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女子世道艰
二丫的脸好似一张调色盘,青紫交加,两腮肿胀,站在门边摇摇欲坠。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
林雁语气得脸色铁青,愤怒似一团火在她胸腔燃烧。
见二丫出来,王三还想继续犯浑。
林雁语一声厉喝:“闭嘴!”
继而,上前扶住二丫。
一双美目如炬地盯着王三,一字一顿道:“按我景朝第二百三十六条律令,凡强迫妇人,杖刑三十,徒两年!若乃有夫之妇,刑罚加倍!杖六十,徒四年!”
“王三,这条律令你可知晓?”
王三刚刚还觉得这小娘子生的美身段好声音又好听,现在只觉她声音如刀般刮得他肝胆疼。
三角眼一转,知晓讨不到好,遂道:“既然林姑娘来家做客,我就先走了。二丫你好好养伤,相公过两天再来疼你。”
待王三离开,二丫禁不住掩面痛哭起来。
林雁语心酸地轻拍她的背,正色道:“胖婶、二丫姐,王三这种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报官吧。”
“不要!不能报官啊。”胖婶抖着嘴唇迭声道:“不能报官,雁语,不能报官,报官二丫就完了。”
世人给女子套上沉重的贞操枷锁,说女子饿死事小,失节为大。
可是林雁语想问凭什么?
凭什么男子可以三妻四妾,左拥右抱,女子就必须要大度贤德?
凭什么男子可以眠花宿柳,纸醉金迷,女子失了贞洁就得去死?
凭什么男子可以三教九流,九行八业,女子就得困于围墙之内?
但她知道,这……就是世道。
林雁语失魂落魄的回到家,将摇头晃脑向她跑来的雪球抱起来,呆呆摸着雪球的小耳朵,黯然道:“雪球,你说……这世道,女子为何这么难?”
雪球自然不知主人在说什么,睁着圆圆的小黑眼睛,伸出小舌头舔着女主人白嫩的指尖,自顾自摇头晃脑犹如舞狮。
林母晌午过方归,见女儿抱着一只雪绒绒的白团子,在院中藤椅上晒着太阳睡着了,轻手轻脚入房内拿出薄被盖在女儿身上。
“娘,你回来啦。”林雁语揉着眼睛娇憨道。
“是娘吵醒了你,这小白狗哪来的?长得倒是稀罕。”
林雁语心里发虚,眼神忽闪,弱弱道:“女儿也不知道,在家门口捡的,一上午也没人来寻,想来是故意丢弃或无主的吧。”
“啧,这狗崽子长这么俊,也有人丢,你不是最爱这些小毛玩意儿了吗?那咱们就先养着吧。”
林母拎着雪球的后脖颈,不顾雪球刨腿摇头地挣扎,左看右看笑道:“这小玩意倒挺皮。”
“给你大胖婶子把花样子送去了吧,你二丫姐再过半月就要出门子,虽说夫家不远,但有时间你也多去找她陪她说说话。”
“娘……”
林雁语张口欲言,嘴唇开合几次,事关女子名节,最终还是噤声什么都没有说。
又过两日,林雁语带上自己新做的桂花糕,欲去胖婶家探望二丫,陪她说说话。
甫一出门,便看见许久不见的何之元准备敲她家门。
“雁语妹妹!”
林雁语被惊了下,暗暗叹口气道:“何秀才……有事?”
“雁语,你之前都是叫我之元哥哥的,怎地如今却生分了?”何之元温柔笑笑道:“这可不成,再过几日,咱们就要订亲了,这样可不好。”
见到林雁语仍旧一脸沉默地看着他,无可奈何道:“你是因为最近尹家的事生气吗?”
“我就是怕你多想,今日便推了约,过来与你解释一番。不要怪我娘,她没有想解除亲事的意思,她近日与尹家母女确实一同游玩几次,但并不是传言的那样。”
说着,抓住林雁语的双手,无奈道:“我对你之心,难道你还不明白吗?纵使那尹佳琪便是公主,我也不会改变我对你的心意。”
林雁语双眼紧紧盯着何之元,心里悲哀的想,纵使你何之元对我如何爱重,但上峰赠的妾,友人送的清倌,下属献的美人,权衡之下,你一个也没少收。
“我知道,我不怪伯母,没事我先走了。”
林雁语欲拨掉何之元紧抓她的手掌,谁知道他抓的更紧。
“雁语,别这样,我会让我娘给你赔罪,不要生气好不好。”
林雁语深深叹了一口气,“我真的不怪伯母,二丫姐在等我,你可以先放开我吗?”
谁知何之元却道:“雁语,我可以放开你,但听我一句劝,不要再和刘二丫来往,作为女子,她名声……不甚好。最近我在书院都略有耳闻。”
林雁语火气唰得一下便顶上了喉咙,“二丫姐如何名声不好了?”
“你说啊,她怎么就名声不好了?”
何之元被她没来由的火气惊住,他从未见过林雁语发这么大火,不由有些呐呐。
“先生说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女子失去贞洁……”见林雁语脸色很不好,话锋一转道:“这也不是我说的。”
“并且我刚刚过来找你时路过,看到她未婚夫家跟她退婚了。”
林雁语双眼冰冷的注视着何之元,像是第一次认识他。
“何之元,我们的亲事便作罢吧。我觉得我们不合适。”
“不行,我不许,你不喜欢听这些,我便再不说了,是我的错,来见你还说你不喜欢听的。”
何之元紧张害怕之下,不顾林雁语挣扎将她紧紧地抱住,正色道:“雁语,我以后再不说你不喜的话,但你答应我以后不要说这些话吓我好不好?”
不等林雁语挣脱,便遥遥听到邻家门响动,似是邻居要出门。
何之元瞬间便放开她,低声道:“雁语,待订亲后我随你怎么罚我,十月初六,等我。”
等何之元走远,林雁语才缓过神,十月初六,还有七日。
没到胖婶家门口,便听到哭声震天,门口围着一群人在指指点点些什么。
“二丫,娘的心肝肉,你为什么这么傻!为什么这么傻!”
“你爹去得早,你撇下我一个老婆子,你让娘可怎么活啊,你让我怎么活!”
林雁语紧忙疾步上前,待看清里面情形,手中的篮子滚落下去,洁白点缀着桂花的糕点,洒落一地无人问津。
几天前还跟她说话活生生的人,如今躺在地上,眼睛大睁着,舌头垂在下巴上。
半敞的门,一条挂在梁上的绳子,正随着风轻轻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