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杜琰：如梦一场
这声音听着有点耳熟，我酒喝多了，有点空灵，我怀疑是我出现幻听了。
倏然，我胳臂被轻轻推了两把，一边推我一边细语道：“快醒醒，喝那么多酒还在巷子里躺着，感冒了怎么办。”
我缓慢的睁开眼睛，刚开始画面有点模糊，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女人的脸以及她瀑布般垂落的长发，还有她头上的一把花案雨伞。
几秒钟后，我的视野才开始变得清晰，我也逐渐看清了眼前的一切。
雨伞的图案仔细观察，可见是六初花，而伞下那张令我熟悉又悸动的脸，是小雨！
酒精带给我的眩晕感刹那间挥发半分，我猛地一惊，手撑着身后的台阶坐起来。
女人也随着我的挪动转移视线，两边嘴角宛若花一样，微微翘起，一双眼睛水汪汪的，像一潭秋水，直勾勾的盯着我。她是蹲着的，这样才能与我视线平行，手里撑着的那把花伞，边缘勉强盖住她的头，因为她还要为我遮风挡雨。
同时我也注意到她的穿着，黑色风衣，腰间的口袋露出一角口罩，领口挂着一副墨镜。
我这才意识到，她不是小雨。
“萧嫣？”我说出她的名字。
萧嫣轻抿着嘴唇，似水的眼瞳更加明亮透彻，微微点头。
她不是恨我吗？为什么还要为我遮伞，在我烂醉如泥、一败涂地的时候找我？为什么她的眼中看不出半点讥讽，反而更像是欣喜和宽慰？
我撇过头不敢看她，没有太多思考的说道：“你来干什么？我……你来看我笑话？”
萧嫣蹲着朝我挪动半步，我们之间的间距更加狭小，她的脸贴的与我更近，身上的花香也愈加浓郁且醉人。
萧嫣没有正面回答我，而是温柔的摸了摸我的头，说：“头发都湿了，跟我走，我把你送回家。”
我脚蹬地，扭动着离开她的保护伞，嘴里说着：“我不跟你走，我自己有腿，为什么要跟你走，我不走……”然后摇摇晃晃的起身，朝着她的反方向跑去。
我不想让她看到我卑微的模样，不想让她发现我现在落魄的连工作都没有，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我已经一无所有。
一路跌跌撞撞，最终我还是屈服于酒精的威严，转角撞到垃圾箱，然后脚一滑摔倒在旁边。垃圾箱下面的一个角漏了个洞，脏水混杂雨水流出来，流进我的衣服。
我突然就不想站起来了，翻个身，仰望晦涩无光的天空，任凭雨水溅落我的眼睛，闻着肮臭，与垃圾为伍，却一点也不违和，就好像我生来就是这般下场。
雨越下越大，用倾泻而下这个词形容再合适不过。我浑身都被打湿，由于我所处的地面相对凹陷，所以后背几乎是泡在水里的，给我轻微的漂浮感，感觉下一秒就会被淹没。
我常以为道理是恒定的，所以我会把道理挂嘴边，但那是我尚有一份体面的工作，衣食无忧的时候。现在我身处低谷、无依无靠，再说道理，我便是嘴硬。
不管我说的再有道理，富贵贫贱面前，我也不过是个被遗弃的可怜动物。
正因如此，我会如此慌张的离开萧嫣，就算她不嘲笑我，我也抬不起头。
渐渐的，我习惯了风吹雨打，坑洼的湖泊里，我的意识摇摇欲坠，伴随我漂泊的二十多年，不值钱的即将沉睡。
砰！
一声清响传来，紧接着扑通一声，那股花香又回到我的身边。
快不醒的我又挣扎着睁开眼睛，只看到萧嫣的那把花伞被扔到不远处，而她本人则静静的躺在我身边，侧着头微笑着与我四目相对。
我们的画面好像电影，电影里的男女主都是躺在床上、花海和气球，而我们躺在垃圾箱旁边，三排垃圾箱旁边，可回收垃圾、厨余垃圾、其余垃圾。
雨还在不停下，落在我们视线衔接处，溅起的水花跳跃在她澄澈的眼湖前。骚动不宁中，我看到了太阳，海波一样的蔚蓝洋燃生命，流动如飞走的星星，拨动宇宙。
我突然就很想哭，鼻子酸酸的，哑着嗓子说话：“你怎么找到我的？”
她往我这靠了靠，荡起涟漪，湿发浮在水面，我们肩膀靠在一起，两只鼻子只有半厘米的距离，“我跟随感觉晃悠，我的感觉在这里，所以我就来了。”
“我都倒下了，你为啥要倒下？”
萧嫣眉眼弯弯，唇角情不自禁弯起，“你能倒下，为什么我不能倒下？”
“很难看的……”
一声轻笑，从萧嫣嘴角溢出，“我们是烟搭子呀，有你在的地方，我就不无聊，难不难看，我才不管呢。”
我吸了吸鼻，问道：“你不恨我？”
萧嫣又往我这靠了靠，与我贴的更紧，鼻尖终于触碰在一起。而我的嘴唇感受到她吐气的芳香：“杜琰，我已经知道了，你没有把方案给萧黍。杨秘书和我说过了，正因为你及时跟她反映了公司有奸细的问题，她才能将公司于危难中救出，并且反噬萧黍一波。所以……谢谢你，杜琰。”
泪水一下子决堤，我哭了出来，把几个月的委屈都哭了出来。
萧嫣轻轻抚摸我的脸，温柔的拨弄我鬓角湿硬的发丝。暴雨下，她的手柔软的仿佛一对羽毛。
多年后，回想起这一幕，我依旧会恍惚，就像做了一个很清醒、很遥远的梦。
自从萧嫣和我分道扬镳后，我并非完全把她从我的思想中移除，我还是会想起她，只不过我刻意的回避，把她的名字遮掩。
但越是逃避一个人的存在，就越是在乎，所以我不管怎么努力把她忘掉，她愈是会像一颗种子，在我心底生根。
于是在看不到尽头的阴天，我对她的思念蛰伏许久，然后等待一场雨的滋润，倏然的，开满鲜花。
……
之后萧嫣扶着我上了她的车，车里的我们像落汤鸡一般，把座垫染成深色。
我系上熟悉的安全带，她却打开车载烟灰缸，对我嫣然一笑。
“来都来了，抽支烟再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