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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诸葛深算

暮色苍茫,连绵起伏的远山外,遥挂天际的最后一抹残霞,为群山铺一层萧杀的凄艳。

徐顶峰坐在青石上,紧抿嘴唇一言不发,双目中充满了难以理解的疑惑!

他望着西天残霞呆呆出神,看着哀唳仓飞的孤鸿,心底浮起一股感同身受的辛酸。

龙啸旭走过来,默默地递给他一瓶酒,在他肩膀上拍了两下,又默默离去。

凄迷暮色已将群山湮没,一位身着黑色卦服的道长,从高高的剑门关口,沿着阶梯朝他走来。

眼见道长仙风道骨,眸含英华,徐顶峰心中一凛,连忙起身施礼道:“晚辈徐顶峰,见过玄松道长。”

玄松道长从怀中掏出一本有些破旧的书籍,轻轻递到徐顶峰手中,叹道:“明月侠的事情,贫道已经听说了,唉······先前明月侠曾将贵派的【鸿案剑法】剑谱,托付在青城山由贫道暂代掌管,现下也该物归原主啦。”

两人沿着一旁的崎岖山径缓步登山,徐顶峰问道:“晚辈今日曾听人说道,青城派原本是安排了百幻绝影阵现身拦截,却为何后来又改变了主意?”

玄松道长又长叹一口气,说道:“贫道与明月侠交往十数年情投意合,现如今老友尸骨未寒,贫道又怎忍心摆出森寒酷绝的剑阵,用来为难贤侄你呢?”

徐顶峰心念电转,发声问道:“晚辈有一事不明,还请道长不吝赐教。”玄松道长道:“是不是因为那一块无比神异的鬼谷信牌?”

徐顶峰一脸愕然,不由自主地点点头。

玄松道长轻捋长须,言道:“其实这一切,还需从云梦山鬼谷门的{银杏经堂}说起:鬼谷门,是当今江湖中最古老的门派之一;为战国时期的鬼谷先生王诩所创立。

“鬼谷门最鼎盛的时候,曾经聚集有五百名弟子,由鬼谷先生在云梦山鬼谷洞口传心授施教布道。当时的名将孙膑、庞涓、李牧等人,名相苏秦、张仪、李斯之辈;有名的剑客盖聂、卫庄之流,皆出自鬼谷先生门下。

“后来历经几世的沧桑变幻战火侵扰,鬼谷门人才日益凋零,等到第三十代的掌教衣钵,传到道法高深的清尘散人手中时,鬼谷门的江湖名望,已经跌落至低迷谷底!

“为了重振鬼谷门,清尘散人云游四海遍寻奇书,在鬼谷门的奇门剑法【月影荼毒】的基础上,独创出独步武林的【残雁游空】剑法,剑势燎原若星河倒悬,杀气纵横似迅雷惊天,端的是厉害非凡。”

风袭山道,星辰寥落。

玄松道长继续说道:“就在三十多年前,清尘散人经过多年的苦苦经营,银杏经堂内的珍贵藏书,终于超越了万卷大关!也就是在那一年,他因为终年的透支劳累卧床不起!后来,清尘散人在自己亲手搭建的银杏经堂中,寂然羽化,终年六十四岁。

“清尘散人生前有三位弟子,大弟子诸葛谋,字深算,道号山野钓徒;不但武功高强深明刚柔之势,更兼精通阴阳八卦奇门遁甲,有通天彻地之能。

“二弟子刘鄩字泓远,道号山河匹夫,精通智谋韬略擅长排兵布阵;关门弟子澹台田错,道号叫做山水寂寥客。当时的刘鄩身为朝廷最倚重的名将,奉皇命四处征讨建功立业;澹台田错云游四海不知所踪,鬼谷门执教的这一副重担,就落在山野钓徒诸葛深算的肩上。”

二人越往上走,山势也愈加陡峭险峻。玄松道长侧过头,对徐顶峰讲道:“为了重振鬼谷门昔年雄风,诸葛深算耗费心智,综合运用纵横捭阖的谋略手段,在短短的五六年时间里,召集武林中一些心怀侠义的正派高手,打散了藏污纳垢的崆峒派,剿灭了为非作歹的仙都堂;驱赶阳渟帮万余众弟子远避东瀛小岛,诛杀青白连环坞二十四枭于邙山峰巅。一时间,鬼谷门掌教诸葛先生的名号传遍了整个武林,无数的恶寇宵小无不闻名丧胆。

“要说让诸葛深算扬名四海的经典一战,当属发生在黔境的梵净山,红云金顶的一次血战:当时武林道上最狂妄的南荒傲龙连沧浪,在短短的一个月内,接连向银杏经堂投递了八封战书,行文语气中充斥着万分嚣张。

“恰逢那时诸葛深算,人在辽东威虎山寨,并不知晓此事未曾赴约。性烈如火的连沧浪,根本不顾鬼谷门下弟子的百般解释,暴怒之下燃起一把烈火,将藏有万卷经书的银杏经堂,焚烧成一片残砖瓦砾。

“诸葛深算闻讯后日夜兼程,只用一个月时间,就从关东赶到偏远的梵净山,追上了南荒傲龙连沧浪!在后来的江湖传闻中,两人那一场历经三天三夜的惨烈血战,简直可以用惊天地泣鬼神来形容!

“血战的最后结果:南荒傲龙连沧浪经脉寸断,在备受痛苦折磨的凄厉悲号中,流尽体内的最后一滴热血,彻头彻尾变成了一条死龙!

“自那时起,鬼谷门在武林中威名大盛,丝毫不逊于后来的中原七侠,在江湖中最鼎盛时刻的赫赫威名!朱雀旗与鬼谷门掌教铜牌所到之处,江湖中各大门派无不胆颤心惊。”

徐顶峰问道:“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晚辈早已经猜想到,神秘如天神般存在的鬼谷门掌教诸葛先生,就是整日里马车内打坐的老道仙。

“晚辈感到迷惑不解,老道仙为何要将自己的真实身份,这样半暗半明地掩盖下去?如果他光明正大地挂出朱雀旗,游牧部落这一路上,定会免去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玄松道长肃穆言道:“鬼谷门派尊崇道家学说,深谙{圣人之道,为而不争}的妙理真谛,时时恪守在‘真人不露面’的信条中,淡泊明志宁静致远!

“何况你们一行人远赴蜀山,是要与武林中地位最显赫、武功深不可测的蜀山刀王酒无涯,决一死战!稍有不慎满盘皆输,又怎能不秉持审时度势的谨慎小心?”

徐顶峰说道:“恩师以前曾言道,大丈夫行事,应如天晴白日一样光明磊落,似这等半遮半掩的行事做派,晚辈心中总感觉有些不适应。”

玄松道长喟然长叹道:“江湖之中波诡云谲变幻无常,处处刀光剑影,人人尔虞我诈!君子身处险恶世道,岂可轻易地以真心示人?中原七侠英雄一世,最后的下场全都这等壮烈,就是吃亏在一生行事的光明磊落中,唉······”

这时,已经行走到半山腰的八角小亭。

徐顶峰手抚栏杆,说道:“这一路的迤逦南行,伴随着一路的疯狂追杀!行驶几千里的入川之路,真可谓举步维艰。对方到底是何方神圣?竟敢冒着与鬼谷门掌教为敌的风险,相邀到这么多杀手剑客轮番出击?”

玄松道长笑道:“威虎山游牧部落入川,唯一的目的就是与蜀山刀王一决高下!古语有云:狗急跳墙,困兽犹斗!想那刀王酒无涯,也算是在武林中翻云覆雨的枭雄人物,岂能束手待毙,轻易地任人宰割?

“酒无涯运用一切手段,欲将你们带来的危险消弭于半途!如纠缠阴魂无处不在的鹊巢汇,就是一个依附在刀王羽翼下、替酒无涯卖命的一个神秘组织,她们本着{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的危机理念,到处煽风点火搅扰你们。”

徐顶峰沉吟道:“蜀山刀王酒无涯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为什么从来没有听恩师明月侠提起过?”

玄松道长笑道:“纵是青城山与蜀山同在川府,贫道也是至今无缘见那位刀王一面!只听到武林中的传言说,他是一位身高八尺虎背熊腰的赤发硬汉,为了专心修炼精奥刀法,十多年来从未走下过蜀山。”

徐顶峰惊叫道:“一个人竟能躲在蜀山专心修炼刀法十几年?这样的对手也太可怕了?”

玄松道长幽幽说道:“如果对手不可怕,现下已成为山野钓叟的诸葛深算,也不会以七十岁古稀高龄,忍受着风尘仆仆的一路颠簸,不远万里从辽东远来西南的荒芜边陲;如果对手不可怕,他们游牧部落这一行人,亦不会挖空心思,一路上想方设法取悦于你,让你成为他们逢山开路的挡箭牌,用来掩遮龙少主的武功路数,作为日后决战时刻的胜利保证。”

徐顶峰一声叹息:“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相遇,这一节,晚辈早已经瞧得明白!”

玄松道长微微一笑:“若无因缘,何以相遇?再怎么说,游牧部落的龙少主,对你也有两次的救命之恩;更何况现下明月侠已经过世,除了这位鬼谷门的诸葛先生,贤侄去哪里寻找如此高明的良师指点武功?”

徐顶峰慨然言道:“受人滴水之恩,定当涌泉相报!更何况是恩同再造的救命之恩?只是一切被蒙在鼓里,整天稀里糊涂的玩命拼杀,最让人有一种不是滋味的内心纠结。”

玄松道长笑道:“正是如此,诸葛先生才煞费苦心,派出那只海东青传下书信,诚邀贫道前来为贤侄解除疑惑指点迷津。”

徐顶峰一时心惊,叫道:“什么······是诸葛先生专门请来前辈······?”

玄松道长表面上不动声色,双脚跺着方步,缓缓说道:“为了威虎山少主的复仇大计,诸葛先生精心谋划了二十年,在没有完全获取成功之前,绝对不能容忍出现任何的差错。

“你这位天资聪慧的明月侠高徒,乃是诸葛先生计划中的重要一环!如果你一路上心存疑虑,临敌时怎么做到全力以赴?要知道高手之间的倾命搏杀,容不得丝毫的闪失。”

徐顶峰又怔住,脸色慢慢变红:“晚辈虽然有丹枫玉露功护身,也只是几个月之前的刚刚练成;现在就连鬼谷门的那一路残雁游空剑法,都没有习练到娴熟境地!数日前开始的拳脚功夫,更是差劲得要命.何德何能,竟得到武林泰斗诸葛先生的如此看重?”

玄松道长哈哈笑道:“一个人武功的精深,靠的是天赋资质,与习练的时间无关。以贤侄天赋异禀的绝顶聪慧。大可不必如此的妄自菲薄!

“贫道听说你一路上的几番出手,每一次都是干净利落地取得完胜?就连贫道那位成名已久的爱徒丹凤女,在日间还不是败在了你的剑下?”

徐顶峰连连摆手否认:“那是有龙少主暗中使诈的相助,根本做不得数。”

玄松道长郑重言道:“刀剑无眼的生死关头,不单单要凭借高深的功力取胜;还要将精妙的算计、心神的定力与丰富的临战经验,都要计算在内。

“高手过招胜负就在手起剑落的一念之间:败就是败,胜就是胜,无所谓使诈藏奸!难道,在阴曹地府的阎罗爷面前,会因为你麻痹大意的落败丧命,再给你一次重新打过的机会么?”

徐顶峰无言以对,默默低下头来。

玄松道长接着说道:“俗话说得好:刎颈之交,患难与共!只为威虎山老山主狂剑龙战,在二十年前战败后的临终托孤,诸葛先生耗费无数心血,终将龙啸旭调教成才。

“在武林中这就叫一报还一报,昔日里有狂剑龙战的冒险赠书,今日里才有这次倾心教授万里护持。”

徐顶峰不解:“冒险赠书······”

玄松道长淡淡的道:“昔年间狂剑龙战甘冒生命危险,从东丹国医巫闾山望海堂内,盗取了数十本世间稀有的道家孤本真经,亲手交到刚刚接下鬼谷门掌教的诸葛先生手中!

“诸葛先生万般感激之下,当场摆香炉歃血为盟,情投意合的两个人义结金兰,结成了同生共死的刎颈之交。”

一缕幽幽的洞箫声,从山下的营帐中遥遥传来;穿越静寂山林,惊飞数只夜宿山鸟。

玄松道长笑道:“夜已深,你的好朋友用箫声召唤你呢。”

徐顶峰长跪在地:“多谢前辈的一席金玉良言,更加感谢前辈赠送天山派剑谱的高义!”连磕了三个头,才依依不舍地往山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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