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李先生失踪

饭后母女回到房间，面积不大但物件齐全，桌子柜子水盆都在不出五步的距离，每一面墙上都有齐腰的竹栏，应该是为了方便病人下床活动专门装上的。

“跟一般的医馆真是不一样。”李夫人赞叹。

夜深了，李凫便让母亲先睡，她去照顾弟弟，等母亲醒了再来与她交换。李夫人拗不过女儿，嘱咐了两句便沉沉睡去。

“这茶还挺管用。”李凫心想，“这还是这些天来母亲睡得最稳的一次…”

她出门走到弟弟的病房，往里瞧了一眼，弟弟还在沉睡...院子里种了花草，让人很是心旷神怡。

不如…走一走。

院子尽头有一条小路，不知是通往哪里，李凫朝那条小路走去。不多时进入了一个被小树挡住的短廊，穿过一个被藤蔓爬满的拱门，映入眼帘的是一树海棠花压着一个凉亭。

“奇怪，才二月海棠便已开放了？”李凫奇道，“此地似乎确实是比外头暖和一些。”

往里看是码得整齐的药材，越往里走越温暖。一堆堆的药材后面是一间大屋，门微微打开，里面灯光明亮，烛影晃动似乎还有人在翻书写东西。

她怕打扰到别人，便不再往里，原路返回到了医馆外厅。掀开帘子，柜台处的少年变成了一位高大男子，正点灯看书。

发现李凫出来，便站起身来打招呼：“您是那小公子的姐姐吧？”

李凫行礼：“蒙您挂心，弟弟在贵馆得到那么好的治疗，感激不尽！”

男子摆了摆手说：“不用客气，小公子必能康复，只是…”

李凫见他似有疑问，便开口道：“您问就是。”

“只是公子的腿不像是摔的…下手之人恐怕是不希望他以后能站起来了。”

李凫听完下意识攥了下拳头，随后想起了思户羽的话，便敛神回道：“是摔的。”

男子自知失言，有些不好意思：“对不住姑娘，在下是觉得此事似有隐情便多嘴了一句，吾名义有，若姑娘有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李凫福了福身，谢过义有便向弟弟病房走去。

房里除了一张床、一个案桌、几个凳子便什么都没有了，屋子虽小，但是东西不多也显得比较宽敞。

她微微掀开盖住双腿的被子，往里瞧了一眼，伤口被包扎得很严实，腿上夹板和布条缠绕，微微渗出血来。李凫不忍再看，她别过了脸，眼中逐渐蓄满了泪。

咔哒！

门突然打开，李凫被吓一跳，她想看看是谁，于是捂着脸稍微偏了一下头，正好泪珠坠下，砸在了地上。

泽漆戴着头巾和面罩，手里端着满满的东西站在原地，看不清他的表情，两人短暂地沉默了一下，他才僵硬地开口。

泽漆：“那扇娘…总喜欢塞人来我这…”

“晚上跟我一起看伤的小姑娘叫豆儿，就是她给送来的…说是以前家里做苦力，爹娘为了抢活跟别人起冲突被打死了，她就被亲戚送去探月坊了。”

“本来我不太愿意收留，但她有点力气…”

“胆子也挺大的，你弟弟的腿她看到也不害怕。”

拆板，换布条，清理伤口，涂药，包扎，一套下来，干干净净。

他长舒一口气，扭过头轻声道：“我以为她要把你送来，所以有些失礼，你别见怪。”

见她没说话又补充道：“你弟弟伤得很重，我刚刚给配了新的方子，换几次试试，以后可能会影响跑跳，伤疤也会很明显，但是不耽误行走。”

李凫这才如梦初醒，开口回应道：“谢谢你，给医馆添麻烦了，药费…我们会想办法凑齐的…”

不知道刚刚他有没有看到自己失态的模样。

泽漆收拾好器具后也不接话，抬起头来细细瞧她，眼底尽显疲态。

他擦了擦手，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递给李凫：“我听说这里的姑娘小孩都喜欢吃这个，正好这屋里一个姑娘一个小孩。”

李凫听完，红着脸接过油纸包，打开一看，是一些酥点软食，里面有她听说过的甜心酥，本来这些东西，跟爹爹闹一闹，也能吃到的。

“唔…”鼻子一酸，又要流下眼泪来，便匆匆转身，泽漆一看这姑娘又要哭了，便手忙脚乱地拿了东西就往外跑。

李凫被这动静逗得反而哭不出来了。

正迷糊呢，李夫人焦急地推门进来问道：“我听见这边有动静就出来了，刚看到医师火速跑出去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李凫回过神来，摇了摇头说：“应该是赶着回去睡觉了。”这眼圈，肯定是费了很多心神研制药方。

李凫：“阿娘你才刚睡下，不如回去再睡一会吧。”

李夫人摸了摸下巴：“说来也怪，我一倒头便睡着了，还做了梦，此时感觉很舒畅，这会子醒了，倒也不觉得累。”

李凫：“刚刚喝的安神茶应该是有一些精妙的方子在里头。”

李夫人拉过她的手，轻声道：“我也担心云儿半夜疼，既然醒了就过来替你，你去歇吧…”

正说着话，听见有人哼哼了两声。“唔…嗯…”

母女俩连忙回头，查看腿主人的情况。

李云微微醒来便满头大汗，嘴里嘟囔着：“谁…谁…”

李凫见他做了噩梦，心疼得握住他的手：“不管是谁，我们一定会给你讨个说法的！”

谁知李云听完这话，瞪着双眼用手撑起自己，艰难的起身张嘴道：“我…要…喝…水！”

李夫人迅速冲到厅内拿了一壶茶来，李云抱着茶壶直接灌下，半晌才说出一句话：“再来点吃的！”

李凫赶紧递上泽漆送来的糕点，看他强撑着身体狼吞虎咽，含糊不清地说：“嗯～好吃！阿娘，姐你们也吃点，来。”

母女俩这才放心不少，陪着他把糕点都吃完了。

“啊…饱了！诶哟…”吃完糕点后，弟弟稍显气色，腿也开始疼了，母女俩赶紧给他摁回床上，三人仔细想了想这两天发生的事。

李夫人：“云儿被打时有没有看清人的长相？”

李云：“没有…当时我背对着大门，他们进来就套上袋子打我…”

李凫：“那可曾说什么话？”

李云思索了一下，“好像说了一句：往后看你家还敢不敢出来乱教…”

说完三人沉默了，看来确实是跟李先生的失踪有关。

李夫人思索道：“你爹之前在课堂上教训了一名学生，好像是因为学生说了一些大逆不道的话，被你爹狠狠训斥了一番…会不会是…”

李凫摆了摆手：“爹说的本就是对的，不至于把爹绑走，还招人把弟弟打成这样吧？”

李夫人：“除了这事，我也想不出来别的可能了…你爹为人本分，谨小慎微，实在做不出什么有悖人伦的事情来啊…”

她接着说：“对了凫儿，祖父那边可有人能帮忙找找父亲？”

李凫叹出一口气，“祖父祖母找遍了耆老亲戚，都不知道怎么办，便只给了我一些银子，让我先回来，他们再去找找别的关系。”祖父家都是耕田为生的庄稼人，遇到这种事也是有心无力，旁人恐怕更是害怕惹上祸事。

“我若早些回来，可能云儿…”李凫低下头，自责不已。

“还好姐没有回来，不然遭遇的可就不只是挨打了…”李云后怕道。

三人再次陷入沉默…此事不知来龙去脉，又不敢声张，连找人帮忙都不知道走哪个门路…只能听思户羽的消息了。

“不过…户羽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么远的地方…还开了一家乐坊…？”李凫感觉很奇怪，“我记得她家中出现了一些变故，她便失踪了，与家人也断了联系的。”

李云听见这个记忆里遥远的名字，连忙问道：“户羽？是户羽哥吗？你们见到户羽哥了？他还好吗？”

李凫撑起下巴：“…现在你得叫他姐了。”

李云疑惑：“什么？”

李夫人拍了一下大腿轻声道：“她家里重男轻女，她好像还是她爹从战场上带回来的，身份不清不楚，难免…”

李凫：“她以前总受伤，有时候疼得上课都晕过去，阿爹以为他放了学会被那几个小子揍，便去思家打了招呼，让他住进我们家来。”

李夫人点头：“我给她洗过一次衣服，里面全是血痂，后来她再也不让我给她洗了，反而还一直抢着做家务，那会我还开玩笑呢，说让他以后娶你...”想到这李夫人又放松一些，语调也轻快起来。

李凫见母亲拿这个事逗小孩，便气鼓鼓道：“阿娘也太不着调了，得亏她是女孩，万一是个男孩现在非要上门提亲，我看您怎么办。”

李云：“他真是女孩吗？怎么会呢？他还教我打鸟捉蛇呢...”

李夫人笑道：“她是女孩，但是那会别看她年纪小，却是个有主意的，听我说完她还很坚定地说，一定会好好待凫儿，呵呵呵…”

“阿娘...”李凫无奈，但也抬起了嘴角。

一家人笑闹间，天已经蒙蒙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