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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想得真周到

倩倩往回又进入卖材市。这里正好有一人推着鸡公车卖自染的色线,她花了几文买了几束细丝线,又花了十六文买了几色深浅不同的红线,用来专门绣花朵用。

却见双喜提着个草兜子走走停停,似在找什么人。她便偷偷地绕路跟在他后面,突然一下跳出来,叫一声:“双喜哥!”

双喜被吓了一跳,回头见是她,嗨了一声,方喜道:“小娘子今天终于碰到了。小人都找了好久了。”

“终于?”倩倩对双喜被吓的反应很满意,对他的话就有些奇怪了。

“是的呀,我家小官人叫小人来找娘子,要是碰到了就问下香袋子哪时候好,小子都转了五六天了。”

呃……倩倩拍了下头,她早把这事忘光了,现在只能想着法找台阶下:“你家小官人不是讲不着急的么,哪时候好了哪时候给。”

“话是这们讲,不晓得哪们回事,他又叫小子找小娘子催一下,呶,这是订钱。”双喜递了串小钱给她,十文,又给她一个小纸包,

“这是香囊的布料和丝线,还有画好的花样子。这个兜子里自制的酸枣糕和柿饼,小娘子带回去吧。”

“这话说的,奴家又不是没有,双喜哥自己用吧。只是奴最近有些忙,那个香囊要哪时候要呀?”倩倩忙把那个草兜子推开,把纸包接过捏了下。

这个何小官人把丝线布料花样都备好了,还说没要求,真是前后矛盾。

“十一月中行不行?小娘子十一月哪时候有空来呢?不然小子天天在城里转也不是个事。”双喜再次把草兜推过去,这几天天天在这里转得都有点怕了。

倩倩失笑:“等十一月做好了奴到学校那里找哥哥可以吧?不是找你家小官人,这样怕不太好。”

“也好,到时候你就在学校对面的那个小店说找下我,他家的哥哥跟我熟,会到学校里喊我的。”双喜很高兴。

那包柿饼和酸枣糕倩倩就是不收,而是逼着双喜收下,她自己只拿了那个纸包。两个找了个地方又聊了会天才告别。

到了营川门,两位娘娘还没到。倩倩等了一会,看到宁远卫的军户在门外疏浚护城河。

十几个人在挖淤泥、挑淤泥,还有挖藕的。那截护城河两边堵着,水车干,黑黑的淤泥里戳着一片干枯的荷杆子。

倩倩思忖着那淤泥看着倒是挺肥,用来肥田肯定好用。

那挑淤泥的不知是真军户呢还是城门外的农户。

那些扯出来的藕看着还挺长,每根有大人的胳臂那么大,好几尺长。

旁边站着的几个闲人在聊天。

一个说:“听讲这挖出来的藕,一部分做种重新种下,剩下的都分给各户。”

另一个说:“怕是分不到好多,藕尽管多,户口也不少呢。”

另一个似乎不太赞同第二个人说的:“不多也可以吃几餐,看那些长的,怕没得五尺。”

前头那人点头:“还是种好,才一年就长得这么多,这么大。”

还是第三个嗤了声:“什么种好,那种就是平常的湘莲,跟外面种的一样的。当初挖藕种来,我公公亲眼所见。这藕之所以好,是这河里的泥肥。你们想,这河边住的人多,有人屙屎屙尿的,偷偷倒马桶的,倒火灰垃圾的,哪些人没得,肥一多,不就长得好了?”

另外两人这回倒没有反驳,而是点头赞同。

那三个人很快就不在藕种还是泥肥的问题上纠结,而是将话题转到宁远卫去了。

想来这些人对那个卫还挺了解的嘞。倩倩闲着无事,站在个避风处听了满耳朵。

以前她就听说这宁远卫的屯田都在宁远,最高的指挥使和镇抚家的田地比道州的财主都多。

她知道这些军户的祖先是洪武初年从外省迁来的,在门边听到那些军户说着一些不同于自己平时说的官话的话,带着各种口音,觉得蛮好玩的。

一个在旁边监工的人戴着个黑色小毡帽,穿着一身浅蓝色的棉布曳撒,曳撒下摆刺绣着同色山水纹,正跟围观的几个老人讲话。

后来看她不着睛地盯着沟里的藕荷,转过来笑笑说:“小娘子要不要下去拨些藕上来?”

倩倩愣了一下,忙拨浪鼓般地摇头。

那人哈哈大笑,用鞭子指着河对面几个脱鞋挽裤的人道:“他们都下去拨藕,不怕的,这里藕多的是,一年就长满了。”

倩倩还是摇头:“天太冷,不去!”她见那人比旁人都高一些,说话的口音倒是跟那些军户有点像,猜可能是个百户或副千户之类的。

千户是有专业的衙门的,千户衙就靠着宁远卫衙,在州城内。

本朝的军户都是世袭,虽然听说这个时候卫所兵似乎过得没以前好,特别是有听说其他卫所的军官奴役普通军户,籽粒要交五成上去,但是永州府的军户生活还是相对宽裕的。

毕竟他们除了交一部分籽粒,承担兵役外,也没有其他繁重的徭役,而且这边有许多年未有战事了。当然真实情况如何,倩倩这个外人是不清楚的。

她见那个人沿着沟壕走了几圈就叫来另一个人看着,随后骑马走了。

挖淤泥挖藕到底没什么看头。离她不远处一个瞎子拉着二胡,呜呜咽咽,不知是什么曲子,在风中传得很远。

倩倩听了会,心情不好,咬牙丢了枚铜钱到瞎子前面的破碗里。

她心里烦闷,埋怨何氏一定要自己来买墨,又挂心要织的布,心焦得不行,在城门边走走停停。

走到不知离西门边多远,一棵大樟树下围着一群人,正在听一位响着檀板老人讲什么。

她凑近一听,听得那老人说:“但见常遇春把船相连,列成大阵溺战。汉将张定边率兵来敌。遇春看得眼清,弯弓一箭,正中定边左臂;又有俞通海将火器一齐射发,烧毁了汉船二十余只,军声大振。定边便叫移船退保鞋山。遇春急把今旗招动,将船扼守上流一带,把定湖口。那俞通海、廖永忠、朱亮祖等,又把小样战船,飞也来接应,定边不战而走,汉卒又死了上千。到了明日,友谅把那战船洋洋荡荡一齐摆开,说:‘今日定与朱某决个雌雄。’”

有常遇春的自然是大明的事,她听得入迷,但是自己不晓得是哪本书。

悄悄拉了拉旁边听得入神的一个老人家:“老人家,请问一下这是讲的什么?”

那个老人被她拉了几次后才瞥了她一眼:“是《英烈传》的‘韩成将义死鄱阳’这一回,开平王赏遇春打陈友谅呢。”说完,就不再理她,转头继续听去了。

倩倩听了回,到底挂心何时回家,只得忍痛离开。

还好只是等了一小会,两个娘娘终于背着背篓出现在西门这边,见到她还开玩笑地问:“倩倩,在这里等了好久了?娘娘去报恩寺上了几炷香,就迟了。”

原来她们还特别去上香了,倩倩思忖道,银鸡岭上的银山寺就可以烧香,还离得近。

她只是笑笑,说了声:“也是刚来。”

这时大约是午时末,两个大人要去买粉吃,倩倩无奈也只能跟着去。

三个人一人花了二文钱吃了碗酸菜汤米线(即米粉),倩倩又随着她们买了二文钱的千层糕。这两个大人才不慌不忙地往回走。

这可让平时忙得不可开交的倩倩着了急,要知道她可是有十几匹布要织呢。没办法,只能跟着。到申牌中时才到了家,这时天都蒙蒙黑了。

把纸包藏好,纸墨笔收在专门的竹匣里,洗了手就到蚕房换下张氏,除了吃饭和读了一刻钟的书,一直织到三更初才洗漱睡觉。

没想到十一月还不到就下起雨来了。冬天最怕的就是下雨,因为下雨通常会伴有雨夹雪,比光下雪冷得多。

这霏霏淫雨一直下了十几天还没停,房檐下吊着长长的冰凌子,树叶子上也盖着厚厚的冰片,房子里极冷,家家都烧上了火盆。

倩倩织布的蚕房里也添了一盆,脚倒没关系,就是手冷,手冻投梭速度就会变慢,再加坐着,会觉得更冷,只能织一会烤一会儿火。许多时候还跟何氏换着织。

天一直阴冷阴冷的,不到申时就得点灯。

不能出去干活时,几个大人把桕子挑到榨油房,蒸了再拿到大臼里把皮蜡舂出来。过簸箕过筛,经过几次蒸后把桕皮蜡取完。

再按照平时榨油的方式榨出清油。皮油可用于制蜡,清油则用于点灯。又把挑选好的油茶籽榨完了油。

天变冷了,禹寿花了一天时间,把天开的厚棉袄送到做工的地方。尧寿跟着去了,原因是天开托人带话回来叫尧寿去帮忙。

倩倩花了一晚上的时间,从穿烂了的一件里衣里,剪了一块稍好的布给裤子接长了。

剩下的烂布则用糨糊粘成两个半鞋底。本来是想用木底的,但家里没这么小的木底,只能用厚笋壳剪了两层,缝起来后加了两层苘麻袼褙做成双厚鞋底。

那个香包要用柏子,只能在外出摘菜时顺便采了一小兜蓝色的柏子回来,用水煮过后存在放了酒的罐子里,七八天后取出来烘干再研成粉。

其他的料都备好了,只等做好外面的香包后一起研。

好在有现成的布、线,连花样都画好了,花样上还涂了色,她就只管绣了裁好缝好。

一个晚上,就着桕油的清光,柏崽试磨了新买的松烟墨,评价说:“渣滓不算多。”但还是把研好的墨倒在墨缸里沉了会才倒进洗净了的砚台上用于练字。

倩倩把花样剪了贴在那块深青色的绸面上,拿手绷绷紧了紧,按颜色分了线开始绣起来。

这个香包的花样并不大,颜色也不多,是缠枝莲花的,绣起来也不难,只是线要细,倒也花了她三个晚上才绣好。挑了个蟾宫折桂的字样。

又花了一个晚上缝纫镶边,在香包口那里则用粗线打成的络子拉好口子,做成一个葫芦形香囊。

顺便又花了几个晚上给家里人做了几个布面的香袋子,只等哪天由何氏织布时研粉调香。

第二日等何氏换去织布时倩倩抽了个空,把各种原料烘脆了,分别研成细粉过了筛,又把之前买来的白芷研了些。

混合好后,用那个葫芦形的白布囊先装好后缝好,上到香囊里,系紧。至于璎珞什么的就让用的人自己加好了。

先做好了这个再装自用的,倒也花了她两个多时辰。然后折了块白纸把那个收钱的香袋儿包好。才去菜园子里摘了些葵菜、青蒜,到井边洗了后提回来。

张氏纺了会纱,就被强生奶奶叫去打叶子牌了,这是她难得的闲暇时光。

倩倩在早饭剩下的粥锅里加了点水搅稀,在上面加上片竹篦子,放上几天前做好的蒸饼一起热了。

洗了块熏豆干切成小块,切了点腊兔子,拌上腌萝卜干和青蒜,炒了个肉菜。

葵菜则切碎了煮个汤。再夹了些臭豆腐和泡菜,就是这餐的所有。

天开和尧寿去了做工,家里统共就五个人。两个菜,兔肉萝卜干豆干加了点茶油炒,味道很是不错。

几人就着汤吃蒸饼,炒菜吃粥。倩倩一个人一口气吃了一个饼,两碗稀饭才算吃饱了。

柏崽是个正在长个子的小年轻,吃了三个饼,两碗粥,把剩下的菜汤全吃完了才罢。

禹寿准备晚上做桕蜡,饭后就去割了束灯芯草,到下村的一户人家那里借来了做蜡的架子、两条木条和一束细竹签。

木条上面的一排小孔是扎竹签用的,竹签则是用来固定和晾凉粘了蜡的灯芯草的。

这种时候大家也只是把牛放到地里转几个圈放下风就回来,不必待太久,因此放牛的事就被何氏包了,尽管如此她还是挑了一担柴回来。

傍晚做好饭后,张氏帮着禹寿把袋子里的桕蜡先熔了,在锅里保着温。

用过晚饭后,倩倩读了会书,就在旁边帮着蘸蜡。

将剪平的灯芯草放进半凝固的蜡里一蘸便插在纤子上,一圈下来最前面的那些蜡便凝固了。

就这样重复操作,草上的蜡块就越来越厚,到烛有一寸左右大的时候,就插放到一边去蘸新草。方法看着简单,就是花时间。

她帮着把已成的烛剪去头部过长的草,堆到墙角。本来想再去做会蜡烛。

一想到自己这段时间的主要工作就是织布及配套的如穿经、接头这些,都是极花时间的。

就算加了张氏和何氏,到十一月初五才织了一半多点,就让她颇为烦闷,想了想还是去挑灯织布算了。

便拿了盏竹子灯,在里面倒了点清桕油,点着了提着去蚕房织布。

柏崽练完了字,拿了土研子研白芨、皂角、白芷和土碱,准备过几天要做澡豆和胰子。

他嫌用皂角连脸洗不干净不说,还划得脸皮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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