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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 雨声

不容置否的是,它对于晏听而言确确实实是最温和,也最有效的降温之法,如今他的脸色看上去已经比昨夜好了很多。但晏海怎么可能能承受这么久的降温?况且已经临近讨伐之日了,他再这样下去怕是会伤及根本。

晏海听闻动静蹙了蹙眉,随后缓缓卷起眼帘,他的眸光暗淡,眼眸中透出浓厚的疲惫感。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时,她感受到了他的无力的失望感。

“你这样会伤到根本”,余鸢敬佩他的勇气,也敬佩他的情义,她不知道他与晏听的兄弟情义到底有多深,但她不得不提醒道:“寒伤最难恢复,若是染上了体寒之症,说不定会跟随你一辈子。”

他眸光闪了闪,最后又恢复平静,缓缓合上眼帘。晏海从头到尾都没说过任何一句话,可他却无声的回答了一切。

从房间出来之后余鸢便感受到了一阵强烈的落寞之感,毕竟对外她只知道两人是堂兄弟,所以并未往短袖身上去想,可不知为何,她突然就感觉她输了。

输给了晏海,输给了他的堂哥。

晏听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他又回到了从前,在如梦似幻中,他先是把从前所有的苦都全部重蹈覆辙一般的经历了一遍。又像是掉进了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之中,梦境不断切换又不断转换,他一会儿梦见父亲还活着,一会又梦见跟沈钰在逃命。

兜兜转转好像一直停留在原地,他怎么也逃不掉,又怎么都找不到出口。曾经他心心念念的那张照片,如今在梦境中挥之不去,一开始他会狂喜,一开始他还会怀念,可后面看多了,见多了,就变得有些厌烦。

因为他深知这一切都是假的,这一切都只是虚假的梦境罢了,后来他不断的在里面挣扎,反抗。体内的高温使得他做梦都做不舒坦,像是深知自己最后的结局是死,可身后却总有一只无形的手拉着自己。

使得他如今的状况不上不下,非常难熬,他从来都没见过自己的母亲,可在梦境中居然会有一道虚影,像是在某间乐坊里的台上。他看到一个婀娜多姿的背影,她不断的在乐舞,嘴里呢喃吟唱着他从来都没听过的曲调。

涌入的人群都纷纷绕开他向前走,他们都想看看花魁的真容,可只有晏听呆愣愣的站在门口,隔着纱幔,隔着人群,却一点想见的欲望都没有。

有的人既然从来都没出现过,那便没有相见的意义。回顾起自己的前半生,他觉得既可悲又可笑,甚至连走马灯,来来回回都只能回忆起这些七零八碎,甚至可以说是毫无意义的画面。

梦想与现实的鸿沟,以及清晰可见的死亡,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绝望。像是站在了希望的废墟上,四周是失望的瓦砾。

曾以为自己用屈辱终于换来了昂首挺胸,却不曾想因为这一念之差,让他失去了生命。岁月的洗涤,使得他已经不记得自己的父亲到底长什么样了,只记得他很恐怖,那是他此生见过最可怕的脸。

尤其是在黑暗之中,在电光一闪而过之时,他那一口阴森的白牙,以及快要咧到耳后根的嘴角,是他此生都挥之不去的噩梦。

不知这样混沌的过去了多久,晏听感觉自己能清晰的听到雨声,雷声,甚至是雨中的湿润,微凉,以及无声的失落。

他感觉自己像是靠在了墙边,看着雨点滴滴答答的打在窗户的明纸上。夜风微凉,烛火摇曳,空气中混杂着淡淡的药材味,纱幔轻飘,朦胧而又有些迷离。

耳畔像是有人在低语:“无渡,无渡?”

元核的力量几乎就快要被消耗殆尽,控温术也戛然而止,晏海掀起了眼帘,低头一看,他惊恐的发现晏听居然已经醒了。

但他半垂眼帘,眼神黯淡无光,像是没什么意识的样子,只是呆愣愣的看着窗外,没有任何动静。像在无尽的黑夜里,茫茫大海中的一只孤舟,迷失了方向,找不到归家的路。

“无渡,无渡?”晏海不敢动他,又怕是自己在做梦,所以他只能用最轻最轻的语气试图唤醒他,呢喃道:“还难受吗?”

要不是胸腔闷闷的震动,晏海也分不清如今是现实还是梦境。他早已饿过了头,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坚持下来的,他潜意识里在不断拉扯。

不能睡,不能离开,灵流不能断,他是无渡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他得找到他,拉着他,把他带出来,带回来,到自己身边。

晏听依旧没有任何反应,但是唇瓣却微微翕动:“谁……”

像是在朦胧的视野里,又看到了一个人影,与从前的不同,这个人影非常高大。如果说沈钰的出现给他带来了光,那么这个人一定是站在了光线的来源处,将这些刺眼的光都彻底掩盖,将自己笼罩在了他的阴影之下。

“你的……你的爱人”,晏海不疾不徐,慢慢的回应他:“是你的人。”

微弱的回应提醒他这不是梦,晏听是真的醒了,他的胸腔瞬间开始回暖,可他实在是太累了,累到没有力气兴奋。这种失而复得的感觉使得他认为晏听更脆弱了,他不敢有太大动静,呼吸依旧平稳,就连心跳也在配合着他缓慢的跳动着,生怕打扰,也生怕再次失去。

“我的?”晏听眼帘微微颤了颤,似乎有些分不清现在是梦境还是现实,他喃喃道:“爱人?”

从前总觉得自己怕黑,可如今他才发觉,自己还会怕刺眼,怕风,怕雨。可这人伫立在这里,像是为自己挡去了所有,他小心翼翼的护着自己,给了自己一个非常舒适,安全的一个避风港。

“嗯”,晏海闷闷的应了一声,嘴角揉出来一抹笑,轻声道:“你的爱人。”

“谁?”晏听的眸光逐渐开始恢复,晏海感觉到攥在手掌里的手微微抽动了一下,他问道:“是谁?”

虽然有时候会漏雨,虽然有时候会漏风,可那是独属于自己的遮阳伞,有些笨拙,却用心至极的保护伞。

“晏海”,他低头在他的墨发上落下一个轻轻的印记,慢慢回答道:“晏无矢。”

晏听微微蹙了蹙眉,似乎还是有些迷茫,他试探性的跟着念了一遍这个名字:“晏……无矢?”

“嗯”,晏海将脸颊搁在他的头顶,稍稍用了些力将他搂紧,软言细语的说道:“你抬头。”

然后晏听真的就乖乖仰起了头,当四目相交的那一瞬,两人都如释重负一般笑了起来。那是他们发自内心的笑,笑得双眼眯成了两条小月牙,笑得开怀,笑得真诚。

像是心愿达成,晏听也不知何时发觉,自己醒后第一个想看见的人,如今变成了晏海,而晏海一如既往的希望他平安。

“怎么样?”晏海笑意盈盈的问他:“是不是?”

“是”,晏听毫不犹豫的回答,随后将手从被褥里伸了出来,想要抚一把这张小麦色的脸,可晏海却微微偏过了头,对他解释道:“冷。”

“不冷”,晏听搂住了他的脖颈,翻过身来用力的搂住了他,在他耳畔低语:“一点都不冷。”

从看到他满脸寒霜的那一刻起,晏听就明白了他在自己昏迷期间都做了什么,从前觉得能将自己从绝望里带出来的只有沈钰。

从前以为跟了晏海就是下了地狱,可你仔细看看啊,这里哪里是什么地狱?这里是他的家,这里是他跟晏海,是晏海给他创造的,独一无二的,只属于他们两个的家。

如今是晏海将他从死神的手里抢了出来,是他即将踏入轮回之境之时,在自己背后拉着自己不让走的那只宽大的,有些粗糙的手。

他不可否认这一刻真的爱死了这个男人,以至于让他真的有些分不清,自己到底是爱他,还是需要被爱。他想不通,如今也不想去想,他只想珍惜这一刻的时光,定格,停止,甚至是周而复始都可以。

他只觉得自己现在好幸福,好幸福。

“对不起”,晏听合上了眼帘,泪水无声的滑落,他的嗓音有些暗哑,可语气却非常柔和,他说:“又让你担心了。”

“没事”,晏海脸上的寒霜逐渐散去,但他的脸色依旧不太好看,他感受着晏听的拥抱,轻声细语的对他说:“不必跟我道歉,你能平平安安的在我身边,就是上天对我最大的眷顾。”

“堂堂十二屿大少主就这么点志气”,晏听忍不住笑话他:“白长这么个大高个了。”

“我一直都这么没出息”,晏海不介意,反而非常坦然的回答他:“所有的抉择一旦碰上了你,那么于我而言,我的答案永远就只有一个。”

剑伤没能夺走他的生命,高热也没能把他烧死,可他如今却因为晏海的话而感到就快要被烫伤,溺死在他温柔的海洋之中。

晏听搂着他的手忍不住用力,泪水也像是失控一样不断溢出,他哽咽道:“晏无矢……”

“我在”,感受到晏听的异常,他微微侧首,依旧温声问道:“怎么了无渡?别这么用力,当心伤口。”

“我……呜!”他哭得隐忍,哭得小心翼翼,原以为晏海看不到,他不知道。但是绷着实在是太累了,于是他想稍微松口气,可当这一声气叹出时,晏听却再也绷不住了,他根本顾不得身上的伤,他紧紧的搂着晏海,情绪彻底失控。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失控至此,难过至此,印象里,自离开沈钰后他就再也没敢放声大哭过。因为他明白,泪水会招来嫌弃,哭泣会招来挨打,他晏无渡的泪水是这世上最卑微,最低贱的东西。

可他的晏海却总会对他说:“别哭啊,你知道的我最见不得你落泪。”

这是他可望而不可即的东西,是他穷极一生都想得到的东西,他没想到会在晏海身上得到,也没想到他对自己的情义居然会那么深,那么重。

他从来就不是玩世不恭,也从来都不是说说而已,他真真切切的能感受到自己被捧在手心里,心尖上,他是晏海心中最爱的人。

这一次他就像个闹脾气的小孩,像是得到了安全感,像是在这世间最温暖的怀抱中,最安全的避风港里,他把这些年所有的委屈,所有的心酸泪水一股子全部发泄了出来。

“晏无矢!”晏听哭不泣声,哭得一怔一怔,哭得撕心裂肺,哭得就快要昏厥,他哽咽道:“我好疼啊……我真的好疼。”

“哪里疼?”晏海的心都快碎完了,他轻轻的拍打着他的后背,他不敢看他,也不敢刺激他,他痛苦的合上了眼帘,而他全然不知自己何时也已泪流满面,他轻声细语的哄着他:“不疼了,我的无渡以后都不会疼了。”

“啊啊啊啊啊啊!!!”

指甲深深地陷进的晏海的后背,他像是想把他彻底碾碎,想把他揉进血骨里,想让他与自己彻底融为一体,泪水如决堤的洪水般涌出。

所有的伤口伤痛犹如猛兽苏醒般席卷而来,他像是失去了所有的思考能力,所有的语言能力。像是又回到了那个咿呀学语,无忧无虑的那个时候。

困了就睡,饿了就吃,难过就哭,这里没有人会责怪他,嘲笑他,相反的,晏海还会耐心至极的哄着他。

除了他弟以外,他这辈子没对谁这么好过,也不知该怎么哄他,所以他只能凭借着幼时的记忆。在自己哭泣之时,娘亲会搂着他,一下一下的拍打着他的后背,呢喃细语道:“无渡无渡不哭了,无渡无渡不哭了。”

晏听哭累了就趴着不动,恢复了就继续哭。雨势滂沱,雨点密如织,打在地面上溅起一朵朵水花。夜晚雨季的晚风格外舒适,被窝里是暖洋洋的,拂过脸颊的微风是温柔的。

晏海不知哄了他多久,直到他的高温降了下来,直到哭泣停止,他才开口问道:“不哭了?”

晏听没有回答他,他又继续问道:“累不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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