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念前尘
或许是泽漆的药方奏效,萨里蛮难得安睡。
他梦见自己在踏狱山上打败了怀赤,还与南英谈判顺利,打开了互市,连通了海路。
莲域的各个部族在他的治理下团结一心。
他也对国师更为关注,发现这个平日和蔼谦逊的人,也有着不为人知的冲动和激昂。
莲域与南英的士兵,一齐在沼泽抓住了蚩参,毁掉了他的药,把他留在了南英的牢中。
一切都在慢慢变好,他也接任了国主之位。
“阿蛮,我真替你高兴,如果现在我再跟你说,我爱你,你还会害怕吗?”
这个声音好像许久都没听到了。
“阿朗,你在取笑我么?”萨里蛮望着眼前的人,感觉他还是一如既往,像太阳一样强大、温暖。
“索朗,我向你道歉。那时的我愚笨懵懂,没能正视你的爱意,我是莲域最可耻的逃兵,竟然害怕世界上最柔软的地方。”
萨里蛮感觉心口很重,快要喘不上气地沉痛,“我也爱你,可我只能在梦里说了。”
他眺望着自己的国土,富饶美丽。
“你看它多么伟大纯净,我们真的能看到它变成这样么?”
索朗抱住他俯首相依,让他听自己的声音。
“你不用跟我道歉,萨里蛮,你知道爱意无需回应,相互存在就会共鸣。我很荣幸能听见你的心声,天佑莲域,地佑国主,我佑你。”
萨里蛮慌乱地回抱住他,抬起双眼想看清他的脸庞,可是泪水一样的东西模糊了视线,他抱得再紧,还是能感觉到那束光芒在逐渐远离。
“我爱你。”
萨里蛮睁开眼,果然一片昏暗,但是依旧温暖。
他深深地吸一口气,才发觉胸口上卧了个人。
“你再抱紧点……我就不用喝今日的药了……”
陆淮雨的呓语逗得萨里蛮轻笑。
“抱歉阿雨,做梦了。”他松开手,把被子往上拉了拉,盖住陆淮雨的肩膀。
“你不用跟我道歉,萨里蛮…”
他愣住。
陆淮雨接着说:“让我喝口酒就好了…”
酸涩被冲淡,留下一地荧沙,踩在上面柔软又踏实。
“让你喝两口,跟昨晚一样。”萨里蛮笑道。
陆淮雨蹭了蹭脸前的胸肌,随后双手一撑,与萨里蛮平视。
“好哥哥!”
说完又卧了回去,还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
“还睡么?”萨里蛮说:“我感觉今日身体恢复得很好,想跟你练练。”
“我也恢复得很好,但是还不能跟你练。”陆淮雨懒洋洋道。
“我让着你点。”
“不……”
“给你烤肉?”萨里蛮接着加码。
“嗯…不!”
“喝完药给你糖吃?”
“嗯……”
“今晚还泡温泉,我给你擦背。”
陆淮雨抬起下巴:“那发穗男人也能编对吧?”
“给你编一个!”
陆淮雨起身:“你教我,我给你编。”
萨里蛮点头:“好,那编完…”
“陪你练,陪你练!”陆淮雨自己洗脸去了。
雪在昨夜下尽了,此时太阳高照,晴空万里。
四处浑为一色,高处的雪团时不时被震落,飞鸟不敢惊,院内只剩兵器碰撞的重响。
“还真不能小瞧你,剑势那么快。”萨里蛮赞道。
陆淮雨:“轻敌是大忌。”
倒还说上人家了。
地面都快被两人踏干,鞋面裤脚全是污泥。
两人练起来就忘了寒冷,尽情享受由对方带来的剧烈心跳。
簌簌两声飞来,二人同时停手接下投向自己的暗器。
“没记错的话,你俩的伤都还没好全吧?”泽漆笑盈盈地走过来。
两人低头一看,暗器只是一块饼。
“肉荷包?你会做这个?”萨里蛮咬了一口,肉香四溢。
陆淮雨看出泽漆今日很高兴,思索了一下兴奋道:“她醒了?”
泽漆笑着点了点头。
两人对视了一眼,上前拥住泽漆。
泽漆任他们抱着,他也没什么力气挣扎了。
泽漆说:“醒的时间都不长,也还不能说话,睡久了都这样,给她些时间就好。”
陆淮雨每次听他说这样的话,都觉得他是在安抚自己。
“醒了就好,未来日子还长呢。你看你都能把怀赤手里的伤者救活,还有什么伤是你不能治的。”陆淮雨斜眼看向萨里蛮。
萨里蛮摇了摇头,暗红色发穗随着荡漾:“我只不过让了你几分力,就让你有取笑我的机会了,真是小人得志。”
“用词不当哥哥,这叫神采飞扬,意气风发。”陆淮雨辩道,“泽漆还能救活中了蛊毒的人呢,对吧?”
他居然靠在两人怀里睡着了。
“阿蛮哥,抱一下?”
“没手了,吃着东西呢。”
陆淮雨说:“那吃完再说?”
“行。”
两人夹着泽漆,慢悠悠吃完后,才把他抱进屋。
悄声把他安置好后,两人便离开了。
李凫醒来了很多次,但也仅仅是睁开眼睛看看,不多时又会陷入沉睡。
短短几次看到的画面,拼凑成了一些不完整的记忆。
每一次醒来,都是同一个人坐在自己身旁,时而欣喜,时而愁闷。
天亮时他看书写字,天黑后他弄药饮茶。
他不说话,就只是安静地坐在那,就会让人很安心。
这样的感觉,在遥远的记忆深处曾出现过,并且支撑自己渡过了生命中的第一个劫难。
如果这个感觉有名字,应该是叫……
“阿…年…?”
“嗯?你叫我什么?”那人小心翼翼地靠近,柔声细语。
“阿…年……”
“阿年……嗯,对,阿年,你是阿年。”
他温柔地笑了,但阿年不是我,阿年是他。
李凫想到这,又睡了过去。
泽漆坐在一旁陷入沉思,凫儿似乎是失忆了,但是隐约还记得一些很久远的事。
一连数日,李凫醒来只要看到泽漆就会唤阿年,听久了倒像是在叫泽漆。
他没经历过这样的情况,面对她一次又一次地错认,终于不能再忽视这件事的严重性了。
“阿年……”
“诶?稀客啊!能遇见你休息了。”陆淮雨和萨里蛮先后在他身边坐下。
“你们怎么会来这儿?自己院里没有池子么?”这个池子是上次跟义有他们泡的那个,离陆淮雨他们有些距离。
萨里蛮无奈道:“他非要把每个池子都泡一遍……”
陆淮雨:“哎呀闲来无事嘛,泽漆也说了,可以多泡泡,对吧?”
“我觉得人家指的不是数量。”
“不也一样么。泽漆你刚刚在想些什么?”陆淮雨倒了杯酒递给他。
泽漆接过,指腹摩擦着杯沿并未喝下。“凫儿醒了,叫的第一个人不是我。”
两人愣住,没想到他会说出来。
“她昏迷多日,又是死里逃生,醒来叫的爹娘也很正常嘛,这醋你也用不着吃吧?”
泽漆看向他,摇了摇头:“她叫的也不是爹娘,叫的自己。”
“叫的自己?!”陆淮雨想象了一下,李凫醒来嘴里喊着“李凫”有多诡异。
“嗯…叫的自己乳名。”泽漆盯着杯子,像是在自言自语。
“乳名?也从来没听你唤过……”陆淮雨坏笑道:“难道是没人的时候偷偷……”
泽漆耳尖泛红,倒也没恼:“不是,她不喜欢那个乳名,不让我叫。”
“叫什么?”
“百年。”
“噗…”陆淮雨惊道:“这是乳名?她爹不是秀才先生么,就给闺女取这个?”
泽漆摇头:“不是…寺庙取的。”
陆淮雨和萨里蛮对视了一眼,萨里蛮接道:“会不会是她记忆错乱,误以为百年是你的名字?”
泽漆想了想,“每次她唤这个名字的时候,确实是冲着我的。”
“那不就简单了,记错了罢了。”
泽漆眉间隐现焦躁:“她其实最近醒来的次数变多了,可是每一次都只唤两声阿年,会不会是我的药方有问题?或者是……忽略了一些别的病情导致她变成这样的?”
“你别胡思乱想,就是睡晕了,不然怎么会用自己不喜欢的乳名来叫你?”
陆淮雨的安慰有些适得其反。
泽漆将酒杯还给他,瞬间从水里出去了。
“诶!干嘛去?”
泽漆站定,回过头神色严肃:“你们知不知道怎么把人打失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