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4章 工具的使用者是人（上）
起义军成员中，有人义愤填膺地站了起来：“这个恶魔是用我们同胞的尸体拼接而成的，它是邪恶的化身，必须被销毁！”
他的话语引起了一些人的共鸣，会场中响起了一阵低声的议论。
也有人提出了相反的意见：“可是按照班恩先生所说，这恶魔的力量我们是可以通过八音盒操控的，虽然看上去表现形式邪恶了一点，但是我们现在势单力薄想要对抗皇宫，非常需要这更强大的力量啊。”
艺术守卫者们也表达了他们的看法。
“这股力量是神明的恶作剧，是上天用来毁灭人类的艺术的。”艾莉森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她的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不确定。
他们这些宫廷出身的艺术魔法使用者，无一不是从小接受精英般的艺术教育，并且持续付出努力和汗水才能掌握这些艺术技巧。
画师需要反反复复练习线条的刻画，作曲家在学习了一个又一个乐器、一首又一首曲子之后才能偶尔灵光乍现想出新曲，而恶魔的出现，将他们这一切努力的价值都给粉碎了，什么都不会的普通人只需要得到恶魔的助力，就可以轻轻松松弄出一大堆作品来。
会场议论纷纷，不断传出争执的声音，李默然知道，如果再这么演变下去，整个讨论将会变得没有任何意义，变成单纯基于立场的互相攻击。
“我觉得我们思考这件问题，不能从很单一的角度切入……”李默然出声打断了众人的议论。
“如果只看到恶魔带来的力量和好处，忽视它背后的危险，这是愚蠢的。同样的，只看到它的表现形式，而没有想清楚它的本质，就去彻底地抵制它，也是盲目的。”
李默然并不是想要和稀泥，他只是发现很多人得出结论的方法都是从自己的利益角度出发，而没有从正反两面全面去认识问题。
有的起义军想要利用恶魔的力量，是从要对抗皇宫的军队的角度出发，想要获得更强的武装。
而有的人抵制恶魔则是因为恶魔令人害怕的表现形式。
宫廷的艺术守护者也抵制恶魔则是从自身苦练艺术的艺术家角度出发，不想让自己的成功和力量被这种未知的恐怖否定掉。
“一方面，我们必须要认识到这东西有多么危险，如果这样的力量被皇宫或者少数有野心的人掌握了，那么平民将永无翻身之日，会永远成为少数人的奴隶。”
“即使它没有被人掌握，放任这个没有意识的恶魔去自由行动也是非常恐怖的，它会不断吸收艺术家大家尸体，强化自己的力量，而又因为没有意识，我们也说不清楚它会不会某天因为一个简单的自卫反击就把这个世界毁灭得不成样子。”
他停顿了一下，让这些话语在会场中回响，然后继续说道：“但另一方面，我们也要认识到恶魔对于艺术的积极作用，以及给平民带来的力量。”
李默然看向宫廷首席画师的大弟子埃德蒙，微笑着问道：“埃德蒙先生，你觉得您能够拥有那么优秀的画技，一路以来是付出了哪些努力，学习了哪些东西呢？”
埃德蒙愣了一下，然后神情严肃地回答道：“我能成为一个优秀的画师，要付出的功夫绝非是一朝一夕的，光是线条刻画的练习，我都是付出了十多年的时间，才能让自己画出来的线条随心所欲，精准无比。”
“同时还需要掌握很多的知识，各种颜料调配的方法、研磨技巧、光影透视、物质的结构，这些我都是花费了十多二十年的心血啊，可是这恶魔却可以让人轻轻松松就……”
“其实，绘画技巧，或者说进入绘画艺术的门槛，并不是一成不变的，而是在随着工具的进化而进行对应的改变的。”李默然缓缓说道。
“埃德蒙先生，您在可以使用带魔法石的画笔绘画之后，应该就不需要怎么关注颜料的调配了吧？”
埃德蒙点了点头，但还是未能明白李默然为什么会突然提到这个。
“古早的画家需要掌握颜料的调配和研磨技巧，作为进入绘画艺术的门槛之一，但是随着工具的发展，人类可以生产出各种各样颜色精确的颜料时，这种技巧就并不是门槛的必须了……”
作为从表层世界来的人，甚至还从事过相关的行业，每天和美工在一起加班，李默然再清楚不过了。
甚至于在用计算机和数位板主导的cG绘画技术工具普及之后，想要画画的人更加不需要花很多年去了解颜料的知识了，这些东西不再是必选项目。
曾经绘画最重要的一个基本功就是线条，没有练过绘画的人画出来的线条是歪歪曲曲的，会有大量的蹭线和擦线，而纸张这个载体根本承受不了太多的修改。所以李默然身边很多会画画的人都是自小就学习了很多年，拥有了良好的线条基本功。没有多年的练习根本不可能踏入绘画的世界。
但在cG绘画技术出现之后，修改可以靠图层与橡皮擦，变得无比轻松，技术不断发展，甚至开始出现了“手抖修正”，哪怕你没有很深厚的绘画线条功底，靠着数位板与软件的“手抖修正”，以及计算机软件零成本的操作撤销，你最后也可以画出自己想要的漂亮线条，只是会多花一些时间罢了。初学者甚至只需要几个月就能画出东西。
随着工具的进步，开始学习艺术的门槛一次又一次降低，对着更广大的普通人张开怀抱。
原本绘画当中刻画透视光影的素描技术，也是学习难度极高的一个技术，不知道有多少美术生是天天在少年宫对着苹果画静物素描，每一个明暗面的设计与过渡、环境反光、透视线……这些不花上几年是很难在纸上摸到门道的。
但是随着工具发展，这些技术开始被取代了，素描技术到了cG绘画之后被新的技术“打光”所取代，只需要懂一些简单的素描知识，靠图层打光和滤镜，甚至是实时演算，就可以实现超越素描的效果。
音乐也是如此，以前的作曲家需要掌握多种乐曲并进行编排，而现在只需要一个软件就可以全部搞定。
“艺术不仅仅是技巧和形式，它更是人类情感和思想的表达。恶魔的力量，如果被正确使用，可以成为推动艺术发展的力量。”
李默然缓缓说道。
“这怎么能是艺术呢？”埃德蒙惊呼道。
“这当然不是艺术，工具和技巧本身都不是艺术，他们本身并不具备意识。只有使用它的人才可以创造出艺术。”李默然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