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滴落的水

“血鸦！”

艾蕾塔忍不住尖叫，但血鸦还是动了。

“……混账。”

刺进腹部的，似乎是又细又长的触手。血鸦将触手从腹部拔出，接着挥剑砍向仍在挣扎的触手，让它安静下来。

“血鸦……”

“没事的，艾蕾塔。只不过是被刺了一刀，别慌。”

艾蕾塔看起来十分慌张，但血鸦按着仍在流血的伤口，瞪着那具人类的残骸。

“我们一定要赢。”

“……嗯。”

艾蕾塔受到坚定的意志影响，也跟着恢复冷静。

“那东西……越来越不像人了。”

现在，那具人类的残骸，已经变成相当奇妙的样貌。

模仿血鸦的时候，还比较接近人类。因为除了翅膀和钩爪之外，大致上都与人类相似。

然而，现在那具人类的残骸，却像是由各种魔物拼凑而成。

翅膀、角、爪子、牙齿，全都各自分离，毫无统一感。仔细一看，尾巴是蛇，脚一边是狮子，一边是马蹄，模样相当滑稽。

这或许是人类至今所见的魔物记忆混合而成的模样，也可能是人类一听到“魔物”就会联想到的样貌。

无论如何，人类的想象之恣意妄为，让两名魔物感到厌恶。

“明明是人类，却想变成不是人类的样子。”

人类终于完全舍弃人类的样貌，堕落至此，令人感到讽刺。

看起来像是想接近消灭自己的对手，是想依附强者，还是想取代强者？又或者是单纯为了‘弗洛伦’而改变样貌？

“弗洛伦……”

又或者，单纯只是为了‘弗洛伦’而改变样貌？

动机很好。人类的想法根本毫无意义，更别说面对发疯的，应该说打从一开始就不正常的怪物了。

“问题在于魔力是从哪里来的。”

现在艾蕾塔她们该做的，就是打倒眼前的怪物，然后找出魔力的来源。

“不管怎么看，那都太奇怪了。”

刚才突然射进来的光，让眼前的怪物看起来像是因此再次恢复活力。

至于王座与王冠供给的魔力，只要破坏掉就能阻断，但不知道从何而来的魔力就无从处理。

他回想刚才的情况。回想刚才的情况，回想从天而降的光芒，再看看眼前怪物的色彩，他想起来了。

怪物的颜色是勇者眼睛的颜色。得到神力的人类，眼睛会变成像蓝天一样的颜色。

亚瑟、阿西尔与西露芙都是如此，而怪物刻意让身体呈现那种颜色，那不就是勇者力量的显现吗？

这么一来，艾蕾塔便想到了从天而降的光芒是从何而来。

“你说神明站在他们这边？别开玩笑了。”

神。

让人类成为勇者，创造出魔物的神。

如果幕后黑手是那个，艾蕾塔她们该如何应对？

“血鸦，刚才那种魔力流动，有没有办法阻止？”

“很遗憾，我想不到……人类没有被神抛弃，真是令人惊讶。”

“是啊。神明大人似乎非常慈悲为怀，居然会站在这么愚蠢又丑陋的生物这边。”

血鸦也和艾蕾塔一样，表情十分苦涩。

如果人类的末路能够从魔力供给获得力量，魔物们就不可能获胜。必须想办法阻止魔力供给才行……但是，艾蕾塔想不到方法。

“总之，先试着攻击看看吧。”

既然想不到方法，就只能先行动再说。只要试着攻击对方，说不定就能发现什么。

艾蕾塔举起小刀，朝人类的末路走去。

艾蕾塔一靠近，怪物明显表现出畏惧。

艾蕾塔讶异地想“哎呀”，同时刺出手中的小刀。

接着，怪物用不知道从哪里伸出来的触手挡下艾蕾塔的小刀，看来对方没有好对付到会轻易让艾蕾塔攻击。

即使如此，艾蕾塔还是不放弃地反复攻击，偶尔成功地在怪物的表面划出一道伤痕。

不出所料，怪物的断面是诡异的蓝天色。然后，当怪物身上的伤口增加到一定程度，光芒就会再度洒落，治愈怪物的伤口。

“太狡猾了。”

即使如此，艾蕾塔还是不断在怪物身上留下伤痕。怪物虽然挡下艾蕾塔的攻击，偶尔也会反击，但动作远比和血鸦战斗时迟钝。

看来它对‘弗洛伦’的执着果然还是发挥了些许作用。虽然那不是理性，所以更加棘手，但还是能加以利用。

“来，往这边走。”

艾蕾塔稍微拉开距离，怪物便被她引诱着移动。

艾蕾塔就这样尽可能地让怪物远离受伤的血鸦，接着制造出火柱焚烧怪物，怪物的身体被烧得焦黑，看起来似乎受了点伤。

然而，光芒再度洒落在怪物身上，无论是烧焦的表面，还是应该已经烤熟的底下，全都逐渐痊愈。

这股魔力是从哪里来的？希望不是无穷无尽，但无法期待。

而且说到底，她不想让这场战斗继续拖下去。血鸦的血液还在流失，她不想就这样放着不管。

既然如此，只能尽快分出胜负了。

而且，恐怕还是用上正攻法以外的方法。

艾蕾塔重新下定决心，面对人类堕落后的模样，开口说道：

“阿西尔。”

结果，那个毫无理性的生物有了反应。

这个生物的意识中心，果然还是阿西尔的意识吧。或许是因为他是勇者，又或者是因为他比其他人类都还要执着。

无论如何，既然叫名字会有反应，就还有办法。看来阿西尔对艾蕾塔……不，对‘弗洛伦’抱有着魔物无法理解的执着。

“是你的执着在呼唤那股魔力吗？”

没有回答。但是，怪物的意识现在完全向着艾蕾塔，只是像梦呓般不断呼唤着‘弗洛伦’的名字，没有攻击。

“你之所以想变成魔物，也是为了我吗？”

“啊……弗洛伦。”

然后，当她完全不期待回答而这么问时，怪物开心地开口：

“弗洛、伦。我不是人类，不是……人类，所以——”

虽然他没有说出“所以”之后的话，但接下来的话大概可以猜到。

“爱我吧”

因为不是人类，因为都是魔物，他大概是想这么说吧。

看来这个怪物的意志，对‘弗洛伦’的执着似乎相当坚定。

正因如此，才能对这个怪物的根干，这个怪物的意志造成致命的伤害。

“真是任性。”

艾蕾塔这么说完，拔出小刀。怪物虽然没有表现出警戒的样子，但艾蕾塔甚至对它的毫无危机感感到憎恶。

“你或许是因为太爱‘弗洛伦’，才想变成魔物。可是，你们人类不也把我们所爱的同伴、把魔物践踏得体无完肤吗？”

怪物对艾蕾塔的话没有反应。对这个怪物来说，‘弗洛伦’对自己说话的事实或许才是最重要的。

“杀了那么多人，杀了弗洛伦，还奢望我们爱你，未免太不知好歹了。”

不过，怪物听到这句话，稍微有了反应。它动摇地问：‘弗洛伦被杀了？’

亚瑟杀死弗洛伦的事，人类应该没有人知道。

人类不会去记杀死的魔物叫什么名字。不，就算不是这样，人类也不会知道魔物的名字，就像眼前的怪物不知道艾蕾塔的名字一样。

“对寿命只有五十年的人类来说，或许很快就会消失，变成‘过去的事’。可是，我们魔物不会忘记，永远都不会。”

魔物可以活上五百年、八百年。人类死了又死，死了又死，就连更久以后的历史，对魔物来说都只是自己人生中发生的事。

所以，他们不会忘记。人类想忘就忘的罪行，魔物们永远不会忘记。

他们不会原谅忘记过去，恣意妄为的人类。绝对不会。

“我说，当你失去执着的对象时，你会怎么样？”

艾蕾塔这么问，但怪物只是不知所措。

从天上注入的魔力似乎在催促怪物，但他似乎不打算听从。

“阿西尔，你曾经失去过心爱的人吗？你有踩过心爱之人的尸体，继续前进的气概吗？……没有吧？所以你现在才会变成这样。”

怪物的身体摇晃起来。模仿魔物的角和爪子软绵绵地抖动。他明明几乎没有理性，却似乎察觉到某种危险。

“我啊，为了消灭夺走我所爱之人的你们，这条命根本不算什么。”

阿西尔已经来不及了，已经无法挽回了。

滴落的水，已经无法复原了。无论再怎么后悔、再怎么回头，都不可能了。

“再见了，人类。”

阿西尔的意识一隅，不知是否想着自己做了无法挽回的事。

艾蕾塔用拿在手上的刀子刺向自己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