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那夜,似乎有人留恋
天空阴沉，乌云密布，风席卷着雨肆意地侵袭着大地。
殡仪馆的大门敞开着，人们身着黑衣，默默地走进大厅。大厅内布置得庄严肃穆，白色的鲜花和黑色的挽联交织在一起，气氛格外沉重。
宁涵的遗体安放在大厅中央的灵柩中，面容安详，仿佛只是在沉睡。虽然化了妆，但却没法掩盖她那憔悴的脸庞。
逝者的亲戚朋友，以及她教过的学生围绕在灵柩旁，眼中噙满泪水，悲痛之情难以言表。
江疏雨低着头，心脏一阵抽痛，眼睛因为哭久了而变得干燥，此刻却还是忍不住湿润了眼眶。
葬礼仪式开始了，主持人用低沉的声音宣读着悼词，“尊敬的各位来宾，今天，我们怀着无比沉痛的心情，为宁涵女士举行追悼会。在此，我谨代表江易先生，向所有参加追悼会的亲朋好友表示衷心的感谢。
宁涵是一位出色的钢琴老师，是一个温柔的母亲。她的一生，是勤劳奉献的一生，是为家庭和社会默默付出的一生……”
主持人说的任何话江疏雨完全听不进去，只有在他念到宁涵的名字时，江疏雨就会咬紧嘴唇，回忆妈妈在教自己弹钢琴时，那温柔的笑脸。
只是之后再也看不见了。
“在此，我们要向宁涵表示最深切的哀悼和缅怀。她的音容笑貌将永远留在我们心中，她的精神将永远激励着我们前进。我们要化悲痛为力量，继承她的遗志，努力工作，好好生活，为家庭和社会做出更大的贡献。
最后，让我们共同为宁涵祈祷，愿她在天堂安息，愿她的家人和朋友节哀顺变。”
致辞结束，所有人低头默哀。
外边的狂风吹得树叶沙沙地响着，像是哭泣。
***
在墓园安葬完宁涵的骨灰盒后，除了江易和江疏雨，其他来宾在宁涵的墓前放下一朵花，并且点头祈祷后便离开了。
雨变得淅淅沥沥，一点一点沾在江疏雨的发梢。
她盯着那张照片，忽而轻声开口：“爸，你和我说实话……”
转头盯着江易，看起来很平静，“我妈到底什么时候生病的？”
江易的目光从照片移到了江疏雨的脸上，他只感觉江疏雨的目光莫名有些锐利，像是一把利刃想要把他的心给挑出来。
他张了张嘴，本想把事实说出来时，却又想起那晚自己答应过宁涵要隐瞒这件事情。
于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江疏雨就这么盯着江易，“所以你一直说自己工作很忙，其实都在陪她？”
江易点头。
“那我呢？”江疏雨声音颤抖，双手紧握成拳头，“我也想去看她啊！我难道不想看看她吗？我也想听她说话啊……”
忽而她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般，拳头缓缓松开，垂下头双目无神，“可是我连妈妈最后一面都没有看到……我早该想到的，她最后的那一通电话我就该听出来她身体不舒服的……”
江易伸出手，在将要触碰到江疏雨的肩膀时又缩了回去。
宁涵最后是在京城的医院，而江疏雨的状态，根本就没有办法独自从阳城跑到京城的。
宁涵啊……
江易长叹一声。
所以你早就知道小雨没法来京城的，这才找了个借口远离阳城吗？
墓碑上的照片被雨水淋湿，江疏雨俯下身去擦拭，眼睛逐渐模糊。
江易看着她张着嘴，似是抽噎，又像是哭喊的前兆。
但最后，她只是摸着宁涵的脸，用沙哑的嗓音喊了声，“妈——”
坐车回去的路上，江疏雨像个关节生锈的人偶，坐在副驾上一动不动。还是江易把身子探过去帮她系上安全带，然后拿出一条白色毛巾盖在她的头上。
“擦擦吧，别感冒了。”
就像是听从语音指令的机器人，江疏雨依旧面无表情，只是僵硬地抬起右手摁在那条毛巾上，又动作僵硬地前后摩擦着。
江易叹了口气，发动车子。
晚上六点，父女俩干坐在沙发上。江易注意到江疏雨嘴唇有些干裂，就倒了杯水然后推了过去。
在她喝水的时候，江易问：“饿吗？”
江疏雨摇了摇头，喝完一杯水之后站了起来，然后往楼上走去。
她没有选择开灯，在打开门的那一刻目光就落在落地窗前那架钢琴上。
江疏雨像是个发条将要上尽的木偶，动作迟缓而笨拙地一步一步朝着钢琴走过去。
玻璃上似乎倒映着她的身影。
楼下的江易听见了上边传来的钢琴声，旋律急促，像是音符被追赶着从琴键中蹦出来。
但他还是听出来那是什么旋律。
只是音乐声很快就戛然而止了。
江疏雨没有弹错，她只是突然就不想弹了。
江易上楼，推开那扇没有关上的门，然后靠在门框上，目光穿过黑暗，落在那忽而变得瘦小的少女的身上。
很奇怪，明明什么都没有看见，江易却感觉有一个透明的东西压在了江疏雨的身上。
很快，江疏雨又敲下一个键，紧接着便是毫无规律的琴声。
在杂乱声中，江疏雨手指越来越快，声音越来越响，却又慢慢连成了一首曲子。
依旧是让江感到无比熟悉的旋律。
在宁涵教江疏雨弹钢琴时，很多时候江易就坐在一边，默默地注视着她们。
随后江易的目光落在窗户上，他隐约看到倒影上有个女人扶着江疏雨的手臂，像是在指导她弹钢琴。
与此同时，耳边的琴声也变得舒缓，江疏雨手上的动作慢了下来。
江易忽而轻松了。
在他转身离开的时候，有泪珠一颗一颗地落在琴键上，却敲不出任何声音。
晚上八点，江易端着一碗面来到江疏雨房间时，却发现她已经趴在钢琴上睡着了。他把碗放到一边，然后把江疏雨抱了起来。
手机从她的口袋里落下。
江易先把江疏雨放在床上，给她盖好被子之后，又捡起手机放在床头柜上充电。
最后看了眼那架钢琴，这才把碗端走，然后轻手关掉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