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苦
景屹苦笑,“我这样,如何还能报仇?”
全身上下只有头还能动。
景屹清楚,景其深一旦下手,就不会再给他留下反扑的余地。
刚才过来一路上,他脑中转过无数种杀了景其深的法子,可如今他四肢俱废,只能依赖柳迟。
他又知道柳迟不可能帮他杀了景其深,所以他不会开口。
“我能治好你。”柳迟头也不回。
背上的人呼吸重了一瞬,随即沉默。
“你不信我?”
“我双腿骨头被一寸寸敲断,手腕筋脉被切断。”景屹语气不带一丝起伏,“而且已经过去了将近半个月,再没有恢复的可能。”
恐怕想要活久点,他还得截了这两条腿。
景屹身上还穿着白底蓝条的病号服,他病号服上血迹干了一层又湿了一层,血腥味浓郁刺鼻。
不用看,柳迟都知道景屹身上必然都是惨不忍睹的伤痕。
景其深记仇不记恩,下手自然不会留情。
纵使这样,从柳迟醒来后,她就不曾见过景屹脸上片刻忍痛的表情。
“你是没有痛觉吗?”柳迟忍不住问。
“有。”景屹环顾一圈,见柳迟不是往村里走,而是拐着弯的朝村后,他回了一句,“痛的久了,也就麻木了。”
柳迟都有点同情景屹了。
明明是一米八五以上的个头,柳迟又颠了一下,恐怕体重连一百二十斤都没有。
“我说能救就能救。”
不知是何缘故,柳迟可以看出景其深的命格,也能看到那几个保镖的命途,甚至是方才疗养院那两个医生的过去未来。却看不到景屹的,她试图看透他的面相,却只能看到一团黑雾。
太奇怪。
虽然师父没给她看这本书的内容。
师父说过,不管书中情节如何发展,一旦她入了这其中,以后得一切都会改变,那书中原本剧情也就没了意义。
景屹这人算不上真正意义上善人,却也少做违背良心的事。
若按师父的说法,事事有因果,那这景屹为何会遭受如此苦痛?
最后两世都不得好死。
心中的疑团越发多了。
柳迟背着景屹,绕开村子,直奔村后去。
“我们要去后山?”景屹观察四周,这处村子多,零星的山头也多,要是藏在其中,能躲得了一时,却终究还是会被景其深找到的。
景其深回去后势必会倾其所有找他。
“只是暂时住一晚。”景屹身体状况太差,山上潮湿,他伤口更容易感染。
柳迟回头,望着来时的路,“我看那疗养院就不错,明天我们回去。”
“好。”景屹呼吸一轻。
柳迟找人少的小路走,遇到人跟车也都躲着走。
半下午,空气依旧燥热,柳迟也出了一身的汗。她背着景屹来到一处山楂树林,树林一角有一间木头屋子,因还不到山楂成熟季节,木屋里没有人住。
不过里头灰尘不多,应当偶尔有路过的人在里休息。
木屋里只有一张床,一床破被子卷在床头,角落里还有个三角凳,凳子上放着两个碗。
木屋里实在没有能放景屹的地方,柳迟干脆背着他,动作轻缓地掀开被子,垫在床板上。
“这被子有点潮。”柳迟说。
“没事。”
景屹小时候就吃过苦,哪怕后来成了人上人,对生活条件也没有高要求,多数时候他都是住在办公室的休息室里。
将景屹放在床上,柳迟活动了一下手腕。
“你在这里等着,我下山给你找吃的去。”刚才柳迟听了景屹肚子叫了一路。
他一直没吭声,不过身体僵硬,胃部一直紧缩着。
恐怕这短短半个月,景屹的胃也被饿坏了。
“我还能撑。”景屹看向她。
“你就是能撑,你的伤口也不能撑。”柳迟摸了一下他的膝盖处,沾了一手的血,“放心,不会有人找到这里。”
这人伤口又裂了,一路过来,呼吸都没乱一下。
“我替你止血。”
掀开景屹的裤脚,哪怕心里有猜测,看到血肉模糊的一双腿,柳迟还是没忍住,吸了口气。
这双腿已经看不出原本模样,上头布满伤痕,严重处皮肉外翻,两条原本该修长的腿无力扭曲着。
膝盖处还有两道刀伤,伤处深可见骨。
见柳迟拿着一卷纱布无从下手,景屹说:“算了。”
“我建议你杀了景其深。”柳迟说。
杀人不过头点地,这景其深却非要把景屹折磨透,将他的傲骨一寸寸打断。
景屹还能活着,靠的的最后的一口气。
“好。”景屹露出今天的第一个笑。
这一抹笑看起来干净好看。
柳迟转身往外走。
到了门口,鬼使神差地回头看了一眼。
这一眼望进景屹翻滚着怀疑了然的眼底。
几乎瞬间,他便收拾好了情绪,一切恢复平静,仿佛刚才那一眼只是柳迟的错觉。
“我会回来。”柳迟只留下这句话,便大步离开。
下山前,她在门口设了简易的十二都天门阵,用的是十二个石子,看似胡乱摆放,却有迷魂之效。
师父说过,不要引起普通百姓的恐慌,以免引起剧情提早崩塌,是以,她只能在山头摆阵法。
背着景屹上山要两个多小时,下山柳迟一个人就快多了,不到一个小时,她已经到了最近的村口。
村子里老人最多,其次便是孩子,年轻人多去城里打工了。
这会儿天还没黑,不少村民还在地里干活,学龄孩子还未放学,蹲在墙角路边唠嗑的多是年纪大的,路过的柳迟就有些显眼,一路引来不少注目。
柳迟停在一家小超市门口。
原主是个傻子,身上自然没带钱,景屹更是身无分文。
她不愿跟景其深产生因果,也不会强拿他的钱。
柳迟没进超市。
“哎,丫头,你要买东西啊?”路对面,站着几个聊天的妇人,其中一个短发妇人往这边走。
“你要买啥?我家超市不大,米面油,孩子吃的都有。”
“我想买吃的。”柳迟看向走来的老板娘,“我没钱。”
老板娘脚步一顿,语气不好,“没钱你买啥?”
柳迟也觉得这样是强人所难,她说:“你需要草药吗?就你们后山有的,你需要什么样的草药,明早前我会给你采过来。”
老板娘皱眉,“咱这后山草药都被采光了,哪还能等你来?”
就连蒲公英苦麻菜都早早被人薅走了。
“我做生意的,要是见人就送,那我不是要赔死?”老板娘过去,直接将超市门关上,后又扭身走回几个妇人身边,经过柳迟时不赞同地看她好几眼,而后跟几个妇人嘀咕。
这丫头是不是脑子有点问题。
有个跟老板娘差不多年纪青衣妇人面带笑容,扬声问:“丫头,你哪里人?”
“杨家村。”原身确实来自这个村子。
“杨家村?”几个妇人相视一眼,另一个微胖的黑衣妇人问:“是不是静南市的杨家村?”
静南市原本是云城的一个县,后成了县级市,位于云城东北方向。
柳迟点头。
“我家二丫头她婆婆的二妹当年就是跟杨家村的一个男人跑的。”黑衣妇人小声跟几个妇人说,“我听说那杨家村穷的叮当响,很多女人都出去干那种事,男的也都不学好,就连十多岁的孩子都流里流气的,听说打架凶,那村里的好几个都杀过人,有的被判死刑,有的还在坐牢呢!”
一直没说话,看起来还不到五十的妇人点头,“我家海波也说了这事,当时中考全市打乱了考的,海波考试那个学校就有静南市过来的,他们班主任考试前说了多回,要是遇着静南的学生,都躲远一点,别跟他们起争执。”
“海波回来说那些学生都染头发,纹身,女孩子穿的也露,考试时间还没结束,他们就离开了。”
几个妇人一致看向柳迟的肚子。
要说杨家村那边没有干净的闺女,那她是不是也早跟人睡过?
柳迟皱眉,这几个妇人太过武断。
原主脑子是混沌,却也不是傻的什么都不懂。
孙寡妇好几年前又嫁了人,杨家村的女人不容易嫁出去,孙寡妇嫁的是本村的,她后来的丈夫不愿跟傻子住一起,孙寡妇只能让这拖油瓶住在自己家,只一天送两顿饭过来。
只是后来发生了一件事,让孙寡妇改了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