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汾宁
“呜呜呜————”
女子的双手被捆绑着,她的口中塞着麻布,细绳顺着耳后绕了一圈又一圈,无论她怎么挣扎,都解不开身上的任何束缚。
“就你会开方?就你会救人?就你会告状?!老子去你的,今天老子就让你好好知道知道,这片地方谁说了算?!”
面目狰狞、肥头大耳的中年男子挥舞着短鞭,一下一下的向那女子抽去。
可女子到底是年轻,身体也康健,左右躲闪着,害得他哼哧哼哧的喘着粗气,挥了几十下,硬是抽不到一鞭。
嘭的一声,大门被从外面打开了,来人脚步焦急,一把拉过中年男子的手,低声劝道:“大人,那小子提前三天到了,大家都等着您去交接呢。”
“这么快?!”那男人惊骇道,明明探子来报说新县令才行至旗鱼山,还有三天才到汾宁,结果竟然提前来了。
他瞥了一眼被五花大绑的医女,轻嗤一声,随着师爷走了。
真是扫兴,非得在兴头上打扰他。
汾宁县衙门口,洛池州捂着熏过草药的帕子下了马车,来的一路上,遍地都是病患,有些看起来身子还很康健的,竟然伏趴在他们已经死去的亲人身边,丝毫没有防范的意识。
他记得朝廷已经给当地以及周边比较严重的两县都发了赈灾银,但还是这副景象。
洛池州无奈的摇了摇头,看来他此番前来不仅是治疫,更是要肃清这一片的官场风气,而且如果若是不快点的话,等到入夏,疫情必定会扩散的更广。
为首的官员一见他下车,立马满脸堆笑的迎了上去,他早就调查清楚了这名新县令的底细,寒门出身,没什么背景,原本在都城混的好好的,临太师只有一步之遥时,不知道得罪了哪位大人物,被参了本,直接贬到了这里。
他抬眼上下打量着洛池州,身形高挑,眉眼清俊,气质非凡,是个聪明人的面相。
“这位就是洛大人吧?”
上任县令抬手作揖,他从洛池州的侍从手中接过任命诏书细细查看了起来,确认无误后,他又从身旁师爷手中接过县印,呈于了洛池州。
“小人家中还有事,衙内事务师爷再清楚不过了,洛大人您若是有什么疑惑的,不妨向师爷请教。”
上任县令抚了抚袖子,就打算撤回家去,他已经迫不及待去找那名被绑来的医女了。
“慢着,钱大人留步。”洛池州见状连忙伸手将他拦下,随即他又从袖中抽出了一张叠放整齐的纸,上面还能隐约看见印章的红痕。
“吏部有令,钱析任职汾宁县令期间,黩货败法,特此押去州府,听候审讯。”他将纸张缓缓展开,示于钱大人面前。
“押走。”
一声令下,随洛池州同行的官吏就几步上前,二话不说将钱大人押向了马车,就连他的师爷也没有放过。
那县令叫嚷着冤枉,一边反抗,一边向身后的衙役喊道:“去金水城找黎大人!让他救我!”
洛池州眯了眯眼,这蠢货竟然不打自招了。
他无心再将精力分散在这件事上,一入府,他的人就按部就班的去调来了账本,还请来了全城的医士。
入夜,火把冉冉,众人在公堂的空地上齐聚,有些手握医书累得身形颤抖,有些焦急忙慌等着回去照顾病人。
一箱箱行李卸下,洛池州的侍从挨个将它们打开,里面堆满了从四处搜罗来的医书,几乎耗尽了他这两年剩下的所有俸禄。
“大人!这些医书、方子就算再精妙有用,咱们也配不出来啊!”不知人群中是谁突然放声抱怨道。
“怎么会?朝廷不是放了银子吗?”洛池州装傻充愣道。
官商勾结,他这一下午粗略的扫了几页账本就发现了好几处对不上的地方,这些医士虽说秉着悬壶济世的理念,但没人会跟钱过不去,如今药物短缺,当务之急他必须先把那些哄抬药价、以次充好的商人处理了。
而这些医士与药商多有牵连,凡是有一个肯揭露,他就能给那些商人定罪。
“这......唉。”那人叹息,别过头去,不再说什么了。
“大......大人,救救我家小女吧!”忽的,一名中年医士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高呼道。
他早就想向县衙求助了,但他怕钱大人还在此处,钱析就是汾宁的霸王,惹了他就等于断了活路。
而这个新县令他也拿不准与钱大人是不是一类人,但死马当活马医,报官总比不报官好。
洛池州坐在屏风后微微蹙眉,虽然现在他的当务之急应该是给病患们按病情轻重重新划分出疫区来,但让那些商户吐药也很重要,有个‘自己人’,才好办事。
“周慛,把那人请到后堂去。”他向身边的侍从吩咐道。
侍从应声,走进人流,将那人引走了。
“诸位都回去吧,明日本官会派人来协助诸位救助病患的。”说罢,满堂的医士们领了医书,纷纷退了下去。
艾叶焚烧的气息充斥着整间屋子,卫斌瑟瑟发抖的跪在后堂中央,他害怕官官相护,别钱大人抓走了他女儿,这位洛大人又把他打一顿。
“堂下何人?”洛池州落座,摆起了谱子问道。
“草......草民卫斌,在城西经营济世堂。”
“因何报官?”
“草民的大女儿卫降香在济世堂帮着草民照料病人,她......她不懂事,顶撞了钱大人,被......被以詈官罪抓来了衙门......”
“詈官?都骂了什么?”洛池州忽的提起了兴趣,看来上天助他,一到此处就遇上了反对钱大人他们的义士。
“这......这草民哪敢说啊......”卫斌垂下了头,不再出声。
“无妨,钱大人已经被押去了州府审讯,他做的事,吏部大多清楚,本官给你一张纸,你把那些肆意涨价或压货的药商挨个写下,写完之后,本官即刻就派人去救你女儿。”
“大人......草民......”卫斌犹豫了,但转念一想,他一把老骨头,就算调理得当,还能活几年呢?他女儿虽然性子倔了些,到底还年轻,人生还长。
“是。”他应下,接过衙役递来的纸笔,趴在地上细细写了起来。
洛池州捂着帕子起身前去查看,见到他工整的字迹,都不禁开口赞扬道:“你这字写的好啊,怎么从医了呢?”
“年少时考过,唉,不提了。”卫斌摆了摆手,写的再好又怎样,没赶上好时候,能活到现在就不错了。
他写了满满一张纸,签了字、印了手印,尔后毕恭毕敬的递给了衙役,像是在递遗书似的。
他清楚,写了这个东西以后,他就再也没有活路了。
“叫上几个衙役,即刻随本官赶去钱府。”接过纸张,洛池州晾了晾就收进了衣领中。
他提上长刀,带着几个衙役们赶到钱府正门时,只见大门紧闭,早已落了锁。
众人见状都有些退缩,他也懊恼准备不齐忘了带弓箭,因为自从江绾的那封信后,他是怎么看弓箭怎么不顺眼。
万不得已,他带着衙役们绕到了后门,只见后门正好停驻着一辆马车,车夫见有衙门的人来,想也没想就挥起了鞭子。
“站住!”他身后的衙役率先喊道,这一声直接把车夫吓了一跳,一个没驾好,马儿猛地发力,死命拽着,竟让车直直的侧倒了过去。
轿檐与石板摩擦出了火花,还没行出二百米,马就重的拉不动了。
钱府的下人见状,赶忙关上了后门,衙役们一拥而上,纷纷拔刀将车夫控制在路旁。
“哎呦,大人这是干嘛?”半晌,里面走出了一个狼狈的胖女人,她的面上敷着厚厚的白粉,嘴唇涂得殷红,头上别着几朵大花,一看就知道是青楼里的老鸨。
洛池州用刀锋将她吓开,一撩帘子,果然见到车里倒着一位年轻女子。
还不等那女子呼救,他又放下了帘子,将刀横在了老鸨的脖间。
“钱府唤你来收人的?”他问道。
“这......这奴家哪知道。”那老鸨眼珠子一转,什么也不肯说。
“不说就押回衙门慢慢审。”洛池州一声令下,二人齐齐被押走了,这回钱大人强抢民女的罪行是坐实了,不过他尚且不知道州府内有没有他们的同党,如果有那事情就麻烦了。
“大人,那女子怎么办?”一旁的衙役侧头瞟向轿子,询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