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梅老板的规矩
梅九梅微微颔首。
“那小人便与师哥献丑了。”
说罢回头对白灵筠说道:“师哥,咱们便唱段《牡丹亭》如何?”
不容回应,梅九梅突然扬起嘴角笑了一下。
白灵筠半眯起眼,心中警铃大作,直觉这不省心的师弟要闹妖。
果然,不负他所望,梅九梅转身朝对面的两位正主行了一礼。
“二位司令见谅,今日有师哥在上,依照规矩,小人是要为师哥搭戏的,所以……”
梅九梅后面的话无需再说,已经影射的不能更明白。
座上的正主没说话,许棹先急了。
“梅老板的规矩难道还要大过二位司令去,这今日请的可不是你师哥!”
梅九梅不做声,也不辩解,只把脑袋垂下,做出一副规矩大如天的样子来。
白灵筠瞧了不觉好笑,这样的一副画面倒是让他想起了徐志摩的那首诗:
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许棹看着梅九梅这副做派,好险没给气厥过去,语气略显急迫。
“景司令,您看这……”
景司令抬了抬手。
“无妨,便依着梅老板的规矩来。”
白灵筠冷眼看向梅九梅,梅九梅侧头朝他微微一笑,从一旁的小几上拿了两把扇子。
一把折扇,一把团扇。
“师哥,请。”
白灵筠看着递到眼前的折扇,此时此刻,他特别想一扇子扇死这个没好心眼的师弟。
梅九梅是许棹专门请来给景、沈这两位司令唱曲的,无缘无故多出个师哥不说,还口口声声死守着规矩不敢逾越,倒叫自己这个做师哥的白捡了便宜,露了脸。
再一点,梅九梅准备了两把扇子,那就说明今日他的本意是要两人一同唱《牡丹亭》的,如果不是他的意外出现,唱丫鬟春香的该是傻狍子师弟,小姐杜丽娘自然便是梅九梅。
可眼下这么一番变故下来,在旁人眼里,他白灵筠既挤掉了傻狍子,又踩到了梅九梅的头顶,可不正是成了那越俎代庖,没皮没脸的人?
若传出去他是断然没有好的,当然,他相信这一段变故也是必然要传出去的!
白灵筠拿起折扇,挑着嘴角无声冷笑。
他唱了20年的戏,就没被谁算计成功过,现下倒是着了梅九梅这小子的道,好一个京城第一角儿,好一个同门师弟!
梅九梅面带微笑,对白灵筠点了下头,两指夹着团扇拍了两下手,示意外间的场面可以开始了。
乐声起,白灵筠眼神瞬变,顷刻入戏,盈盈摆了个身段,还没开嗓,杜丽娘便活了起来。
梅九梅愣住了,瞪着眼一眨不眨的盯着白灵筠,脸上始终保持的完美笑容此刻尽数破碎。
白灵筠入戏后便不再管旁的,开腔唱到: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唱腔一起,被惊住的便不仅仅是梅九梅一个。
整个包间里的人,就连外间的场面都顿了一下,错跳了音。
白灵筠已然人在戏中,并未理会众人,继续唱:
“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这下梅九梅彻底傻了。
师出同门,白灵筠这手眼身步绝不是他们自小练的那一套,别说是他们门派下,便是放眼全京城也没有哪一派是他这个样式的。
唱腔就更不要说了,明明是昆曲《牡丹亭》,竟糅合进了京腔?
京昆结合,这可是任凭哪一代的先辈都没干过的。
包间里的另外三人。
许棹、懒散的景司令,和始终未发一语的沈司令。
惊归惊,但更多的则是奇。
这几位都是逛过不计其数大小园子的,捧过的戏子更是五花八门什么样的都有,眼下却也是第一次见到白灵筠这个款式。
白灵筠身段一转,双手搭上梅九梅的的臂弯,朝他眨了下眼。
梅九梅立马拉回神,二人做工合一,合唱道:
“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唱的正是《牡丹亭》中最着名的选段《皂罗袍》。
梅九梅选这一段无可厚非,只是白灵筠万万没想到,乐声一起居然直接跳过了前面的念白,丫鬟春香的戏份没了这一段游园念白更是寥寥无几。
他有些疑惑,梅九梅纵然是想给他安上个不要脸的名声,却也不至于把身段放的这样低吧?
一段《皂罗袍》唱罢,白灵筠俯身行礼,隧又安安静静的低头站好。
他现在所能做的只有静观,无论是对面两位不明身份的司令,还是梅九梅的最终算计,他总有一种感觉,似乎是什么地方跟他所知所想的有些不一样。
包间里一时没了动静,两位正主不说话,许棹也不敢吱声,毕竟白灵筠这京昆结合的唱腔在当下看来着实是有些惊世骇俗。
若是在津门、申城、羊城这类地方,改革创新也许还能搏一搏眼球,卖一卖新鲜,但在遵循传统的宛京来这一套恐怕行不通。
“许棹,你怎么也没介绍介绍这位老板?”景司令终于开口了,除了那股懒劲儿,还外加呵欠连天。
白灵筠心中无语又悲哀。
想他在原来那个时代,一开腔可是满堂彩的,这不知道哪冒出来一身懒肉的司令居然敢给他打呵欠?
“回景司令,这位是白灵筠,白老板,是咱们宛京城里顶有名的花旦。”
白灵筠耳朵尖儿动了动。
许棹介绍他是顶有名的花旦,而不是用角儿来称呼,看来他之前混的果然不怎么样,起码在许棹这种高级别的票友眼里,“白灵筠”三个字还称不上角儿。
“白灵筠?”
景司令慢悠悠的顾自念了一遍。
许棹眼珠子一转,“二位司令,俗话说,好曲儿配好酒,咱们这曲儿听过了,合该上酒来着,广生堂的花雕可是有钱都买不到的好物,您二位初来京城……”
许棹的话还没说完,始终未发一语的那位沈司令倏地站起身,冷冷吐出两个字。
“啰嗦。”
话音一落,迈着两条长腿离开了席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