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迷惘
维拉茫然地睁开眼睛。
她撑起还残留着倦怠感的身体，发现自己在地下遗迹的最深处。
以宛如水晶般微微透明的石材建成的这个地方，有宝石之龙的尸体、装着龙心脏的魔力酒壶，以及缩成一团睡觉的血鸦，以及堂堂正正地伸展手脚睡觉的帕克斯。
最后入睡的是维拉，但他关灯后才睡着，所以当然很暗。
不过，石材似乎微微透进外头的光线，因此并非完全黑暗。
维拉翡翠般的瞳孔深处缓缓地睁大，望向黑暗中……没有敌人，这可说是理所当然。
毕竟这里是魔物国地下的神殿，人类们不会喜欢进来。维拉就是看准这点，才没有派人看守就睡着了。
维拉确认过暂时安全后，决定在神殿中绕一圈顺便散步。
血鸦看起来很累，还没有要醒来的迹象。帕克斯喝了那么多酒，果然也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维拉看着伙伴们各自展现个性的睡相，浅浅一笑，同时不出声地站起身，悄悄离开龙之间。
维拉走路时几乎不会发出气息，身为猫的维拉擅长在黑暗中锁定猎物。她能用微弱的灯光看透远方，以柔软的身段行动。
虽然不像帕克斯那样从正面进攻，但换个说法，她就是技巧高超的猎人吧。
没有粗暴的举止，却也兼具纤细。维拉没有吵醒虽然累到睡着，但仍是老练战士的两名同伴，直接走出房间，就这样在神殿中悠闲散步。当然，她连半点脚步声都没有发出。
神殿整体是以类似水晶的半透明石材建成，维拉相当喜欢那微弱的照明，充满神殿的静谧庄严气氛也不坏。
维拉来到进入神殿后马上就能看见的大厅。那里跟其他神殿一样有祭坛，以及祭祀神明用的道具。
维拉站在那些东西前面，不经意地祈祷。
死去的小弟、小妹的安宁。死去同伴的安宁，以及今后魔物们的安宁。
维拉漫无目的地祈祷，心不在焉地思考，这时她才察觉到‘自己好久没为未来祈祷了’。
维拉长久以来都是为过去祈祷。
死去的人实在太多，而维拉的心思都放在那些人身上。
但是，现在她却在思考未来。
杀了名为米露的人类，轻易地完成复仇后，维拉依然活着，然后开始思考起未来的事。
这和薇娅大不相同。
薇娅似乎在复仇结束后就死了。维拉认为她那样做很干脆，也很符合它的作风。薇娅是看准时机，迅速了结自己的生命。没错，它做得非常好。
维拉其实也可以那么做。不如说，她应该那么做才对。
既然复仇已经完成，维拉就没有必要存活下去。她甚至觉得赶快把属于自己的魔力交给同伴，然后死去比较好。
但她之所以没那么做，是因为复仇结束后，她能够重新审视这个世界了吧。
“复仇不会带来任何东西，是吗……”
维拉突然这么低语，然后笑了。
不知是听故事还是听歌，维拉在心中询问那句话的真伪。
复仇真的不会带来任何东西吗？
那么，自己现在开始思考未来，这究竟是什么变化？
“咦？维拉，你在这里啊！”
帕克斯悠哉地来到发呆一阵子的维拉身边。他没有隐藏气息，也没有留意脚步声，因此从远处也能立刻发现。维拉开口：
“早安，身体状况如何？”
“队长？队长在睡觉。昨天的战斗果然还是队长最努力……我们的队长果然很厉害！”
问起身体状况，帕克斯却回答队长。
维拉听着这段愚蠢的对话，笑着离开祭坛前。
“你在祈祷吗？”
“嗯。虽然不符合我的个性，但就是想这么做。”
看着帕克斯摇着尾巴，维拉莫名地放松。在放松的同时，她说出没必要说的话。
“我在思考未来的事。”
“未来吗？”
帕克斯听到维拉的话，尾巴突然停止摆动，发出“嗯～”的低吟声仰望天花板。刻在天花板上的精致图案也透过微弱的光线发出淡淡光芒。
“未来、未来，我不太懂太复杂的事情耶～”
“太复杂的事吗？”
“复杂，非常复杂……不思考就看不见的事物，只有我觉得非常复杂吗？不，应该不只我！”
帕克斯充满活力的模样令维拉露出苦笑。不知为何，看着帕克斯总觉得莫名地有精神。
“是吗，未来是不思考就看不见的事物吗。”
维拉顺便思考帕克斯的话，一面思考一面想。
‘那么，这表示自己还有思考的余地吗？’
不过帕克斯的情况，比起什么余地，他觉得应该先谈能力跟性质。
“……原来如此。”
然后维拉莫名地理解了。
那是关于复仇所产生的事物。
“产生了思考的余地吗。”
“咦？什么？你说什么？”
维拉把帕克斯丢在一旁，独自理解的同时笑了。
听说复仇不会带来任何好处，但看来似乎并非如此。
“维拉！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吗？你笑咪咪的。”
“嗯，是啊，因为有点愉快。”
“什么！？我也想知道愉快的事！”
“对你来说太难了。”
“那就算了！”
维拉又对非常老实的帕克斯笑了出来，同时确认。
确认那种感觉，就像在因复仇而变成空地的地方，植物萌芽一般。
“抱歉，我睡过头了。”
“也不是睡很久。”
“我一边心想‘难得看到队长的睡脸！’一边看着，所以完全没关系！”
之后过了一阵子，血鸦终于也醒了。
维拉和帕克斯盯着他看也没醒，可见他应该非常疲劳。从平常的血鸦来看，实在难以想象那种状态，不过想到昨天的战斗，这也是无可奈何。
“哎，别在意，队长！来来来，吃饭吧！好吗！”
“是我做的，所以味道不保证。”
“嗯，帮了大忙。比起帕克斯做的，维拉做的绝对好吃。”
血鸦露出苦笑轻戳帕克斯，慢吞吞地走向备好餐点的大厅。
那副模样怎么看都像是刚睡醒，帕克斯和维拉都感到有些有趣地望着他。
比子弹还快的乌鸦，在困意中竟会如此迟钝。
维拉做的早餐，只是把肉干煮软后，再把压麦和根菜切块丢进去炖煮而成，以野营中的餐点来说算是不错。
若是血鸦应该能做得更美味，但维拉的极限就到此为止。另外，若是帕克斯煮的话，大概会端出肉干直接吃，以及焦掉的压麦粥吧。
“结果昨晚的酒是神力碎片的魔力对吧？”
“大概吧。总之，昨天的龙应该是为了有效率地把魔力转让给我们，才诞生出来的生物吧。”
血鸦至今仍不满‘那个神的试炼也太超过了吧’，但姑且不论这点，既然得到的不是宝石的形状而是魔力的聚合体，他也没办法再多抱怨什么。
如果那个是宝石的形状，就得进行连公主都感到棘手的仪式来取出魔力。这次不需要那么做，或许还算好。
“我的身体状况好像很好呢！果然是因为魔力的关系吗！”
“那太好了，维拉你呢？”
“这个嘛。我也摄取了大量魔力，大概比昨天更有战力吧。”
先不管帕克斯充满活力，维拉清楚感觉到自己体内力量高涨。
血鸦也一样，说起来……他们累积的魔力，已经足以自称‘下任魔王’了。
“这么一来，终于只剩下南方的1个了吗？”
血鸦一口气把碗里的粥吃光，然后一脸严肃地说道。
“勇者带着逃跑的部分。”
没错。
只剩下最后一个，只有原本应该在南方神殿的神力碎片尚未回收。
最后一个恐怕被勇者的随从鲁斯带到了人类的国家，碎片很可能已经不是宝石的形状，搜索起来应该很困难。
不过……
“我有头绪。反正一定是迷上艾蕾塔的骑士团长成为勇者，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血鸦这么说完，仰望天花板。
薇娅死后，就再也没有艾蕾塔阵营的情报。
正因如此，虽然有一半是臆测，但若非鲁斯做了什么，骑士团长应该很难成为勇者。
虽然也能认为他是受到魔物国的大量魔力影响而成为勇者，但比起这个，人为制造出勇者还比较合理。
“薇娅让勇者的妹妹成为勇者了？这表示它有办法做到这种事吧？”
“我想也是，薇娅应该不会做出那么复杂的事情，也不觉得它有在隐瞒什么。我猜大概是把大量的魔力以人类也能摄取的形式提供给人类吧，所以勇者妹妹的能力才没有那么高。”
血鸦分析西露芙的战力，同时忽然回想起来。
亚瑟和阿西尔交手后，败下阵来。
虽说是在动摇的状况下战斗，但亚瑟应该没有弱到压倒性的程度。
照常理来想，亚瑟和阿西尔的能力大致相同，也就是说，他们的能力，应该相当于‘南边神殿里的一块神力碎片’。
但是……
“至少亚瑟一个人就能打赢魔王大人，强到足以打倒昨天的宝石龙吧？啊，该死。人类就算魔力不多，好像也能变得强到不像话。”
血鸦不清楚鲁斯是如何从南方神殿的宝石中抽出魔力，但考虑到人类无法消化宝石，血鸦认为他是像昨天那样把宝石的魔力变成怪物，再打倒怪物取得魔力。
这么一来，鲁斯那边应该拥有足以打倒宝石龙的战力，而那恐怕就是勇者亚瑟的力量吧。
“咦，是这样吗？真讨厌……明明是人类却这么嚣张！”
至于人类能以更少的魔力变强的理由，可以想成魔物连维持生命都需要魔力。
魔物拥有的魔力越多，维持生命所消耗的魔力量也会随之增加。
相对地，溢出的魔力也会产生其他魔物，但获得的魔力并不会直接全部转换成战斗力。
“我为了成为魔王，可是打算收集五份神力的碎片，但对方只要一份就能成为勇者。这样哪比得过啊。”
“到底是怎样的机制呢？不过，勇者似乎没有把太多魔力用在强化身体上，所以才会这样吗？”
众人试着举出各种可能，但还是没有答案。结果，只是对勇者以及人类更加郁闷而已。
“算了，不管勇者有多强，现在都是大好机会。”
血鸦暂时结束这个话题，开始思考。
根据薇娅最后提供的情报，勇者们似乎都没有办法自由行动。
亚瑟被关进牢里，阿西尔完全在艾蕾塔的掌握之中。而且西露芙不仅实力不强，还处于无法离开人类城堡的状况。
再加上艾蕾塔，她很有可能和西露芙也交情匪浅。
这么一来，即使现在和人类的国家发生大规模战斗，也不太可能和勇者们正面交锋。
血鸦想到这里，还是犹豫不决。
犹豫、思考，但是——
“呃，那么，我们接下来只要去人类的国家就行了吧！”
帕克斯像是要赶跑血鸦的烦恼，做出结论。
当然，前往人类的国家非常危险。
如果是艾蕾塔那种能轻易潜入的魔物就算了，但对血鸦三人来说，这实在太难了，尤其是帕克斯。
然后，人类们当然会认为魔物从魔物国前来，立刻从正面迎击血鸦等人。
也就是说，人类的武器枪支，会全部对准他们。
即使突破枪林弹雨进入人类之国，之后也无法继续。血鸦三人完全不知道人类之国的地理，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结果，这样就只能被迫打消耗战，血鸦三人将会成为人类绝佳的靶子。
但是——
“……是啊。”
血鸦点头。
“这样恐怕就回收了所有能回收的魔力。至少在现在的魔物国，没有让我们继续变强的方法。然后，等待艾蕾塔也太久了。只能交给她一个人，也到此为止了。”
“我想进攻人类之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