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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出城

温香暖帐,青烟袅袅,秦夫人好不容易在侍女的安抚下睡着了。

她如今身怀有孕,秦二自是不会和她同床的。

如今又白白收了九千排头兵,他早就不知道跑到了城中哪处去潇洒。

“娘,娘......”

秦夫人的床头忽有人影闪过,身形高大,声音浑厚,但却虚飘着。

她猛然睁开了双眼,拔出床头的宝剑,颤颤巍巍的挑开了帐帘。

入眼的,却是穿着一身破碎铠甲的秦罔。

他的脸色乌青,眼睛翻白,脖子上的伤口深可见骨,长长的一圈,似是没有尽头。

那甲胄破破烂烂的,隐隐还能闻到一些泥土的味道。

“娘......”他颤声开口,刺痛着秦夫人的心尖。

她张着嘴巴,想说话,但却发不出声音来。

可面上的泪水却滴滴答答的滑落,晕湿了身下的床褥。

“您怎能弃了庸居关呢......”他哽咽着,微微皱起了眉,面色隐隐带着委屈。

烟雾渐浓,窗外忽的亮起了火光。

‘秦罔’被烟雾覆盖,凭空消失在了她的眼前,未做告别。

“夫人!”侍女着急忙慌的推门进来,她点亮了满室烛火,却不见任何人影。

“啊!——————”

秦夫人撕心裂肺的哀嚎着,这下终于有了声音。

这么久了,这么久了,她终于再次见到了秦罔,但却仅仅两句话,他就消失了,甚至都来不及与她告别。

他怨恨她,她觉得他一定是怨恨她的。

怨恨她弃了庸居关。

毕竟他可是为此付出了性命,战至最后一刻,流干了身上的血。

“夫人!夫人!”

满府惊动,府上的下人们都闻声赶来了,他们着急忙慌的侍奉在左右,却迟迟不见秦二的身影。

翌日清晨,秦夫人带着哭红的双眼,寻至了秦二屋中。

谁知门外的侍从竟将她拦了下来。

她要硬闯,却见到衣衫不整的秦二火急火燎的从屋里冲了出来。

“怎么了夫人?”秦二的脸色也不是很好,鬓角的碎发纷飞,一副餍足的模样。

她斜眼向屋内瞟去,只见屏风后似是有身影在攒动。

不过她如今无心计较这些。

“秦罔和秦渭的墓被人扒了,他昨天来找我了,他......”说着,她又哽咽了起来,泪水止不住的流。

“别急,别急,慢慢说,慢慢说。”秦二一边安抚着,一边给侍从打着眼色,示意侍从赶紧把屋中的女人请走,他可不想为此波及他未出世的儿子。

“他问我,他问我为什么要弃了庸居关!他怨我啊!”秦夫人扯着他的衣袖晃动着,试图从秦二的脸上捕捉到一丝悲情来,可是没有,他只是抽了抽嘴角,眼神还是不停地向后瞟着。

“定是做噩梦了....定是......”他胡乱安慰着,下一秒就被秦夫人猛地撒开了。

“噩梦?!”她不可置信的看向秦二。

那再怎么说也是他的侄子,他知道她日日思念着她的孩儿们的,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呸、呸,是我慌不择言,呸。不是......”秦二还想着上前去哄,但秦夫人却转身走了。

他连忙追了上去,在她耳边不停说道:“不过是苋国的奸细干的,不过是梦罢了,不打紧的,你先下最重要的......”

“闭嘴。”秦夫人转头给了他一记眼刀,拔出了随身携带的短剑就对准了自己的腹部,吓得秦二不敢妄动了。

她的脚下生风,头也不回的走回了院中。

与秦二争执毫无意义,他从头到尾只在乎他自己的利益。

一推开房门,她就好像又看见了秦罔的影子。

他是长那么高的,是的,那么高的孩子,比苋国男人都高......

悲情再次涌上心头,仿佛那个朝她哭着闹着讨要饴糖、和弟弟争锋吃醋的童声再次在她耳边响起了。

可为什么眼前,却是那被砍断的头颅。

干瘪、干瘪、干瘪。

俊俏的五官被挤作一团,眼珠子都没了。

“听说夫人昨夜梦魇,我备了些安神的汤......”

江绾端着汤药从院外走来,她是‘医女’,做这些再寻常不过。

“殿下......”

还不等她走近,秦夫人就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腕,让碗中的汤药都为之一颤。

江绾挑了挑眉,她已经很久没有听过这个称呼了。

“庸居关......不能丢。”她的声音发颤,目光定定的看着江绾,试图从她这里得到认同的眼神。

“秦夫人知道就好。”

她缓缓放下了药碗,顺了顺秦夫人的肩头,安抚着她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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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华城的东巷,夜夜笙歌,是消遣的好地方。

此时,大昭西北边最美的女人正在台上翩翩起舞,而台下的秦二正和哥哥的旧部们互相敬着酒,说着一些违心的奉承。

曾经他们是有分歧,但今夜终于是解开了。

他想可能是他兵不血刃的收服了九千军士?让他们刮目相看了?觉得跟着他有奔头了?

早该如此的,这帮蠢货。

夹了两口小菜,他的视线就不由得被舞姬洁白的肚皮吸引过去,曾经这个头牌被兄长独占,心比天高,连他都不放在眼里。

如今不还是得卖脸陪笑,就算他让她去服侍乞丐,她都得去。

毕竟现在这里,他说的算。

都坐到这个位置了,他怎么还能看的上这些女人呢?

秦二的脑袋渐渐昏沉,他的眼前莫名的浮现出了江绾的样子,和她的那句:我是圣上的女人。

曾经的魏王世子妃,现在是赵弘的外室,吴子言对她都得毕恭毕敬的......

呵,他轻笑一声,王宫贵族的玩物,他如今也算是王宫贵族了,他也得尝尝。

可实在是有点太醉了,他慢悠悠的举起手,向一旁的侍从挥了挥。

侍从将耳朵凑到他身边,仔细倾听着。

“把......把那个......那个江......杜姑娘叫来,让她跳!”

侍从皱了皱眉,杜姑娘?哪个杜姑娘?这平华城中姓杜的可海了去了,他说的到底是哪个?

“敢问将军是哪个......”

“不好了!不好了!”

还没等那人问出口,携带着刀剑的士兵就冲了进来,把整楼的人都吓得四处逃窜。

那士兵脸上全是鲜血,烛光被姑娘们的衣裙扇得左摇右晃的,秦二的眼前愈发模糊了。

“出城了!大军出城了!”

爬倒在桌前的最后一刻,秦二听着那士兵如是说道。

出城?谁?出哪门子城......

狼烟四起,被围困半月有余的庸居关终于是迎来了援军。

城中众人各个饿的面黄肌瘦,城墙残破不堪,如纸片一样脆弱。

那个暴脾气的副官被熏成了焦炭,好在人是活的。

士兵们找到吴子言时,他正在城墙上蹲坐着,面上也是乌黑,饿瘦了整整两圈,完全看不出什么‘大将风采’了。

他的双眼遍布红血丝,看见江绾手中的干馍就一把夺过狂吃了起来,差点噎死过去。

再次睁眼时,他已经躺在了暖帐中。

“醒了?”江绾听见了动静,合上兵书,走到床沿,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面颊凹陷,眼窝黑青,杂乱的眉毛和蓄起的胡茬,她隐隐觉得他命不久矣了。

吴子言颤颤巍巍的伸出手,他的喉咙冒火一样干,就想喝点水,却被江绾一把抓住。

“还有什么要说的,我会替你转达的。”

她的目光悲切,气的他双眼一翻,险些真的去了。

“醒醒,醒醒。”江绾慌忙的摇动着他,临终遗言还没讲呢,怎么能就这么死了?

“我、要、喝水......”吴子言蠕动着干裂的嘴唇,一字一句的往外蹦。

她长舒一口气,转身去桌前给他倒了一杯水。

可他试着撑了好几次身子,都坐不起来。

江绾抿了抿唇,这状态还喝什么啊,直接埋了吧......

“我扶你。”虽然她心里是这么想的,但面上总归不能这么做。

药草的香味隐约飘入他的鼻尖,仿佛洗刷了他鼻腔中堆积的烟熏味儿。

眼帘忽的就不疲乏了,被她搀扶住的肩头似是比火炭还要灼热。

“多......多谢。”他的嗓音沙哑,就像生拉的木头锯子,要多难听有多难听,让他自己都为此感到羞愧起来。

江绾轻笑一声,将手上的水碗递给了他,前阵子不还吵着嚷着要把她剥皮抽筋,还好没剥,不然很快就得在地下被她剥皮抽筋了。

“秦二将军已经就地正法,至于秦夫人......她对此地熟悉,而且城门也是她联合秦老将军的旧部一起开的。”她缓缓道来,得利用吴子言现下对她的一时感激,给别人搏点好处,如果这群人被处置了,她的两百军士也会连着一起被处置。

“自然是杀不得。”吴子言正色道。

这个节骨眼‘忘恩负义’,那势必又会引起一帮内乱,不过秋后算账是肯定的。

“她说只要平阳的一处宅院,让她安稳过完余生就好。”她神色怯怯的打量着他,见他面无表情,那这要求怕是悬了。

“我无权定夺。”半晌,他才开口回复道,似是在叹气一样。

叛贼,还是叛了两次,赵弘可不会听其中的种种缘由。

国有律法,他无权徇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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