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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变化

这个寒假竟然成了沈怜最难熬的一个寒假。

沈兴业一直忙里忙外,砍柴劈柴,洗衣做饭。张芸芝严重后,沈兴业把所有家畜全部卖了,一时间家里没有了鸡鸭乱叫,静得出奇。

沈怜坐在窗前拿着笔发呆,样子是写作业其实思绪早飘到了天上。

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田妞梁竟等昔日同伴儿在窗外望了她好久不见她回应,也不敢进门打扰,悄悄走开。

沈兴业见她夜里不睡觉,掀开窗帘巴巴地望着门外,知道她是在等那药水显灵,等张芸芝回来。

老沈早已从那个美好的童话中清醒,只当那是一个这一生可能也不会实现的愿望,可是沈怜如今却还沉浸其中。沈怜毕竟还是孩子,老沈怕她一个人乱想会造成对自己不好的影响,于是送她去了姥姥家。

彼时,姥姥也还没从悲伤中走出来。她整日借酒浇愁,一顿三杯,喝得血压飙升几次晕过去,终于沈怜的到来让她开始好转。

那一晚,她听着姥姥讲张芸芝的事,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甚至还把沈怜认成了张芸芝。沈怜凑到她耳边悄悄说了什么,还让她不要对外人讲否则就不灵了,这以后姥姥终于从悲伤中走了出来。

只是这以后姥姥都习惯在门前大路上张望,不管是日里夜里,回家之前她一定要看一眼,只因为沈怜对她说:我妈她喝过黄泉水,说不定哪会就回来了!不是回你家就是回我家,我爸也等她呢!

可惜,她说的沈兴业也在等张芸芝的话后来变得越来越不现实。

过完年,沈兴业意识到在家门口是可以等张芸芝,可是他没有工作,何来钱还债供沈怜上学?

无奈,开学一送走沈怜,他就去了县城。

之后,沈怜一直寄宿学校,放假会回到姥姥家里。

她的性格变得越来越沉闷,不爱去人多的地方,不联系同伴儿,平时也不怎么说话。

渐渐地她想到了很多以前不怎么注意的事,回想起不经意间听到大人们提到过的容易致癌的东西。

“癌症这东西不好说,有的是长期抽烟得的,有的是接触到了化学物质,有的是吸入了什么剧毒物质沉积在体内!一般体质差的人更容易得。”

“吸入了什么剧毒物质,体质差的人更容易得!”

“吸入了什么剧毒物质,体质差的人更容易得!”

“吸入了什么剧毒物质,体质差的人更容易得!”

……

带着一种巨大的恐慌和不可思议,她去搜了大量有关致癌物的东西。

回想张芸芝以前的经历,她明明没有接触过有致癌嫌疑的东西,日常日用品里哪有什么剧毒物质,唯一一种含水银的温度计,她们家还没有!

她突然想起太阳山那个裂缝传出来的刺鼻气味,她回忆起沈兴业在整理她衣服时说她衣服上也有一股刺鼻子的气味,很像化工厂里泄露的毒气。

联想到太阳山的种种诡异之处,想起自己一次次往那跑,还趴在崖边,很难让衣服不沾染那毒气。还有,张芸芝曾经以为自己中邪要做傻事扑倒自己,为此被那毒气呛到……

她开始怀疑起自己来。

她怀疑是自己害了张芸芝!

她因为自己的无知和好奇,竟然害死自己母亲……

她陷入了深深的自责和后悔,并开始讨厌自己。

学校里的沈怜越发变得自闭,孤僻,虽然成绩一直保持住前十的位置,她自己性格上的变化却引起了老师的注意。

她曾几次被叫到办公室,被班主任小心询问试图开导,结果她却表现得很平常,说自己没什么问题,甚至露出了久违的笑容,老师们坐在一起商量几次,几度无从下手,不了了之。

落单的人最容易被学校里混子盯上,沈怜也逃不过这条规则。

第一次被拦住时,她心里有些慌,强装镇定。

第二次被拦住,她怒了,还了手。

一次又一次,明明一个成绩十分优异的孩子,就这样因为自己内心的愧疚和情感的缺失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别人看见的她,面容冰冷,对谁都都那种怀着恶意的眼光。别人看不见的她,躲在角落里一边求张芸芝的灵魂原谅自己一边恶毒地咒怨自己能被人失手弄死然后去陪她。

这个曾经被学校看好的乖孩子短短半年时间就成了让人头疼的角色,但同时她还名列前茅前茅,一度让校领导头疼。

终于半年以后,她升学了,上了高中。

结果因为她自己选的要离沈兴业远一点,所以又回到了这个小镇的一中。同时,那一帮混子大都因为成绩不好没能升学,留在了镇里的高中。结果,这些爱闹事的又聚在了一起……

而此时的沈兴业,像是突然登上了财运的小船,偶然得一位老友帮助,二人一起做生意,很快得了回报。

要说这也是命,张芸芝在的时候,沈兴业受苦受累也没攒什么钱,也没给张芸芝买过什么值钱东西。张芸芝一没,他突然就来了财运,不仅还清了债,还得了点本钱。

沈怜发现,自己卡的零花钱也渐渐多了起来。

回姥姥家的时候,舅舅们正忙着算计盖房子需要的材料以及需要多少钱的问题。

她懒得去听去问,当二舅兴冲冲地跑过来告诉她姥姥家要重新盖一座房子,要给她一个更大的房间时,她没有说话,而是面无表情地拿着书包走回屋里。

以前,姥姥和舅妈还会问她为什么每次回来都要贴那么多创可贴,发生了什么,她不回答或者搪塞说自己开始打篮球免不了剐蹭,久而久之她们也就不问了。

————

高二那年,她被一个难缠的家伙盯上了。

那是镇里一个开酒楼的叫王正九的暴发户的儿子,叫王阳。

他大沈怜一届。

其实从沈怜刚踏入校门那一刻,就被她盯上了。有性格有血气,有义气,有江湖气息,有内在,长得漂亮,安静深沉,多看一眼就会让人沦陷……

几次骚扰被拒,甚至被羞辱,王阳怒了,开始变本加厉报复沈怜。

这以后,沈怜遇上了无数麻烦。

沈怜没想到有些圈子一只脚进去了,这辈子恐怕都无法走出来了。

她逐渐变成了一个成绩好的问题少女,虽然是被动,但不得不承认,她早已被卷进漩涡里去了。同时,她也成了这个学校里的风云人物。

学校里出现的风言风语,什么王阳追妻第一次受挫,什么王阳就是一堆狗屎,除了图他钱的人谁会看得上他,还有什么王阳这次惹上的女的家里也是做生意的,人家不差钱……这些话如波浪般卷进王阳的生活,让他难堪又难受。

最初的那股倾慕之心慢慢变了,变成了嫉妒,愤恨,厌恶,沈怜成了他耻辱的见证,只要她在,这样的流言他就要承受下去。

他必须要清除的。硬的一个两个不是她对手,那就来歪的。

而此时,沈怜和沈兴业的关系也在悄然变化着。慢慢地,沈怜在学校经常惹事的消息传入了他的耳朵,他不止一次在电话里劝诫她要以学业为重,不要惹事,早晚会惹出事来。

他不懂,如果可以有别的摆平事情的方式,她怎么选择还手呢!她也是被逼的没有路可走。

沈怜没想到父女接下来的相见竟成了二人关系破裂的开始。

坐在小镇外一家板面店油腻腻桌子前,沈兴业皱着双眉点燃了一根烟,吸一口就叹一口气。

“你别总抽烟,对肺不好!”

“你少闹事,别让你班主任给我打电话比啥都强!”

“我也不想,被逼的,不还手他们就以为我好欺负!”

“你就不能服个软吗?你一个女孩子说几句好话让他们放过你有那么难,你敢动一次手,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这道理你不懂吗?”

沈兴业话里有了不耐烦的意思,看向沈怜的目光正变得犀利。

“我说过好话,服过软,问题是有用吗?人家想找你麻烦还会听你说好话?”

沈怜声音跟着大了起来。她很不满意沈兴业这种语气,一点也不理解人,自己有点钱可以对别人颐指气使,这可她是他女儿,难道对待自己女儿也要拿外面那一套。理解呢!长辈不是一般都会理解的吗?

沈怜心道。

哪知沈兴业可能是积压了太久的火气一下子迸发出来,使劲地拍了桌子站起来就对她大吼:“你从什么时候学成了这样,一点规矩都不懂,在你爸面前你也是这态度,怪不得你们老师说你太叛逆,难管教!”

“学校的人认识王阳他爸,他们是一伙的!”

沈怜流着泪倔强地抬头嘶吼。

“胡说,老师怎么可能和谁谁一伙,你还找借口!”

沈兴业气到失去理智,扬手就要打自己的女儿。

但是就在要落到沈怜脸上时,他把手放下了。

接着他把烟掐灭,叹了口气,将一张卡放到桌子上,头也不回地走了。

每次他们见面都会争吵,以至于沈兴业很少来看她,想等她大一点懂事一点二人再多接触,来弥补她丢失的那份父爱。因为沈兴业心里在乎这唯一的女儿,所以争吵过后,零花钱只多不少。

每次拿着沈兴业的卡离开,沈怜的心就无比难过。孤独,不被理解,想念张芸芝,恨自己害了她……所有情感一齐涌上来占据她的心,她就堵得慌,快要炸开一样难受。

然后,王阳还是没有要放过她的意思,找人打听她家里的事:编造谣言说她命硬,克母!她的桌子上会被刻上“妖精”、“碧池”一类的词。

周围的人渐渐疏远她,有的指桑骂槐说她不干净,初中就失了身;有的偷偷将她晾好的衣服扔在地上,或者踩上几脚;有的到处跟人说,她不招人待见,惹了地方恶霸王阳,建议离她远一点……也有人为了学业事不关己躲远远的。

一时间她在学校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来自外界的恶意逐渐击溃了她的意志。

她开始逃避,缩在宿舍,班级角落,躲到最不引人注意的地方。

听着别人的恶言恶语,虽然不一定都是说她的,后来她的感官出现了偏差,总觉得从身边人说出口的任何一句脏话,都是骂她的!

她感觉自己好像病了。

来自外面的恶意和自己内心深处的自责,特别是脑中重复的那一句“她妈是她害死的”像一把匕首直接逼向她内心深处,加上一件事的结果,终于她在那个深夜破防了。

沈兴业连夜从县城赶到镇上的医院,看着手腕被包得严实,还在昏迷中的沈怜,满心都是内疚和自责。

一整夜他都在大骂自己无能不配做一个父亲,竟然都不能倾听自己女儿说的真话。

沈怜醒的时候终于听到了那句早就想听的话:“我们走吧!”

早该带我走了,如果不是你总是对我凶,从来都不理解我让我感觉那么反感厌恶,我怎么会放着县里重点高中不去,而要留在这个浑浊脏乱的小镇里。

沈怜咧开的嘴角仿佛是在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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