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蜀中唐门
落日斜挂天际,残霞映照山峦,层层叠叠,尽显壮丽之色。
脆声云雀翻飞葱郁群山,灌木长林掩映飞瀑流泉。崎岖狭窄的山道口,山林寂静山花烂漫。一条清澈的涧溪,从平整的石板桥下蜿蜒流过。
平整的山冈,游牧部落的几辆马车已经停好,数十个威猛的关东大汉,在旧毡帽慢条斯理的指挥下,搭建营帐埋锅造饭。
老道仙一如既往地在马车中闭目打坐,怀抱着拂尘,恍如一尊石雕像般,岿然不动。
光滑平整的石桌石凳前,龙啸旭遥望着西天落日沉默不语,手中托着一个羊脂白玉酒壶,盛了满满的辛辣刺喉的关东烧刀子。
徐顶峰在喝茶,是茶香四溢的碧螺春明前茶。
暮色已经苍茫,倦鸟已经归林。
就在此时,从对面的环绕盘旋的山道上,走来两名家丁打扮的男子,每人各手举一杆红色旗帜,分左右插在山道两旁,浓墨书写四个大字:蜀中唐门。
云雾般凄迷暮色中,一位手拎着厚重长刀的美貌女子,带着一脸的盈盈笑意,如一株荷塘边的扶风弱柳,袅袅婷婷来到石桌前:“蜀中唐门唐云娇,收了鹊巢汇紫燕亭主送来的重金,特来截杀威虎山少主。”手掩樱唇,直笑得花枝乱颤。
龙啸旭神色坦然,微笑着说道:“龙某还未来得及拜会唐府,就遇到了天姿国色的唐三小姐,幸会幸会。”
唐云娇几步跨过石桥,嫣然笑道:“虽然来者是客,但川府之地乃礼仪之邦,最讲究的规矩是客随主便!”
她粉面登时一凛,将手中长刀在半空中虚劈了两下,娇喝一声:“所有的物事,全都给本小姐拿上来。”
山径中又走来十多位红衣侍女,两人合成一对,用一根绑缚红缎的长竹棍,抬着火炉、火炭、酒坛、腊肉之类的厨具菜蔬,小心放在石桌旁边空地上,蹲下身来生火择菜一片忙碌。
数位黑衣短衫的汉子,手提着数十只活鸡鲜鱼,蹲在水溪旁宰杀冲洗,手法甚是纯熟。
唐云娇笑道:“江湖中的刀光剑影太多,打打杀杀的不但无聊,而且会伤了咱们两家的和气。所以唐门就想起了这文斗的法子,三局两胜来定输赢!第一局是先拼酒,哪一方喝得酒多为胜。”
徐顶峰非常担心地望向龙啸旭,却发现他眉飞色舞:“怎么比呢?用杯?用碗?还是对着坛子一口闷?”
唐云娇嘻嘻一笑,盈声答道:“龙少主莫要着急嘛,菜都没有煮熟,鸡也没有下锅呢。”她纤手轻挥,走过来两个家丁,把脚下十多个盛满老窖琼浆的酒坛子,围着石桌摆成整齐的一排。
一阵噼里啪啦的爆竹声,震耳响起;窄窄的山道上,无数的烟火灿然升空,在夜空中绽放出团团锦簇花朵,绚丽万端。
一位二十来岁的英俊男子快步走来,朝着龙徐二人拱手一礼,朗声说道:“蜀中唐无垢,迎接来迟,万望海涵。”右手一摆,两名步伐矫捷的家丁,手捧着两只朱漆匣子,恭敬放在二人面前。
唐无垢说道:“菲薄程仪,敬请笑纳。”龙徐二人起身一礼谢过:“唐公子厚礼,感激不尽。”
无数的火把红烛,映照得当场亮如白昼。烤鱼蒸鸡香气扑鼻,羊肉羹酱牛肉惹人留涎。
酒坛已经打开,石桌上所有的酒碗,此刻都已经倒满。
唐云娇一碗美酒入口,凝脂脸蛋上飘出两朵红晕,丽如桃花绽放。龙啸旭连干三碗,竟激出一脸勃勃英气。
唐无垢眼中的精悍光芒一闪即逝,旋即微微一笑:“素闻龙少主千杯不醉,今日一见果然海量,咱们两人今日对饮几碗如何?”
龙啸旭豪爽一笑:“恭敬不如从命,小弟先干为敬,”一口气五碗饮尽,碗碗滴酒未剩!关东男儿的慷慨豪迈之气尽显无遗。
五碗烈酒下肚后,唐无垢已是醉眼朦胧,他摇摇晃晃站起身,磕磕巴巴拱手一句:“唐某量浅,献丑了·····”在两名红衣侍女的搀扶下,双腿打着麻花拌踉跄离去。
暗夜黑幕中,突兀跑来一位锦袍少年,一言不发坐在石凳上,端起酒碗一口气连干七八碗,一抹嘴巴团团一揖:“蜀中唐门唐无尘,让各位见笑了。”
唐云娇愠怒道:“二弟,今日的安排并没有宣你上场,为何要跑过来搅局瞎捣乱?”
唐无尘咧嘴一笑,道:“三姐不是要与这位龙少主拼酒么?小弟身为整个唐门最有名的酒囊饭袋,怎么能够置身事外袖手旁观?酒逢知己千杯少,来来来,咱们今日里共谋一醉。”抬手端起酒碗,又是三碗连干。
唐云娇起身万福一礼:“咱们比赛规则是相对公平的一对一,方才大哥唐无垢比酒量不如人,早已经败在了龙少主的手下。”
她提起身旁长刀,说道:“咱们的第二场,是比赛舞刀。”纵身跳跃场中,足不沾尘丽影灵动,衣袂翩跹刀花飘展,顿时一片炫目光影在众人眼前翻飞,直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丽人翻滚跳跃风声飒然,寒光飘绕美轮美奂。刀影左右幻缭如游蛇吐信,气势柔美;上下回转似灵盈春燕,悦人心弦!
一盏茶功夫后,唐云娇手臂并足,刀尖朝下抱拳一礼:“小女子献丑了······”
唐无尘摇摇头叹口气,意气萧然:“其实呢,三姐你若是拿出最擅长的刀舞【寒光幻絮影】,就可以将这一场刀舞比赛的难度,提高到出神入化的至高境界!”
唐云娇紧咬着银牙,低声怒斥道:“少说一句吧,没人将你当成哑巴。”
众人只听得‘呛啷’一声响,徐顶峰锋利的青钢剑在烛光映照下,寒芒耀眼!
他飞身飘入场中,力贯剑柄长剑轻灵,炫舞如流水行云,幻化出万点光华;剑扫寒光如龙,光影飘展夜空!剑飞冰星掠空,随着腾跃身形缓蒙流动。
人随剑走,剑护人体。越舞越急的暴戾剑气,凛冽扑面寒气瘆人;矫健身态腾叠闪动,优雅如花间彩蝶!
无数奇诡的剑花,闪烁出团团瑰丽。一声清啸振全场,一道光影疾冲空,宝剑在漆黑夜幕划出一道冷光,宛若银河倒悬的冷雨寒星曼妙坠洒。
过得许久许久,唐无尘方长长吐了一口气,拍掌高声喝彩道:“好一招飘空无影杀伐犀利的{长空飞鸿},天山派剑法,果然是名不虚传!”
唐云娇淡淡微笑:“恭喜恭喜,这一局的比武,你们游牧部落又胜了一局!接下来咱们比暗器:武林中人人皆知,蜀中唐门的暗器例无虚发。”她灿若朗星的一对目光,直勾勾盯向唐无尘。
唐无尘不由得从座位上跳了起来:“搞什么玄虚?整个唐家堡那个不知,我蜀中唐二每日里都是喝酒画画,何时触摸过那些乌七八糟的暗器?”
唐云娇冷冷一笑:“生为唐门子弟,就应该出手为唐门尽力!见者有份,是咱们唐门历来的规矩。”
唐云娇双手一拍,两名家丁拿着靶环牌,摆放在二十步开外的松树下;三只细长的柳叶飞镖,早已递到了唐无尘手中。
唐云娇似笑非笑,语气中满含着揶揄嘲讽:“你行的------小弟,三姐非常看好你,不要让姐姐失望哦。”
唐无尘双目定定地看着手中飞镖,冷汗登时淌满了整个脸庞,头脑中一片空白。明知已经无法推脱,他索性将心一横,吸气运力贯入右臂,挥洒三只飞镖排一条直线,朝远处标靶飞去。
远处传来家丁的高声呼喊:“两只飞镖脱靶,一镖远离靶心六寸有余。”
唐云娇斜眼睨视着唐无尘,娇笑道:“哎吆吆,唐家二少果然是武艺精湛,就这么随随便便一出手,就赢得了一个大大的咸鸭蛋!二弟呀,你这样做,可真的对不住那位千娇百媚的小莺儿哦。”
唐无尘冷冷一笑,如刀眼神朝唐云娇横扫一眼,放开大步飞身前奔,眨眼消失在沉沉夜色中。
龙徐二人迅速对望一眼,心中万般惊疑。龙啸旭站起身满不在乎地一手挥洒,三枚铜钱脱手飞出。
唐家家丁们欢声笑嚷道:“三发连中,全部准确潜入了靶心。”
唐云娇长袖捂唇,吭吭吃吃笑个不停:“你们游牧部落手段高明,三局三胜;咱们唐家今日一败涂地,自愧不如。大家伙收拾收拾,回府!”
众多的家丁侍女们齐声答应,一番叮叮咣咣的拾掇后,走了个干干净净。
‘噗噗’的沉重脚步声,远远传来。一位紫红脸庞的高大汉子,神情肃穆双手抱胸,身形却似鬼魅般飘忽折转,步法无比诡奇。
走到近前,才发现他额头下有一道长长刀疤,在昏暗烛光映照下,竟有一种瘆人的幽魅怪异!
龙啸旭施礼道:“敢问前辈······”那人严峻着一张冷脸,傲然喝道:“西岭雪山云摩星,前来拜访老朋友诸葛深算。”声音中蕴含深厚内力,把在场的众人震得耳中嗡嗡作响。
这时,一张薄薄的纸片,从马车中平平飞出,恰恰好飞到云摩星身前!
云摩星一怔之下,顺手抓过展开一看:白纸上墨色森然,一座挺拔险峻的山峰跃然纸上!山峰的最下端,数株松柏暗隐处,半边山洞口‘流烟洞’三字隐隐可见。
云摩星一脸迷惘:“流烟洞······?难道是云台山的流烟洞么?”
他猛地抬起头,朝着封闭严密的那辆马车高喊道:“在下苦苦寻你二十年,难道仅凭这一幅简单潦草的图画,就能够洗脱你的全部干系么?那可是关乎着【留剑道】三条人命的血案呐。”
旧毡帽忽听到一缕神秘的密音入耳,慌忙飞身抢过去跳进马车!
片刻后他从马车跳下,将手中一把小巧而锋锐的匕首,递到云摩星手中!
云摩星凝神一看,禁不住心情激荡浑身颤抖,额头间的长长刀疤,好似一条饮足了鲜血不停蠕动的蚂蝗,狰狞可怖:“这难道是······江湖传说中的那把羊角匕首······?可以杀人与无形······?”
他泪流满面,‘噗通’一声双膝跪地,嘶声高喊道:“师傅,您老人家死得好冤呐······”
旧毡帽趴伏在云摩星耳边,轻声说道:“老道仙让我转告前辈一句话:流烟洞中,圣印师太······”
云摩星双眼怔怔地望着窗门紧闭的那辆华贵马车,一条非常模糊的长线,飞速在脑海中连幕飞闪:云台山流烟洞······师姑的羊角匕首?
流烟洞是师姑圣印师太的修身仙洞,羊角匕首是圣印师太的贴身兵器。圣印师太是师父伏虎尊者的师姐,也是当今世上,唯一一位让师父倾心仰慕的美丽女人!
师傅与两位师兄临死前全都面带微笑,身上没有任何伤痕,就连江湖中号称医谷妙手的陶弘陶神医,也没有查出任何可疑的蛛丝马迹······
武林中都说这把神奇无比的羊角匕首能够杀人于无形,可是······可是······紫云洞中那位邻居紫燕亭主,为什么会不止一次地亲口告诉他:师父伏虎尊者与留剑道的两名同门师兄,都在鬼谷门诸葛深算滑骨摄魂掌的无形重击下,经脉寸断毙命身死?
------都说童言无欺,那一年紫燕亭主才刚刚满八岁,怎么可能会编造谎言,蒙骗一个比她年长二十岁的成年男人?
数只火把在夜风中摇曳不止。众人眼前突兀闪过一道寒光,那一把锋利无比的羊角匕首,已经深深插进了云摩星的小腿间!
他惊讶地发现:尽管自己的腿部疼痛难忍,却没有任何的血迹流出!
他咬紧牙关,猛地用力拔出匕首,眼睁睁看着小腿上的那一点狭小伤口,竟然在短短的一瞬间,自动愈合恢复了原样!没有留下任何的伤疤,更没有溅出哪怕一丝丝的血迹。
云摩星脑海中豁然开朗,大喜若狂之下,他顾不得小腿肚上的剧烈疼痛,猛地在半空中连翻了十多个筋斗,高声狂笑着朝正北方向狂奔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