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复仇

薇娅目送西露芙进入神殿后，便潜入了侧沟中。

虽说这里是远离城镇的郊外，但终究是人类的城镇。就算再怎么警戒也不够，但薇娅还是选择进入人类的城镇。

薇娅想杀的人就在离王都更远的城镇神殿里。为了把那个男人带出来，西露芙刚刚才带着金戒指和葡萄酒作为“捐献”进去。

戒指是在魔物国杀死人类时得到的财物之一。薇娅的个性多少有些一板一眼，所以身上藏着几个体积小的财物。

葡萄酒则是随便在小巷里捡了个空瓶，再把水装进去而已。那家伙会在喝葡萄酒前就死掉，所以这样就足以瞒过对方了。

只要指名要见他，神官即使觉得奇怪，也会帮忙转达吧。然后只要把“捐献”交给对方，那家伙恐怕就会中计。

然后，薇娅就能再找到别的精灵祠。在那里杀死复仇对象，如果可以，它想把祠堂的魔力占为己有。

薇娅在侧沟里等了一会儿，西露芙就带着一名看似神官的人走了出来。

薇娅认得那张脸。在那之后过了三年左右，虽然多少有些憔悴，也多少有些老态，但那确实是那个男人。薇娅看着那张神官的脸，强烈地回想起当时的愤怒与憎恨。

“那么，我马上带您过去，请往这边走。”

“谢谢您，神官大人。”

薇娅盯着拿着沉重钥匙串，开始带领西露芙的复仇对象，将手伸进怀里。

薇娅确认手枪的触感，悄悄地开始在侧沟中前进。

薇娅在城镇的侧沟中前进，侧沟消失后，它看准没有人烟的瞬间，迅速地离开侧沟。之后只要挺直背脊，堂堂正正地走路，远远看去应该和人类没什么两样。

尤其晚上走在路上的人类，要不是工作累坏了，就是喝醉了，没有人会去盘问薇娅的行踪。

薇娅就这样跟在西露芙与神官的身后。史莱姆不会像人类一样呼吸，也不会有血液在体内流动。气息不明显的身体，最适合像这样跟踪。

“话说回来，这位小姐，您想参观精灵圣堂，还真是稀奇呢。一般来说，都是想参观神殿内部。”

薇娅不知道神官正在跟踪自己，神官则向西露芙搭话。

薇娅推测，对方原本就是个好色的垃圾，看到西露芙这样的美少女，应该会想和她聊些什么。而事实也如薇娅所料，神官越来越难发现薇娅在跟踪自己。

“我无论如何都想看看圣堂。”

另一方面，西露芙回头瞥了一眼，确认薇娅的存在。薇娅轻轻摘下帽子举高，代替打招呼。

西露芙对薇娅的反应不以为意，再度面向前方迈开步伐。

这名少女虽然给人有点冷淡又无机质的感觉，但薇娅和她相处起来并不觉得别扭。比起不自然地装得像个人类，这样反而更轻松。

“请问小姐为何会对精灵圣堂感兴趣呢？您有在学习考古学或神学吗？”

“不，我……”

不过，西露芙似乎也不太擅长说谎。如果是薇娅的话，至少会随口撒个谎说‘是啊，我稍微研究过考古学’。

“……我在调查勇者。”

西露芙选择的理由，其实包含在事实之中。虽然没有说出一切，但也没有说谎。

然后，即使对西露芙的来历感兴趣，对西露芙的学问领域不感兴趣的神官，也随便附和几句，然后转移到其他话题。

西露芙充分表现出不习惯对话的模样，不断往郊外前进。

前方应该有神殿保护的精灵圣堂吧。

精灵圣堂周围被高高的栅栏围住，大门上了锁。

不过，神官从带来的钥匙串中拿出一把钥匙，那扇门也发出叽叽声，勉强打开了。

穿过应该很少使用的门，走在杂草和树木肆意生长的地方，从这里开始，薇娅就不太能秘密行动了。

杂草一摇晃，气息就会泄漏出去。就算对方是愚蠢的人渣，薇娅也不认为神官会什么都没发现，直接忽视。

既然如此。

“好久不见。”

薇娅光明正大地踩着杂草，穿过大门。

西露芙和神官终于要进入圣堂时，猛然回头，他看见薇娅的身影，不禁打了个寒颤。

西露芙似乎怀疑薇娅原本就打算出来，神官则纯粹是看见魔物骇人的模样而感到惊讶。

“魔……魔物！？来、来人啊！”

“不会有人来的，谁会来这种偏僻的地方？”

薇娅吐着泡泡，反手关上门。只要从内侧上锁，就真的没人能来救她了。

“咿……别、别过来！”

神官从怀中取出银制匕首。虽然据说有驱魔的力量，但对身为魔物的薇娅当然没有效果。

薇娅吐着泡泡嘲笑，一步步接近可恨的人类。

“哎呀，别这么说嘛。我们好几年没见了，对吧？”

“你说……重逢！？”

薇娅看着狼狈不堪、不知所云的男人，又走近一步。然后——

“啊，当然不是指那位小姐……兰迪?耶格尔，是你。”

薇娅用枪指着对方。不只是可恨的仇人，连西露芙也大吃一惊。

“别想说你忘了。是你杀了我，杀了长年侍奉你的我……还有我心爱的女人，你可没忘记吧！”

薇娅震动着粘液的身体大叫。

仔细想想，自从变成魔物后，它或许一次也没有大声吼叫过。这恐怕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呐喊。

“你在说什么？”薇娅面对害怕发抖的仇人，又往前逼近一步。然后，它将手指扣在扳机上，开了一枪。

子弹一如薇娅所瞄准的，贯穿仇人的大腿。听到可恨的仇人因为疼痛和对死亡的恐惧而难堪地大叫，薇娅沉浸在愉悦之中。

“你忘了你的随从薇娅了吗？”

没有回答。只听见细微的‘救救我’、‘你在说什么’、‘一定是哪里搞错了’等求饶的声音。

然而在这些声音中，听见了‘我不认识魔物，也没跟魔物扯上关系’这种肤浅的话语……

对此，薇娅的口中吐出泡泡。

“对你的憎恨，让我以魔物之姿复活了。你……就是你，你制造出了要杀死你的魔物。”

薇娅说出的这句话，对方究竟理解了多少呢？恐怕是完全无法理解吧。

人类死后会变成魔物，这种事神官肯定连想都没想过。

然而，仇人的表情却充满了绝望。

薇娅感觉到自己心中的某种空虚逐渐平静下来，同时又开了一枪。

刚才打中的是脚，这次则是手臂。稍微偏离目标贯穿手掌的子弹，又让仇人发出惨叫。

“我的份和梅露拉的份就到此为止吧。最后，就用子弹来回报你的愚蠢吧。”

杀死自己和心爱之人的愚者，终于要被自己杀死了。薇娅品尝着这股阴暗的喜悦，手指施力。

“来，后悔吧。”

啪的一声，枪声响起，盖过了惨叫。

于是，薇娅的复仇终于结束了。

眉间被子弹射穿的人类，发出呻吟后便一动也不动了。

薇娅俯视着倒卧在地的尸体和扩散开来的血液，毫无感情地踢了尸体的头。

薇娅轻轻挥动冒着硝烟的枪，仰望天空。

那是繁星点点的美丽夜空，那片美丽沁入平静的心中。

“为什么要杀他？”

然后在薇娅沉浸于感伤之前，西露芙一直盯着薇娅，她的手上握着枪。

“啊，非常抱歉，西露芙小姐。我欺骗了你，不过这是我的目的，也是我跟你哥哥交易的内容。”

薇娅将视线从西露芙的枪移开，将自己手上的枪收进怀里。

依然带有热度的枪身，将热度透过衬衫传到身体。不过，那股热度也只是替薇娅的复仇画下句点的颜料之一。

“我以前是人类，是侍奉那个男人的仆人，恋人和自己都被这家伙杀死了。”

薇娅虽然不会因为一发子弹就死，不过，就算在这里被西露芙杀死，那也是无可奈何。

除了这里，一定没有机会杀死仇人。薇娅是魔物，要潜入神殿内部说出那番话，然后像自己被杀时一样开枪射击，果然还是太困难了。

不过，西露芙虽然将枪口对准薇娅，枪口却游移不定，她一直盯着薇娅。

“魔物……以前是人类吗？”

“咦？”

薇娅听到西露芙的问题，愣了一下，然后才明白‘啊，她听到我刚才和神官的对话了’。

尽管有些犹豫，薇娅判断这也不是什么需要对人类隐瞒的事，于是开口说道：

“我不知道所有魔物是否都是如此，但我是这样没错。”

薇娅配合比自己娇小许多的少女视线，单膝跪地凝视西露芙。

“我打从心底爱上的女人，是拥有魔力的人类，所以我才会被这个垃圾杀死。”

薇娅接着稍微说了自己的身世，不过主要是在炫耀自己的恋人。

虽然对人类，而且还是勇者的妹妹说这种事感觉有点奇怪，不过在复仇结束的夜晚说这种内容、对这个对象来说并不坏。

毕竟西露芙似乎对薇娅的话很感兴趣，完全没有插嘴，只是静静聆听。

“嗯，总之，因为这种原因，我一直很想杀了这个男人。我想让他稍微尝尝心爱之人被夺走的痛苦。”

薇娅说完后，西露芙似乎想到了什么，她抿紧嘴唇，瞥了一眼尸体。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那真是抱歉。不过，如果我打算在你面前杀人，你也会很困扰吧？”

“这……”

西露芙的眼神游移不定，然后视线落在地面。她看着鲜血逐渐扩散的地面，喃喃说道：

“……如果知道原因，我不会觉得有什么差别。”

哦？薇娅吃了一惊。因为那听起来就像西露芙认为‘如果有原因，杀人也无所谓’。

“这种事情不是能轻易说出口的吧？”

薇娅一边岔开话题，一边在西露芙面前站了起来。

现在西露芙的枪口对着地面，似乎已经没有敌意和牵制的意思。

“好了，我们走吧，西露芙小姐。我已经达成目的，你也必须达成你的目的才行。”

然后她带着西露芙走向教堂入口，这时。

“我、不太了解哥哥。”

没有动静的西露芙这么说道。

“我也不知道魔物的事。”

“……这样啊。”

薇娅看着西露芙，心中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西露芙似乎也对自己的话感到困惑。

沉默持续了一段时间。薇娅看到西露芙似乎在寻找适当的话语，于是停下脚步，静静等待西露芙，然后——

“告诉我，哥哥为什么在和魔物战斗？”

面对西露芙直率的眼神，薇娅领悟到自己被迫做出重大的判断。

这个重大的判断，可能会撼动人类与魔物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