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既来之,则安之
王逸飞从父亲宽厚的手中接过古朴的酒瓶,开始细致地为每个人分酌,当酒液缓缓注入王成才的杯中时,他苦笑着抗议:“大哥,手下留情,我可没你那海量。”
“嘿,说的什么话,”王逸飞嘴角勾起一抹笑,眼底闪烁着戏谑,“父亲刚才可没少强调,喝酒嘛,图的就是那份畅快淋漓。况且,你性子温吞,多喝两杯,正好磨砺一番。男子汉,胆大固然不可取,但若胆小如鼠,也难成气候。”
“对,你大哥说得对,该是时候锻炼锻炼了,”一旁的王化忠点头附和,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咱们王家的男儿,从不言弱,酒量小不是问题,多练练,自然就海纳百川了。”
柳玉香见状,心疼地抱怨:“瞧你们父子俩,怎么忍心让成才这么喝呢?”她的声音里满是柔情与不舍。
王化忠并未接话,而是举起酒杯,向王逸飞和王成才示意:“来,咱们父子三人先干一杯,喝酒嘛,就得有气氛,喝得畅快才行。”
王逸飞连忙起身,诚挚地说:“爸,还是我敬您,这些年您和妈辛苦了。”
语毕,他一饮而尽,王成才迟疑片刻,也跟着站起,咬紧牙关将酒一饮而尽。王化忠望着两个儿子截然不同的反应,心中暗自叹息,随后也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随着酒过三巡,父子三人的脸颊渐渐泛起了红晕,餐桌上的气氛也随之热烈起来。王化忠率先打破沉默:“飞儿,说句实话,得知你要下去挂职,我心里确实五味杂陈,毕竟这不是一件体面的事。”
“爸,是我无能。”王逸飞的声音里透着几分黯然。“不,这事与你无关,”王化忠轻轻摇晃着手中的酒杯,浅尝一口后缓缓说道,“这是现实,我年轻时也曾经历过。”
“爸,您……”王逸飞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其实在十多年前,我有过一次晋升的机会,”王化忠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缅怀,“如果那时能抓住机会,现在的一切或许就大不相同了。”
“爸,那您为什么没抓住呢?”酒精似乎壮了王成才的胆,他毫不迟疑地问出了口。
“我何尝不想,也做好了充分的准备,”王化忠再次举杯,轻啜一口,“可惜,最后被人背后使绊,机会就这样溜走了。”
“哦?”王逸飞挑了挑眉,显得颇为意外。
王成才则大声追问:“爸,是谁?是谁害了您?”
“你喊什么呢?”王化忠瞪了他一眼,随即转向王逸飞,“我告诉你这些,并不是要你去追究,而是要你知道,在官场上,不到尘埃落定,切莫轻易相信任何人。”
“我明白了。”王逸飞点头,再次举杯,一饮而尽。
“但说到底,这口气我始终咽不下去,”王化忠边说边为儿子和自己斟满酒,“这也是我坚持让你走仕途的原因之一。”
“嗯。”王逸飞点头,对父亲的心意表示理解。
“我清楚,仕途之路荆棘密布,可能一辈子奋斗,最终却一无所获。若你选择其他道路,或许很快就能出人头地,”王化忠拿起酒杯,又轻轻放下,“但我终究难以克服那份私心。”
“爸,您别这么说,”王逸飞摇头,“对我来说,无论哪条路,其实并无太大区别。至于仕途,我并不排斥。”
“可有些事对人的打击是巨大的,”王化忠叹了口气,“就像这次下派到村里挂职。”
“爸,如果从我个人角度看,这真的不算什么,”王逸飞凝视着父亲,认真地说,“我想,既然回到了碧岩村,就应该踏踏实实地做些实事。毕竟,这里是我的根,村子好了,我也脸上有光。”
“嗯,你能这样想,说明你有胸怀。”王化忠听后心中大悦,一仰头,杯中酒已尽。
王逸飞边为父亲倒酒边笑道:“这并非我有多大的度量,而是既然无法改变,悲伤又有何益?我现在要做的,就是尽量减少损失。”
“好,好,”王化忠夹起一块油亮的猪蹄肉送入口中,“你能有这样的态度,将来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能跨过去。不过……”
话锋一转,王化忠继续道:“不过,对于这次挂职,你别抱太大希望。碧岩村虽小,人口不多,但想要理清其中错综复杂的关系,并非易事。更别说在短短一年内做出显着成绩了。”
“哦?”王逸飞好奇地问,“村里的事情有那么复杂吗?我看村民们都很纯朴善良。”
“你社会经验太少,需要实践的磨炼,”王化忠抿了口酒,缓缓道,“别小看了农民,他们的知识或许不如城里人丰富,但心中的算计可一点也不少。”
“爸,我没有轻视农民的意思。”王逸飞连忙解释。
“我知道,”王化忠点头,“我只是在分析农民的心态。我在农村管理岗位上摸爬滚打了十几年,积累了些许经验,相信这些对你今后的工作会有帮助。”
“那当然,”王逸飞兴奋地说,“我正想向您讨教农村工作的经验呢。”
“无论是农村人还是城市人,本质上并无不同,”王化忠吃着蘸盐的生辣椒,边嚼边说,“没有利益冲突时,大家都能和睦共处,一旦触及自身利益,翻脸无情,甚至背后插刀,都是常有的事。”
“嗯,看来我的想法确实过于简单了。”王逸飞放下筷子,沉思地点点头。
他回忆起竞选学生会主席时的激烈竞争,即便是被誉为最纯净的校园,也免不了种种暗流涌动。更何况是历史悠久、关系复杂的农村这片广阔天地?
“利益,真是个可怕的东西,有时能让人连良心都出卖,”王化忠大口饮下杯中酒,重重地将杯子放回桌面,“但在官场,这却是最有力的武器。用得好,官运亨通;用不好,寸步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