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诞辰

初夏时节，去漪澜台依然需要穿件外衫，这许是几十年间里这片土地最热闹的一天，各种华贵精美的马车接踵而至，不仅是为了庆贺太子的诞辰，也是为了给得胜归来的功臣们接风。

江绾原以为赵弘是不会让她去的，结果他竟然将她带上了。

最高兴的还得是赵栗，如今他不仅有疼爱他的娘亲，他还是父皇最看中、宠爱的孩子，但这些都比不过赵弘和江绾浓情蜜意的氛围，俗话说在父母相爱的环境下成长起来的孩子，才是最幸福的。

不过入席后他就高兴不起来了，就算他今天是寿星，也必须坐在皇后身边。

这也是安予霞与江绾的第一次正式见面，正旦之时她匆匆瞧过代国夫人一眼，只觉她做皇子生母有些过于年轻美艳了，但其他也并未多想，如今细细瞧着，她才对‘帝王宠妃’这个词有了深刻的认知。

她以为她会是跋扈的，可谁知江绾却礼数周全，事事以她为先，还严厉的训斥了赵栗对她不尊敬的举动。

江绾是理解的，她做正妻时也烦逾矩的妾室，皇后自然也如此，她可不能变成自己讨厌的人。

赵弘见二人相处得当，江绾处处谦卑，倒生出了一丝不快来，毕竟曾经魏瑶与宁妃斗得你死我活，在他的认知里，那才是对他真情实意的表现，而江绾却克己守礼，分明是懒得去争夺他的宠爱。

没来由的，视线被牵引在二人之间游离，他当即下了一个决定，今夜要歇在皇后处，看看江绾会是什么反应。

但很快，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红衣金甲，气势浩然。

他也有将近两年没见过颜言了。

“臣镇南将军颜言，参见陛下。”

黄沙磋磨了那张俊逸的容颜，战争在他的眉间留下了一道不长不短的痕迹，似是在昭示着他的荣耀一般。

江绾只是轻轻瞟了一眼，并无波澜。

她不知道杏宁是何光景，但颜言这副样子与吴子言相比，真是不足为奇。

“臣南阳王世子赵时洲，参见陛下。”殿中又跪下了一个身影，那人的铠甲也是金铜色，声音冷漠，听不出来什么特别的情绪。

他低垂着头，肩颈宽阔，脊背挺拔，让江绾看不清他长什么样子。

若要论争皇位，南阳王这个赵氏家族的人比楚南柯来的更为名正言顺些，但不知怎的，朝局混乱时，南阳王作为赵弘的叔父，却并未举兵入京。

“爱卿们都平身吧。”赵弘笑着抬了抬手，示意他们落座。

宴席大多无聊单一，但这却是江绾展现的好机会，她一会儿命人给赵栗端些素菜，一会儿摆出一副严母的形象用眼神警示着他的坐姿。

总之这种种，都被席上的人看在眼里。

身处溪云台，她无论做什么几乎都有人监视着，如今在重臣面前，她必须旁敲侧击的向他们展现：赵栗归为皇后名下又如何，他依旧为她是从。

宴席散去，酒气弥漫在席间，怎么也化不开。

帝后是国之根本，他们二人就算是做戏，也得携手相伴离去。

江绾和宁妃，一个牵着赵栗，一个抱着赵瑢，看向对方的眼神中都别有深意。

宁妃嘲讽她，费尽心机到最后孩子不是自己的还被关入金丝笼中。

江绾轻视她，因为她从来不会与将死之人多计较什么。

“为何太傅说，代国夫人是臣妻，而非后宫之人？”赵栗双手扒着被子，瞪大了眼睛，向坐在床沿哄他入睡的江绾问道。

她腕间的那股甜香让他没来由的心安，恍惚间像是回到了敞华殿一样。

“什么封号是陛下定的，不过是阿娘收着代国封地的石邑罢了，没有臣妻这一说。”江绾强颜欢笑着解释道。

温箸这个老狐狸，旁敲侧击的告诉赵栗这些，定然是想让赵栗去给她求一个封号，不然他们那群人见她再得宠也不过是代国夫人，心里没底，已经开始慌了。

“那阿娘喜欢这个封号吗？”赵栗撑起身子问道。

江绾一顿，她也想问问温箸，他们是不是不喜欢这个封号？

“封号什么的无所谓，只要栗儿能健健康康长大成人，撑起大昭的未来，就算是让阿娘做东宫里的宫女，阿娘也甘之如饴。”她谦逊道。

这番真挚的话语把赵栗感动的泪眼婆娑，他只为江绾觉得委屈，明明他父皇那么喜欢她，却不仅把他从她的身边剥离，还不给她一个像样的封号，真是太冷漠无情了些。

难道就因为他阿娘出身低微吗？

“阿娘放心，待儿子回宫，定为您讨来一个封号。”赵栗拍着胸脯保证道。

而江绾却只是笑笑，柔声安慰着：“不必了，你父皇不喜我与你亲近，如今你有身为幽州总督之女，手握十二万大军的皇后娘娘做娘，已是将大昭的未来牢牢掌握在手中了。”

“奈何阿娘福薄，出身低微，除了这一腔真心实意，没有什么能给栗儿的，你身为太子，背后需要有人相助，与我走的近了，不过是蹉跎岁月。”

“阿娘......”赵栗眼含热泪，拽着袖子抹着泪水，虽然他很想一头扑进江绾怀中，但东宫里的姑姑教导他已经不能如此了。

“睡吧，只要栗儿平平安安的长大就好。”江绾轻声安抚着她，唤来宫人进殿值守，尔后就熄了蜡烛退了出去。

她揉了揉笑得有些僵硬的脸颊，一边向寝宫走着，一边思虑是让赵栗在众朝臣面前为她求封号，得罪赵弘让两人之后更加难以相见来的实在，还是自己去向赵弘求封号来的稳妥。

“代国夫人。”忽的，一名宫女从她的身侧走了过来，拦在了她面前。

“何事？”她抬了抬眼帘，没好气道。

“镇南将军请您移步颐华亭。”那宫女依旧垂着头，矗立在道中央不让开。

“镇南将军是谁？”她皱着眉问道，只听过辅国大将军、镇西将军，还没听过镇南将军。

宫女一愣，随即悄声道：“长平侯世子请您过去一趟。”

这下她才想起来，原来颜言早被封为镇南将军了。

“知道了。”她淡淡的回道，“引路吧。”

紫藤花顺着长廊上精美的镂空顶檐，零零散散的垂下，飘散着醉人的幽香。

颜言换了一身常服，静静矗立在庭中，注视着向他走来的倩影。

待人走近，他才不得不感叹江绾与华服，真的是难以言喻的适配，许是她那双永远含着桀骜不驯的眼睛，许是那挺立的背脊，总之，他是无法想象她身着布衣的模样，那应该是灰色布料中裹着一颗熠熠生辉的宝珠，怎么都是光彩夺目的。

“见过镇南将军。”她微微颔首，并不躬下身子。

“见过代国夫人。”倒是颜言，毕恭毕敬的行了一礼。

“我原本还感叹杜氏出了一位得宠的美人，直到吴将军送信给我，我才知道那代国夫人竟是你。”他的语气中带着些不解，明明都说好了要去杏宁找他，他还寻思是庸居关动乱，杏宁也战事未平她不敢乱跑，谁知道她倒是直接入住皇城，到最安全的地方去了。

这都不要紧，但为什么，吴子言都能收到她的信，而他却什么都没有。

“这有何意外，杜氏本就没有与我年龄相当的女子。”江绾说的理所当然，让颜言有一瞬间的怔愣。

“他曾经要杀你啊！”他压低了声音，不可置信道。

“如今不想不就行了。”江绾依旧满不在意。

想要杀她又如何，正巧她也想杀他呢。

“值得吗？”颜言皱紧了眉头，他将额角的碎发放下，就是为了掩住眉尾的疤痕，可如今这一表情，却让疤痕显露无疑了。

“不过是一时的荣华富贵，值得你放弃自我吗？”

“颜言。”江绾后退一步，面露鄙夷的看着他，“你已经有了一世的荣华富贵，当然可以大言不惭的说出这些话，我拿这一时去换一世，怎么就是抛弃自我了？”

“你也可以有一世啊......在平华城时，我就向你许诺过的......”他的表情哀戚，她完全可以选择嫁给他，与他一起享受她想要的荣华。

“呵，”江绾轻笑一声，“你怎知这样就不是在让我抛弃自我呢？”

话音落下，颜言顿在了当场，他早该明白的，江绾从来就不爱他，她从未停止她攀附权势的道路，就连楚南柯都不过是她的跳板，不，也许赵弘也是。

寒意从心口蔓延至他的全身上下，他的纠缠不休，也该有个了结了。

他们从来都不是一路人。

“镇西将军，这么晚了，约见后宫妃嫔吗？”一阵冷漠的男声传来，二人纷纷侧头看去，见来者是温知熠，江绾才长舒了一口气。

她不知道他在一旁观看了多久，但此地确实不宜久留，被旁的人看见就不好了。

“温统领？”颜言眯了眯眼睛，夜色太黑，他看不真切，但从来者的语气可以听出，他有些不爽。

“天色不早了，诸位，告辞。”江绾转身就走，温知熠来此定是为了提醒她隔墙有耳的，他能发现，那赵弘、皇后、宁妃的人自然也能发现，如今她要有自己的孩子，决不能被泼上脏水。

温知熠目送着江绾远去，眼神一凛，扫向了颜言。

“大昭如今西及玉硕城，将军若是不想被调到那去，就不要招惹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