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章

“喂，空容器。大我有事找你。”莲耀祖推开浴室的门，嫌弃地看向老奶奶，“我来看看我没，我，我，我，我家的，最，嘴，罪孽有没有被你搞坏。”

“这种事何须神主您走一趟。”老奶奶恭敬地离去，还不忘瞪眼警告她，不准做出什么失礼的事。

莲耀祖锁紧浴室的门，透过缝隙，确认门外没人，才往她身上裹了条干毛巾，紧张地检查她的样子。

数日没见，青铃身上多了不少伤，他用力敲打着地板，压抑着声音：“这，这种地方就该被毁灭。”

她用极低的声音问道：“哥哥，你没事吗？”“我，我还好，爸爸说，那个老奶奶……是，是我们，的，奶奶……”他痛苦地说道，“这里，这里的人都有病。青铃，如果太痛苦，你就用假象欺骗自己。”

他颤抖的手，轻轻捂住她的眼睛，在她耳边低语道：“想象，想象这里不过是个封闭的小乡村，妈妈也在这里。她和奶奶因为理念不合所以老吵架，但奶奶被妈妈的气场压住了，所以奶奶才会为难你。奶奶老眼昏花，只要你流流口水，装装样子，就，就，就能蒙混过去。妈妈很忙，所以只能在你睡觉后，偷偷看你，给你涂药。我们一家没有分开过，这里不是什么被……”

“我没事……不过，不过这几日确实有个问题让我有些困扰。”她看向耀祖，小声问道，“这个国家的男孩子，难道没有天生智障的吗？”

“……你，你居然在想这个？”

“奶奶会告诉我，你和爸爸的每日行程，我知道他们不会让你们受苦。每天我又只能听到那些故事，自然要找bug啦。”她没有告诉他，奶奶一遍遍让她重复泡茶的动作，把她的手摁在滚烫的杯壁上，迫使她习惯温度。她像以前那样笑道：“不好奇这个，不就只有那些奇怪的话了吗？我可不要被洗脑。”

他无奈揉揉青铃的脑袋：“看来你比我坚强多了。怎么可能没有，但他们说，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那个什么鬼神，一直在罪孽里遨游，所以沾了一身罪孽，要清除，就必须把罪孽都还给罪孽。那些好看的所谓罪孽就会被，被送给他们。那什么净化在其他地方进行，因为高塔不容污染。”

“但很多孩子被留在了那里。”

“她们……”耀祖犹豫了片刻，还是告诉了青铃实情，“她们，我，我听那些大人说，她们是，是实验用肉。”

“但这里……”

“这里就像个被铁墙封闭的原始小村子，具体是什么实验我也不知道，但对他们而言，似乎死掉就不是不要被这里感染，我会争取，让奶奶用你的名字称呼你。我……啧。”他抽走浴巾，“青铃，你要听话。”

“神主，恕我僭越，但您不该给罪孽以希望。”

“我习惯这么称呼她。”他没好气地踹门离去。

直到他的脚步声消失，奶奶才站起来，不满地抓着青铃，大声说道：“算了，青色的铃铛，不详的鬼音，拿来称呼罪孽正合适。但我一定会告诉神主，要及时纠正他错误的观念，给罪孽代称，太可怕了。”

每月月初、月中、月末，奶奶都会把她留在家里，前往高塔。莲耀祖会借机带青铃进入书房，里面有很多古老的典籍。青铃记得奶奶曾得意地对她们说：“我年轻的时候，替神主抄写过千年前的古籍，作为担负铭记历史的家族，记录曾经错误的教诲，警示我们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

莲耀祖抚摸着那些手抄本：“我们与玄叔叔同源，躲避战乱至此，按他们的说法，千年前接受所谓神罚后，都遗失了姓名，只有我们作为史官世家，还记得这些。”

青铃看着这些书，有些和玄叔叔书架上的一样。如果把这些都记下来，讲给他们听，他们会惊讶吗？妈妈看到这些书，会嗤之以鼻吧？

她闭上眼睛，按照哥哥说的，想象如果哥哥看到里面的内容，应该会和妈妈一样愤怒地撕碎这些书，然后，抱紧她，跟她说：“记住，这些都是假的，他们就是通过编织这种怪力乱神的东西，让你相信，从而更好的控制你。”

希望在这里他不会这么做，这恐怕是她唯一能够喘息的东西了。青铃碰到一本风格迥异的书，小声问道：“怎么还有西方的？”

“逃难时带来的吧，代代原封不动的抄写，虽然我很讨厌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但现在，看这些也比接受那老，啧，奶奶教育的好。”他听到脚步声，立马抱住她，小声说道，“奶奶肯定想把你送进高塔里，记住，你现在只是个傻子，你只要傻傻的，阿巴阿巴阿巴流口水就行。你也不想和我们分开吧？妈妈晚上会回来，我会想办法为她留门。”

她用口型回道：“哥哥，沉溺假象可不好。”但他显然没看懂，一脸疑惑。门开了，看到是莲若君，兄妹都松了口气。他递给她一张纸条：“有哪里不适？一说最多还有三个月。”她摇摇头，若君将纸条撕碎吞入口中，把她扔了出去：“我会管好小我，你也要管好她。”

玄叔叔这是翻大车了吧。青铃看了眼远处灰蒙蒙的高塔，将手中讲述魔法原理的书塞回了书架，她已经五岁了，体内的迷你摄像机还在正常运行。听冥阿姨说，这种能够收集生物电供能的电池是昙花之首艾雅发明的。为了这次潜入，艾雅专门为她制作了特殊款，还在青铃的皮下植入了数不清的纳米存储机器人，这些都是昙花未向外公布的技术。

不知道在艾雅离世前，能不能见她一面。如昙花之名，能进入那里的，无一不是极其聪慧但短寿之人，他们从幼儿时期就展现出过人的智慧。目前，最长寿的昙花成员，靠机械才勉强活到了二十五岁。

青铃看着手上的茧子，她本该在四岁前学完所有理论知识，五岁在自己喜欢的方向上发表突破性论文，参加昙花的入会面试。不，不能这么想，妈妈说过，这是为了不让这里的孩子们继续被邪教荼毒，反正，反正出来后，她依然可以去，但艾雅……青铃非常想见她一面，作为昙花中都少有的真全能天才，艾雅是她的偶像，如果能见上一面该多好。

这些年养成的作息，成功把她拉了回来。青铃提着脏水桶摇摇晃晃地下了楼，正赶上奶奶领着一批准罪孽回来。奇怪，哥哥和爸爸怎么还没回来？

家主没回来，奶奶自然是不允许她们休息的。又被灌输了数十遍那个故事之后，他们才出现。青铃被她抓着一起去迎接他们，哥哥的脸色非常不好，爸爸身后还跟着一个漂亮的阿姨。

和其他高塔里的女人不同，她双目有神。莲若君看向伏地不起的奶奶，冷漠地说道：“她是小我选来接替你的容器。”“我会将所学毫无保留教授给她。”她跪着转向耀祖，“神主，罪孽已经归顺，请您检验。”

莲耀祖神情复杂，走到她面前低语，之后，青铃便困得什么都不记得了。

再次恢复意识，青铃站在书房中，透过窗户，苍白的阳光照在她身上。哥哥抱着她不停地说着对不起，她迷茫地“啊，啊”安慰，手迟疑地拍了拍他的背。

“罪都是我犯下的，与你无关，你是无辜的，与你无关，你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听到脚步声，他迅速松开手，擦擦眼泪，一张嘴，青铃便再次犯困睡去。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青铃都只在晚上和书房中清醒。每次都有哥哥在身边，但他什么都不说，只是默默地递给她一本本古籍。

“你放心抄写，那个空，奶奶会为你准备好纸笔。每天半本，其他时候你可以把没看的都看了。”他用口型补充道，“快了，爸爸说，快了。”

青铃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和玄叔叔他们沟通的，奇铁铸造的墙壁、天幕，完美隔绝一切信号，整个霖清唯一的自然光源就是高塔顶部与穹顶连接的地方，透过那一小片玻璃以及无数奇铁镜面反射到各地的，灰白的阳光。

“这么污秽的玩意儿也能被看上？”一盆冰水，浇得青铃直打颤。阿姨嫌弃地用长刷刷洗着她。

“你要恨，就恨你的同类不会烧水吧。”奶奶冷漠地把另一个被留下的孩子退到外面，“烧水，水。这种连罪孽都不纯，沾染了外界污秽的东西，送走也好。当时看到她的时候，我还担心，如果这带杂质的罪孽污染了实验田怎么办。”

“那位混血神……”

“住嘴，神主的血脉可不会被外面的容器污染。”奶奶打断了阿姨的话，“以前也有用过外面的容器，诞下的神主都没有问题，这位神主只是被外面污染了，这几年已经洗去污秽，也亏神主明智，留下这个杂质罪孽。外面的污秽，还是要用外面的污秽吸引才行。”

当日深夜，青铃被哥哥摇醒，他一开口，她又失去意识。

再次恢复意识，已是清晨，青铃被耀眼的阳光刺激得睁不开眼。刺眼？这里，是，外面？她回头看去，自己确实在高墙之外，爸爸正帮哥哥的腿包扎，四周还有其他几个早已凉透的霖清人。

“铃铃，你醒了？快跑。”莲若君抓住她的手，向树林深处跑去，好在接引就在附近。直到驶入军用机场，她才有一点点实感。

青铃抓着爸爸的手，小声问道：“我，我们逃，逃出来了？”

“嗯。”

“霖清那里有密道？是爸爸你挖的吗？”

莲若君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实情：“霖清地下有预防万一的逃生密道，这只有少数我，咳，少数高官知道。当年我就是从密道逃出来的，那条虽已被封，但我离开的那些年，又偷偷挖了数条。虽然霖清不与外界交流，但这些年越发难以自给自足，高官们偶尔会利用密道，命令维护人员从外面搜刮些食水。可这供应不了全国，这样下去，只能食……所以我建议他们利用密道，偷偷用那些无法交流的孩子交换物资。”

“……而我就是第一个货物？”

“太一和主我，咳，霖清的总理，表示毕竟曾为友人，愿意收购你作为儿子的玩具，这几年，他借用密道送了不少物资，一步步获取信任，才特许将你送了出来。这次我和耀祖也是偷偷跟在后面的，不然，恐怕我们再也无法见面了吧。”

“居然没发现。”

“霖清人再怎么被洗脑，本质也是人，都有弱点。”见医务人员进来，莲若君没有再说话。

青铃和耀祖被送往专门的机构，抽取体内的摄像机和存储机器人。录像一出，震惊各国，莲若君和耀祖坚定拒绝任何记者采访青铃，令青铃意外的是，妈妈这次也选择了不让她再看。“你没必要回忆那些苦难。”久违的，温柔的妈妈，让青铃忍不住大哭起来。

利用那些资料，联军轻易找到了弱点，穹顶唯一没有奇铁的地方——那块玻璃透镜。进攻前日，青铃坐在病床上，请求父母带她去看，甚至搬出了冥天定。

“我，我想亲眼看到那里消失……”

几个大人面面相觑，最后莲若君叹了口气：“好，但太一，麻烦你为铃铃寻找一位优秀的心理医生。”“看来铃儿入戏太深，连之前那几位医生都骗了过去。”天定摸摸她的头，“铃儿，别难过，是阿姨找的医生太水。”

青铃要去，耀祖自然也不会留下。坐在直升机中，远远看导弹精准撕开穹顶，高塔一点点倒塌。

“不——————！”

青铃瞪大了眼睛，向四周看去，大家都盯着窗外，那声音，她也从未听过，是谁？

“不要——！”

“唔。”青铃捂住头，耀祖瞬间紧张，请求返回。

“你，你们吃了我一个还不够吗？”

青铃惊恐地看向父母，大滴的眼泪不受控制地跑出，她颤抖地说道：“爸爸，我，我，我好像，精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