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公主

艾蕾塔醒了过来。在一阵轻柔的摇晃中，她发现自己不在弗洛伦与孩子们所在的地下室，而是枯芒草原。

悄悄窥视艾蕾塔的，也不是弗洛伦的琥珀色眼眸，而是血鸦的漆黑眼眸。

啊，不是梦。

艾蕾塔在刚睡醒时特有的，有点恍惚的不真实感中坐起上半身，握住铺在身下的枯草，确认这是现实。

不过，心情比睡着之前好太多了。

她将那段再也不会回来的可爱时光的记忆盖上，现在只管向前。踏着死去的魔物们留下的道路，向前迈进。

因为只有这么做，才能报答他们。

而且，现在的艾蕾塔没有余力回想过去，怀念、爱恋、悲伤。如果再放上一个悲伤的秤锤，艾蕾塔恐怕会再也动不了。

所以艾蕾塔站了起来。

那是积极，但也是逃避。尽管如此，那肯定是通往确实未来的行动。尽管渺小，却有意义的一步。

艾蕾塔和把自己摇醒的血鸦四目相对，血鸦只用嘴型对她说“换班”。

艾蕾塔也只用嘴型对血鸦说“换班，了解”，然后把睡觉的地方让给血鸦。

艾蕾塔注视着晚霞开始被夜色侵蚀的天空，开始做自己现在能做的事。

血鸦对艾蕾塔说“交给你了”，拍拍艾蕾塔的肩膀，躺到艾蕾塔刚才睡的位置，开始睡觉。

艾蕾塔看向血鸦的身旁，帕克斯缩成一团睡着。

艾蕾塔看到帕克斯的睡姿，明白血鸦压低声音的理由，露出微笑。原来如此，可爱的帕克斯难得睡着，当然不想吵醒他。

为了不吵醒敬爱的队长与可爱的帕克斯，艾蕾塔移动到离他们有段距离的位置。然后她看向周围，开始执行看守的任务。

血鸦会换班，不只是因为疲劳。

现在太阳正好下山，从傍晚到黎明是艾蕾塔负责的时间。

血鸦让艾蕾塔担任副长的理由之一，就是血鸦负责太阳升起的时间，艾蕾塔则负责太阳下山的时间。

艾蕾塔站起身，大大伸了个懒腰……凛然地面向前方，执行看守任务。

艾蕾塔的眼睛，能够透过夜晚的黑暗清楚看见远方。

放眼望去，别说人类，连魔物也没有，连动物都看不到。

‘要是有人类出现，我就杀了他。’艾蕾塔一边想着这种身为沃里克不该有的想法，一边执行看守任务。

艾蕾塔开始看守不久，传来“沙沙”的声音。

转头一看，安琪拉公主正缓缓起身。

公主从和王宫的床铺相差甚远的枯草堆上起身，转了转脖子，大大伸了个懒腰，呼出一口气，然后——

“沃里克，换班。”

她飒爽地走向在艾蕾塔她们的另一侧看守的沃里克。

“公主，可是……”

“这是命令，换班。”

公主瞪了眼欲言又止的沃里克，以不容拒绝的语气逼迫他……沃里克也没有顽固到在这种情况下拒绝公主。

更何况沃里克在半天前才刚被公主叮咛“不要浪费生命”，他选择乖乖听从公主的话，借此表明忠诚。

沃里克在帕克斯身旁躺下，就这样睡着了。他不可能不疲惫，毕竟他刚才的战斗方式实在太过乱来。

公主疼惜地望着沃里克，不久后将视线转向艾蕾塔。

“艾蕾塔，过来这边……我有点不忍心叫醒他们。”

公主小声地如此低语，邀请艾蕾塔。

艾蕾塔回应公主清脆的声音，移动到远离公主与众人睡觉的地方，然后——

“抱歉这么晚才问候，我是王都警卫队副队长艾蕾塔。为了成为开拓魔物未来的刀刃，特此前来。”

艾蕾塔在公主脚边单膝跪地，垂下头。她已经很久没有以魔物战士的身份，展现最大的敬意了。

“好久没听到你这么恭敬的问候了。”

公主也很久没有接受这样的礼仪了，上次还是魔物之国还存在的时候。

公主看着艾蕾塔的行礼，仿佛取回了过去的片段，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好了，别那么拘谨，放轻松。现在妾身也只是一介魔物战士。既然立场相同，就别那么拘谨了。”

“既然您这么说……”

公主的态度稍微变得随和，艾蕾塔也跟着解除行礼的姿势。公主当场坐下，艾蕾塔也跟着在公主身旁坐下。

然后，两人一起注视着夜幕低垂的天空。

“……你失望了吗？”

“咦？”

公主突然这么问，艾蕾塔有些不知所措。

她惊讶地看向公主，公主直视着天空，表情没有变化。

“你对身为‘次任魔王’，却牺牲众多同胞，面对勇者只能四处逃窜的妾身失望了吗？”

公主干脆又干脆的质问，让艾蕾塔有些畏缩。但是，这时候含糊其辞就太失礼了，不是因为士兵与公主的关系，而是同样身为魔物战士的失礼。

“不，我怎么会失望呢。”

艾蕾塔决定将自己心底真正的想法告诉公主。

“因为长久以来，我早就忘了自己想要什么。”

公主听到艾蕾塔的回答，稍微睁大了眼睛，然后露出苦涩的表情。

“……这样啊。”

艾蕾塔大概能想象公主现在在想什么。

公主是个高傲、高贵又温柔的人，她一定很后悔自己率领、守护的魔物们竟然沦落到这种境遇，说不定还觉得要是自己更有力量就好了……艾蕾塔看穿公主的心思，轻声补充：

“是的，所以我才觉得好久没有涌现这种心情了。”

公主听到艾蕾塔的话，露出有些疑惑的表情。不过，这是艾蕾塔的真心话。

艾蕾塔失去了珍惜的事物，却仍然选择战斗，这是她发自内心的话。

“公主是我们的希望，您给了几乎忘了自己想要什么的我们新的希望。”

艾蕾塔像是在确认自己的心意，继续说道。

没错，艾蕾塔现在有了希望。

一度沉入悲伤深渊的艾蕾塔，经过一段沉眠之后，如今已经从悲伤中爬出，心中再次燃起开朗健康的希望与复仇的念头，以及对人类的憎恶。

“我们一定要打倒人类，让魔物之国再次繁荣。”

“是啊。”

公主轻笑一声，像是要甩开迷惘般站了起来。

“抱歉问了你这么无聊的问题，忘了它吧。”

“我不会忘的。因为这个问题让我再次确认了自己该做的事，非常重要。”

艾蕾塔也跟着公主站起，公主听了，像是觉得有趣般笑了起来。

“艾蕾塔，你真是坚强，我很欣赏你。”

“在下不胜感激。”

艾蕾塔也笑咪咪地，忽然望向远方，加深了笑意。

“不过，在那之前，我们有一件非做不可的事。”

公主也和艾蕾塔望向同一个方向，嘴角弯成弧形，那是瞄准猎物的高贵巨龙的笑容。

艾蕾塔与公主一同起飞。

远方有个人影，大概是在搬运货物吧。

“去弄点吃的吧，沃里克特别能吃。”

“啊哈哈，帕克斯也很会吃呢。一只都不要留下，全部解决吧。”

即使是一种逃避，也要积极地，朝着确实的未来行动。踏出即使微小，却有意义的一步。

尽可能地，踏出现在能做的事。只要持续不断地往前迈进，就不会倒下。她有这种感觉。

艾蕾塔与公主一起，开始杀害可怜的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