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遗志

“有魔物的气息……不对，是曾经存在过吗？”

勇者看着黄金装饰的通道，皱起眉头。

那里确实有魔物的气息。疑似密室的地方有进行某种仪式的痕迹。恐怕除了勇者以外，几乎没有人能感应到，但微微飘散的气息是魔法的产物。

“勇者大人！果然不行，怎么样都打不开。”

士兵们回到皱起眉头的勇者身边。他们检查了这条密道，尽头的阶梯前方，恐怕是通往地上的门，不知为何打不开。

“真奇怪。既然如此，那里一定有魔物，恐怕是魔物公主。一定要杀了她。”

勇者叹着气，推开士兵来到打不开的门前。

“给我。”

然后他推开试图开门的士兵，亲自开始确认门的状况。

于是，不用仔细观察也马上就知道了，看来这扇门似乎被冻结了。

勇者对此咧嘴一笑。他想起魔物公主从王都逃走时，曾大规模地展开冰魔法。

既然门都冻住了，魔物公主很可能就在门后。勇者立刻用火焰魔法破坏门。

一刻钟后，勇者将神殿内彻底搜查过一遍，不得不做出“让魔物公主逃了”的结论。

“该死！”

这里确实留有魔物存在的证据。有疑似料理过的痕迹，还有疑似人类骨头的东西被扔到神殿外。而且，果然有魔法的余香。这里确实有会用魔法的人，这点毋庸置疑。

然而……

“勇者大人！我们追踪足迹，但途中就断了。”

勇者听了回来的士兵报告，叹了口气。看来魔物公主又用神秘魔法逃之夭夭了。

“可恶，是邪神的力量吗？”

可恨的邪神之力。魔物使用的魔法和勇者使用的神力不同，是污秽的骇人力量。而这座神殿的作用，八成就是祭祀那股力量的源头——邪神。

勇者至今看过类似的邪神神殿。从前通往魔王城深处的通道，尽头也有类似的神殿，然后——

“从南方连接到这里……真是奇妙。”

勇者们从南方神殿来到这里。由于必须向来自祖国的人们报告让魔物公主逃走一事，他们先回了南方一趟。

然后在回程路上，他们发现了一座奇妙的建筑物，于是破坏内部进行探索，然后发现了古代魔法的产物——隐藏通道。

这条密道连接到这里。从外面的状况来看，这里肯定离南边神殿很远，大概是王都的西边或东边吧。

“……魔物公主在神殿里绕圈圈吗？”

然后，他们偶然来到这里，发现了某种仪式的痕迹和魔物的痕迹。而且，结冻的门，毫无疑问是魔物公主造成的吧。

魔物公主们肯定就在这里，而且，又被她们逃走了。

勇者咬牙切齿，冷静地思考对策。就算被她逃走，只要追上去就好。为了追上她，必须绕到前面去。

勇者这么想着，突然想起一件事。

“……我们回南边去。顺利的话，说不定可以埋伏他们。”

勇者对周围的士兵这么说完，立刻朝来时路，古代魔法的隐藏通道走去。

他早就知道南方跟这里相连。既然如此，只要先从这里回去……

“……没发动。”

勇者歪了歪头。不知为何，去程时应该能用的古代魔法，现在却无法使用。

“可恶，是魔物公主做了什么吗？”

勇者气得踹了下地板，转过身去。

“只能用走的出去了吗？喂！大家出去！要出发了！”

“现、现在吗！？”

士兵们的反应更让勇者不耐烦。

“现在马上！不能继续让魔物公主逃下去！”

“可是……外面现在是这种状况。”

勇者推开不知所措的士兵，来到外面，然后怀疑起自己的眼睛。

“什么……这是……”

“刚才突然刮起暴风雪。”

暴风雪发出轰隆巨响，遮蔽勇者等人的视野。

前方不远处也蒙上一层银白，看不清楚。明明就快天亮了，阳光却照不进来。

“运气真差……”

就连勇者也放弃出发，勇者没有愚蠢到以为在这种状态下上雪山还能平安无事。

就这样，直到暴风雪停歇为止，勇者一行人都被迫滞留在邪神神殿里。

勇者凝视着外头的暴风雪，内心不断受到焦躁感的煎熬。

必须加快脚步才行，必须立刻证明自己的有用性，证明“勇者”对这个世界还有必要性。

然后在杀死魔物公主之后，就会开始进行魔物扫荡作战吗？或者是……

勇者陷入沉思，目不转睛地瞪着暴风雪。

憎恨魔物的众多心声，至今仍支持着勇者。

＊＊＊＊＊

魔物们朝南方前进。

现在的位置恐怕是王都的西南方，从艾蕾塔经常前往的西方开拓地往正南方前进半天左右的地方。由于刚好有一棵大树可以当作路标，因此大致上能够掌握现在的位置。

微弱的朝阳朦胧地照射下来，雪花零星飘落。

在隆冬透过云层洒落的微弱阳光照耀下，闪耀着白银光辉的雪花，色调让人联想到公主的头发。

大家都默默地前进。

步伐虽然有力，气氛却很沉重。开朗地哈哈大笑的公主已经不在了，公主已经进了大家的肚子里。

让用尽力气的公主使用魔法，最后还吃掉她的身体，这件事的对错已经无须多言。

答案是肯定的。

为了把正常情况下根本无法打倒的勇者拉下来杀死，需要尽可能多的力量。为此吃掉死者的身体，其实是合情合理的。

正因为合情合理，所以大家都接受了公主的死。就算公主死了，只要吃掉她得到力量，就能让“魔王”诞生，没有任何问题。他们这么想。

另一方面，他们也有无论如何都无法割舍的感情。

即使如此，他们也不能停下脚步。为了迟早会到来的未来，他们必须抛下自己渺小的心灵，继续行动。

所有人都应该在没有被吊唁的情况下死去，死者不该成为生者的枷锁。

大家不是以个体，而是以一个集团行动。不需要感伤，要思考什么，等一切都结束之后再想就好。

然后，再次回到那段幸福的日子，回到未来。

这是公主的愿望，也是所有魔物的愿望。

“我应该知道才对……”

艾蕾塔小声地喃喃自语，轻轻叹了口气。

应该又朝勇者更近了一步，应该为了带给魔物们安宁的日子而前进了一步。

她不后悔为此牺牲，弗洛伦和安琪拉公主……大家的死都是正确的。她想这么认为。

但是，即使如此，还是很寂寞。

艾蕾塔一边感受着逐渐消化的肚子，以及随之从身体深处涌出的力量，一边走在森林中。

她走着走着，走了好一段路后，大家决定休息一下。

这一带，南方的土地在魔物国中算是比较温暖，草木也茂盛。

大森林也是南方和东方的特征，也就是说，一旦离开道路，就是一大片难以行走的土地。

现在大家所在的地方就是那样的地方。

虽然飘着雪，但只要躲进常绿树下就能挡风雪。大家在树下坐下，喘口气。

“……我有精神到不用休息也没关系。”

这时，帕克斯忽然这么说。

“公主殿下、公主殿下……明明变成那样，我应该很伤心……明明吃了魔物的希望……身体却非常有精神。”

帕克斯说出的事实，是大家都有感觉到的。

身体很轻盈，不容易疲劳，每一步都很有力。

那也就是身为魔物的力量提升，想必是吃了公主得到的魔力所造成的吧。

“……这是公主殿下的力量吗？”

“嗯，没错。”

帕克斯犹豫地发问，血鸦立刻点头。

“公主要我们吃掉她。那个判断绝对没有错……公主或许是魔物唯一的希望，但现在我们所有人都是魔物们的希望，现在的我们应该拥有那样的力量。”

公主的遗志与力量确实存在于此，大家各自都感觉到确实的力量。

“或许确实不讲义气也不道德，但我们是战士，只能抛下义气与道德前进，然后总有一天……”

血鸦望着远方的天空如此说道，然后握紧拳头，露出浅笑。

“……自己本身必须笑着原谅‘不讲义气也不道德’才行。”

听到血鸦的话，没有人说任何话。因为所有人都已经做好觉悟。

如果下次面临自己该死的状况，就会毫不犹豫地死去。

然后将自己的身体与魔力交给同伴，将希望留给未来。

大家心中确实萌生了这样的觉悟。在没有休息、不停行走的期间，这份觉悟在每个人心中都已成形。

“……是啊。”

艾蕾塔微微一笑，眯起红色的眼睛。

“我们不需要棺材。”

不需要凭吊，不需要哀叹，没有时间回头。因为即使不断朝未来伸手，或许还是不够。

“为了魔物的未来，牺牲一切……吗？”

沃里克突然想起什么似地开口，然后朝飘落的雪花低下头。

“……我依然会效忠公主，我会照公主的期望，为了魔物的未来奉献一切。奉献这副身躯、魔力、灵魂，一切……除此之外，我已经一无所有。”

沃里克那双始终朝向地面，甚至看起来空虚的冰蓝色眼睛，只是专注地凝视唯一能依靠的使命。

沃里克只剩下这条路。因此，只要还有一口气，他就能在这条唯一的道路上勇往直前。

“那么我也……一定要向人类复仇。为了这个目的，牺牲我也不足惜！”

薇娅接着开口，帕克斯、血鸦和艾蕾塔也点头同意。

“我也会跟随大家到天涯海角！”

“喂，帕克斯。不是跟随，就算周围没有任何人，你也要继续工作哦？”

“是啊。今后不管谁死了，都不能互相怨恨哦，说不定我会比帕克斯先死。”

血鸦和艾蕾塔干脆地这么说完，笑了起来，帕克斯虽然发出“我不要～～！”的惨叫。

不过，就算那一天真的到来，帕克斯一定也没问题。血鸦和艾蕾塔微笑地这么想。

因为他也是出色的魔物战士，和自己一样看着同样的事物，爱着同样的事物。

“……今后不管谁死了，是吗？”

差不多要结束休息的时候，血鸦突然这么嘟囔。

“那么，谁会抽到下下签呢？”

这句话应该没有传进任何人耳中，除了偷瞄了血鸦一眼的艾蕾塔。

血鸦对艾蕾塔轻轻举起翅膀示意“别在意”，然后眯起眼睛。

……他讨厌“最后”。

可是同时，他也不想让任何人成为“最后”，特别是不想让讨厌孤独的人担任这个角色。

这么想的血鸦，只是叹了口气。

“……想也没用吗？”

到头来，还是无法期待事情会照着自己的期望发展。

即使豁出一切，这条旅途可能还是不够完美，要在这条路上期待些什么，未免太强人所难。

不过，至少。

不管旅途的结局如何，希望路上能有好事发生。血鸦如此祈祷。

于是，他们又在森林里走了一会儿。

在森林里行走最辛苦的，应该是血鸦吧。

毕竟血鸦是飞在天上的人，他并不擅长在地面行走。其实他很想飞在森林上空，但飞在森林上空太显眼了。他最后得出的结论是，至少白天应该像这样在森林里走。

薇娅在移动上也有点困难。

它原本就不是战士，而且还是以移动速度慢闻名的史莱姆。薇娅跟一般的史莱姆不同，它能像人类一样做出四肢，用它的脚像人类一样，但比人类更稳定地移动，但还是比不上战士。

“哎呀……我本来以为自己不会碍手碍脚。”

薇娅被树根绊倒，连忙从头部伸出粘液，避免撞上地面。粘液就这样化为粘稠的形状扩散在地面上，接着又变回人类的形状，举起双手表示无奈。

“这样就和人类一样了呢。”

“我觉得史莱姆能以和人类一样的速度移动，这件事本身就很厉害了。”

艾蕾塔帮薇娅捡起掉在地上的帽子，鼓励她继续前进。

“不过，既然中间隔了一次魔法的传送，勇者不可能直接追上来。比起赶路，我们还是慎重一点比较好，慢慢走吧。”

接着，血鸦也快步超越薇娅，一面和地面苦战，一面前进。

“姐姐！姐姐！还是我来搬薇娅比较快吧！？”

“嗯，或许是这样没错，不过大家还是习惯身体状况比较好吧？”

帕克斯比任何人都有精神。得到公主的力量后，他的身体状况似乎好得不得了。他一个人跑到远方，又跑回来，然后又跑走，采取这种静不下来的行动。

不止是帕克斯，所有人都感觉到身体状况良好。力量源源不绝，而且……有点难以控制。

“唔……”

沃里克轻轻握住的树枝啪叽一声折断，看来他还不太懂得控制力道。

“啊，沃里克感觉最花时间适应呢。”

“是啊，我本来就不灵巧。”

沃里克皱起眉头，再度握住另一根树枝，“这样吗？”观察力道。

由于状况如此，一行人的方针是利用自己的身体移动，从中学习控制力道。

与其着急，不如慎重行事，因为不能像公主那样操劳坏身体。

就这样前进了一阵子。

“救命！谁来救救我！”

前方传来的惨叫，让一行人面面相觑。

他们以比人类更敏锐的视力注视前方，发现有人拼命朝这里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