不会报复。”
“什么?”
“襄王不会追究的,因为她是江绾,曾经的魏王世子妃。”
吴子言愣了一瞬,但又很快反应过来:“她是魏王世子妃又不是襄王妃,这两者有何关系?”
“楚南柯能为她烧了魏王府,楚旬不算什么的。”他静静的答道,有些不愿承认,但江绾确实有更好的追求者。
“为她烧了魏王府?颜言你糊涂了吧?烧了魏王府于她而言是好事吗?”吴子言嗤笑道,随即他又意识到了什么......
他这个表弟看起来人品正直,怎么......怎么能跟人妇有纠葛?
“其中牵扯太多,总之楚南柯不会追究,不过,恳请表哥也不要追究。”他终于是开了口,窝囊、犯贱,但却松了一口气。
“不......不......不追究?”吴子言不可置信,他觉得若不是此刻的天气寒凉,他都要急火攻心被气晕过去。
“我会问出来秦夫人到底在何处的,恳请......”
扑通一声,他跪在了石阶上,把吴子言吓了一跳。
“别别别,你起来说话。”他连忙上前扶他,莫名其妙的觉得有些愧疚,毕竟他曾经可是在颜言面前说过要把江绾碎尸万段的。
那女子对他如此重要,他说这话,确实是太过无礼。
颜言借势起身,目光笃定的保证道:“我会问出来的。”
吴子言面露牵强,他扯着嘴角,极不情愿的点了点头。
问?
还不如他继续去查,然后祝他得偿所愿来的实在。
可魏王世子妃为什么会来边关呢?
他有些疑惑,但这也不是他要担忧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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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言做足准备推开了江绾的屋门,他不清楚她有没有负伤,但若是有,还是得用药才行。
迈进里间,却不见她的人影,见后室的门紧闭着,他意识到她可能还在浴池中。
江绾自然听见了门外的响动,她屏气凝息着,有些琢磨不定是该进还是该退。
直到她听见外门再次被推开的声音。
她轻嗤一声,颜言还在克制。
既然他退了,那她就要以退为进。
“啊!”她惊叫一声,故意提高了声量,然后一头扎进了水中。
边关她没有势力,如今又是笼中鸟,如果不好好利用颜言,那怕是活不长。
门外正打算离开的颜言闻声止住了脚步,来不及多想,他几乎是冲到了后室中。
浴池里水汽环绕,水流荡漾,有一双手正在在胡乱的扑腾着。
连衣袍都没时间脱,他找准了江绾的位置就步入了池中。
指间柔软滑腻,来不及细细回味,颜言扶着她的腰身使劲全力将她托出水面。
江绾猛吸了几口空气,假意咳了咳,伸手将面上贴住的头发拨开,露出了那双被微微呛红的眼。
上下起伏的锁骨、白皙的肩头、柔亮的秀发和那张......魂牵梦萦的脸。
他不知道视线该往哪看,但手掌却在她的腰上挪不开了。
“哈哈哈哈哈。”她忽的笑了,笑声在整间屋中回荡着。
腰间渐渐炽热,他的手似是比池水还要烫。
“你是在担心这齐胸的水能淹死我吗?”江绾反问道。
她的身躯有意向他贴近,双手抚上他的胸膛,撕扯着衣领。
一圈一圈的涟漪拍打着浮沫,不,没有浮沫,唯有那件漂泊在水面上的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