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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利益驱使。

当皇辇重返南海子之际,通州而来的辎重车队穿东红门而入,蔚为壮观。

商人三子之勤勉,实乃非凡,物资车队迅即充盈南海子,彰显其高效之能。

朱由校远眺车阵,言辞间似问非问,自言自语般沉吟:“此等乌金,源自何方?异域乎?料非然,远途运费,岂可轻忽。”

“这……”刘时敏与张维贤交换了一个眼神,终是刘时敏迟疑答道:“惜薪司于西山之麓设有煤井数处,或取自此。”

“西山?”

朱由校闻言,目光骤亮,转视刘时敏,“朕忆往昔,大明有禁凿山伐石之令,且西山乃太宗文皇帝钦定皇陵所在,岂敢轻动?”

刘时敏面露难色,被皇威所迫,语塞良久,方道:“陛下,此事错综复杂,一言难尽。”

张维贤适时解围,朱由校遂道:“那便细细道来。”

深知后世之秘,朱由校心中明镜,西山之下藏巨煤田,广袤近两千里,储量骇人听闻。然其位敏感,紧邻朱棣长陵,故而不凡。

“话需追溯正统年间……”

张维贤娓娓道来。

朱棣迁都北京,西山选为陵寝,而后煤田渐显,京师炊烟所需,煤炭遂成首选。

禁令虽严,私采却盛,利益驱使,人皆铤而走险。

刘时敏昔日掌惜薪司,对此心知肚明,此乃大明不宣之秘。

万历帝贪财,官窑民窑遍布西山,利润之巨,令人咋舌。

正如马氏所言,利润诱人,人性贪婪,法律成空。

张维贤何以知之?

皆因家族渊源,张辅与朱叫门之旧事。正统年间,张辅私设煤窑,虽遭弹劾,实则得朱叫门默许,银两入其私囊。

张辅一生忠勇,唯此事污点,实乃皇命难违。

张维贤述毕,朱由校神色凝重,土木堡之变,张辅、朱能等忠良陨落,家族后继乏人,令人唏嘘。

“彼辈不惧成祖爷震怒,夜半托梦责罚乎?”

朱由校摩挲扳指,目光如炬,“朕意收矿税,卿等以为如何?”

张、刘二人面面相觑,难掩忧虑:“陛下,先帝遗诏罢矿监,今若复设,恐重演长安门之乱。”

“长安门之乱?详述之。”

朱由校惑然。

刘时敏细述万历年间,太监王朝贪得无厌,矿税横征,激起民愤,直逼宫门请愿之事。

朱由校闻之,方知其中曲折,心中暗自思量。

王朝此人,擅长非直接解困,而是剪除问题之源,他向神宗密奏,窑民黄大京等数人私挖煤窑,瞒报赋税,更胆敢纠集恶霸,抗拒官差,酿成血案于长安门前,一时风云变色。

“此事暂且搁置。”

朱由校听闻刘时敏细述此事,眼眸微眯,透出深邃。

“传旨魏忠贤,动用内帑,速赴西山,将煤矿尽数购回。”

“购回?”

张维贤与刘时敏面面相觑,心中暗自揣测小皇帝的新谋。

“若遇阻拒?”

“阻拒?”

朱由校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语带寒意,“购之不成,便抢之!”

“一朝天子一朝臣,世事如棋局局新。”

文渊阁内,方从哲听罢内阁中书关于杨涟之事的禀报,不禁感慨系之。

新皇登基,万象更新,首当其冲者,自是京中官员。

方从哲原以为,自己这红丸案的风口浪尖之人,必首当其冲,岂料……

“宫闱清洗,崔文升因药案牵连,已遭严惩。至于我,那些弹劾之章,皆如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方从哲轻抚茶盏,对身旁之人叹道,“本以为,我将是首位致仕的前朝老臣,未料刘一燝却先我一步。”

“老师此言何意?”

亓诗教,齐党魁首,闻言好奇。

“大明江山,六部尚书可易,内阁辅臣可换,但终究,是皇帝的家天下。”

方从哲疲惫之色难掩,却未直接回应,转而问道,“你以为,皇上似我朝哪位先帝?”

“武庙?”亓诗教犹豫片刻,试探道。

“非也,宪庙。”方从哲摇头,对弟子悟性略感失望,“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东林诸人,自恃国本之争有功,便妄议君上,殊不知,此乃自寻死路。”

“攀龙附凤,亦需量力而行。”

“老师之意,皇上对东林不满?”

亓诗教恍然大悟。

“正如惠世扬所言,我独相七年,或有妨碍贤良、误国之处,然我何以能稳坐此位?”

方从哲转身,望向窗外,语含深意,“《荀子》有云,顺命利君为忠,逆命利君为忠之极致。我虽非逆命之臣,却亦知顺中有道,方能保身立命。”

“皇上之意,无人能逆;皇上欲保,无人能撼。”

“老师是说,皇上年少而志坚,有独到之政见?”亓诗教领悟。

“十五之年,何足道哉?然观皇上所为,岂是寻常少年可比?”

方从哲再叹,“自登基以来,朝堂风云变幻,魏朝因私交外臣毙命,冯顾二人因弹劾而陷囹圄,毕、袁、黄三人因一讲筵而平步青云,孙承宗赴辽东,徐光启练兵南苑,桩桩件件,皆显圣上之远见卓识。”

“学生受教。”亓诗教汗颜,再不敢小觑这位年轻帝王。

“切记,一切以圣上之意为依归。”

“至于东林……”方从哲冷笑,“我自有安排。”

\欲擒故纵,东林之危已迫眉睫。\

夜色深沉,韩爌府邸灯火通明,厅内人声鼎沸,宛如蜂房涌动。

韩爌端坐主位,面若寒霜,凝视着下方看似同舟共济实则暗流涌动的东林党人。

李三才率盐商之众,阮大钺、魏大中等紧随其后,势力盘根错节;赵南星、高攀龙心怀叵测,背靠江南世族,底蕴深厚;杨涟、左光斗则如热血青年,誓要荡涤朝纲,其忠诚如利剑出鞘,直指奸佞。

至于钱谦益等后进,尚属附庸,难登大雅。

众人争论不休,韩爌面色铁青,内阁辅臣之尊,竟成摆设。

朝堂之上,谁人不识韩爌之名?然此刻,皆视若无物。

“时至此刻,何以解困?”

韩爌冷眼扫视,掷地有声。

皇恩难测,南苑深宫,方从哲谄媚之态,难保刘一燝周全。

历史轨迹偏移,东林崛起之基未稳,天启帝谨慎用人,奏章如泥牛入海,朝堂风云变幻莫测。

大明权柄虽非帝独揽,然无帝首肯,难插一足。

笔锋如剑,奏章似海,意在构建信息迷雾,蒙蔽圣听。

然小皇帝以静制动,弹劾之章,皆成废纸。

“先救刘一燝,以稳根基。”

“非也,当促帝还宫,以安朝纲。”赵南星挺身而出,忧国忧民之情溢于言表。

左光斗针锋相对:“武宗旧事何足惧,杨廷和辅政可鉴今。吾辈当齐心协力,弹劾奸佞,迎叶公归朝,共谋天下。”

赵南星苦笑:“叶公归,首辅之位亦难料。

帝权在握,首辅亦难展鸿图,纸糊阁老,泥塑尚书,不过虚名尔。”

“保杨涟,方为上策。”一语既出,众人皆静,暗流再起,各怀心思。

此刻之东林,内忧外患,何去何从,且看智者如何运筹帷幄,力挽狂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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