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不被照亮的地方

纪灵的电话到陆园时，黎周都还没赶到陆园。

不过他在电话里跟洪三爷汇报过，陆炜那里也有通风报信的阿豪，所以当管家说有一位纪灵小姐找洪三爷时，父子两个虽感意外，仔细想想却又感觉理所当然。

她都能知道黎周和洪三爷的关系了，这个秘密连黎周家里人都不一定清楚，可想而知，她的情报网肯定不容小觑。

洪三爷坐在沙发上，接过管家递过来的电话，声音很稳：“你好，纪灵小姐。”

“中午好哦洪三爷。”纪灵的声音清越而灵动，都能想象到她说话时调皮的表情。

但她在常人眼中不是这样的，包括洪三爷得到的情报里，纪家大小姐确确实实是个傻子……否则，她不可能这么多年都在伪装吧？

不惜伤害自己也要骗过所有人的伪装，仿佛预示着更大的秘密，令人不得不心怀警惕。

纪灵没给洪三爷太多思考的时间，打完招呼后，她直白的问：“我送您的礼物不知道您收到没有？”

她指的自然是李雄和通过李雄可以调查出来的事。

洪三爷保守地说：“我听说了老李的事，谢谢纪小姐把他交给我。”

电话那头传来纪灵咯咯咯的笑声，不知在笑些什么。

“那我拭目以待咯。”她这么说。

洪三爷感觉到一丝异样，可惜纪灵又说起了别的：“既然您满意我的礼物，那我的礼物是不是也可以送给我了呢？”

她的声音一秒钟变得委屈巴巴：“狗肉铺的人都不认我呢，说我不合规矩，您说我接手狗肉铺合不合规矩？”

仿佛在对亲近的长辈撒娇一般，但洪三爷突然想到，掌握着许多信息，自己还有许多秘密的纪灵把绑架她、试图伤害她的李雄送到他手上，到底是想看到怎样的结果。

她在“拭目以待”什么？

洪三爷垂下眼眸，温声说：“阿黎已经跟我说过，之后有时间，纪小姐可以来陆园坐坐，我也好把其他堂主介绍给你。”

这话的意思，就是“坐坐”之后如果合适，纪灵就是真正的弘帮堂主了。

纪灵那里又传来欢快的诡异嬉笑声，明明声线悦耳轻灵，却莫名让人感觉阴森森，仿佛她不是在电话那头，而是在他身后……注视着他。

对面话筒似乎移开了一点，纪灵骄蛮的对什么人说：“你们听到咯，龙头的话，你们要违背吗？”

其实纪灵直接这么接手狗肉铺，仍然不合规矩。

但弘帮的一切规矩都是围绕着龙头走的，最初最底层的规矩就是龙头说什么就是什么。

只是这些年洪三爷有点退居幕后的意思，多数事情都是养子和手下代劳，弘帮的有些事逐渐就演变成大家聚在一起决定。

他们忘记弘帮到底是谁的弘帮了吗？

有些人确实忘记了，比如叛逃的……

“老豆，阿黎带着李叔到了。”陆炜从外面进来，跟洪三爷通报。

比如李雄。

也有些人没忘。

比如陆炜这样，哪怕是养子，他接电话时也知道要回避。

洪三爷深深呼出一口气，拄着龙头杖起身。陆炜偷偷观察老爷子的脸色，忽然很难再从他满是皱纹的脸上看出什么情绪。

老爷子好像又变成他记忆里那个说一不二，连亲手养大的孩子都能亲手抛弃的弘帮龙头。

陆炜有点分心的想着，忽然被洪三爷点名：“你去狗肉铺，看看纪小姐那边需不需要帮忙？”

纪灵哪里需要帮忙，陆炜也不是没让手下跟着一起过去。

洪三爷现在让他去，分明是要支开他。

“是。”陆炜不敢有任何异议，在洪三爷变得面无表情的时候，就不是他可以随便卖乖讨好的“老豆”了。

陆炜离开花厅，正好就遇见押着李雄进来的黎周，兄弟两人对视一眼，速度太快，都没能传递任何信息，老管家已经在门口等着黎周。

弘帮的天确实要变了，但比它更早变天的是狗肉铺。

大哥大本来就声音嘈杂，纪灵再故意放大音量，最近的几个狗肉铺马仔都能听到洪三爷的声音。

洪三爷亲口讲狗肉铺送给纪灵，他们这些马仔，如果不想背叛弘帮，就要俯首称臣。

背后的马仔早就认了，至少表面上，电话一挂断，他们就很识时务的再次喊“灵小姐”，全程也没敢出幺蛾子。

对面的马仔看他们这样，不管心里怎么想，都慢慢低下头，嘴上喊着：“灵小姐。”

这就算都认了。

纪灵可不管他们心里怎么想，都不重要，她瞥一眼身旁那个鼻青脸肿的年轻人，叫他：“唐嘉良？”

年轻人青紫着一张脸，刚才也跟着小声喊“灵小姐”了，这时候更谨慎的低下头去，老老实实回应：“是，灵小姐。”

“你们这里通知人是怎么通知的？”

唐嘉良愣了一下，试探性地问：“您是要通知所有居民？还是通知手下？”

纪灵反问：“不一样么，我的手下不是这里的居民？”

“是倒是，”唐嘉良干咳一声，解释道，“通知居民的话，一般是大只仔在那里喊——”

他一边说，一边指向旁边的一片小空地，被两边的居民楼狠狠夹击着，那里的光线更暗。只有一个不知道有没有水的水井，看起来是封闭的，周围一圈倒是比别的地方干净。

“大只仔？”纪灵重复这个名字。

一个相对瘦削的男人从人群里跑出来，一边举手一边喊：“是、是我，灵小姐！”

纪灵看到他，神色没有任何变化，反而又瞥向唐嘉良。

唐嘉良原本还愣着，安妮提醒：“大小姐在问你话。”

“哦哦！”唐嘉良赶紧说，“如果通知手下，大哥们基本都在这里了，我也不太清楚具体要怎么通知，一般是我头上的大哥来吩咐我。”

纪灵问：“你对这个地方很熟？”

唐嘉良下意识摸摸脸，垂下眼睛说：“熟悉的。”

“你去通知，我要狗肉铺的所有账簿，”纪灵说着这话，目光平静甚至温和的扫过一众马仔，笑着说，“所有生意，所有账簿，我都要看到。”

表情堪称温和，甚至带上点商量的语气：“可以吗？”

笑眯眯的，很是可爱。

可是刚才，她也是笑嘻嘻的，三枪把三个人的耳朵打穿了。

“是、是。”

“我这就去拿！”

纪灵的目光虚浮的扫过他们，无所谓他们的回应似的，招招手叫来阿豪，对他小声耳语几句。

阿豪的表情明显透露着惊讶，可惜除了两个鬼佬保镖，连相对比较近的唐嘉良也没听清纪灵在说什么。

只知道阿豪有点不确定的追问：“啊？我去啊？”

纪灵睁着明亮但漆黑的眼睛看他，理所当然的点头。

阿豪苦着脸挠头，好像这一挠让他想起大哥的嘱咐，他不太情愿地说：“那……好吧，那我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