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兔子不吃窝边草
“混账东西。”
易禾还未进殿,就听见里边传来司马策骂人的声音。
不知道陛下口中这个混账,究竟说的是哪个。
“他们检举污蔑司马微,为何要朕下赏抚慰?”
娄中贵在前为她引路,直送到御书房前就止步了。
“大人请,奴婢外头还有些功夫要做,先告辞。”
说罢转身就溜开去,易禾从没见他腿脚这么利索过。
陛下到底是动了多大的气,竟让御前侍奉了二十年的老人都摆出一副“自求多福”的神色。
……
说起来,陛下确实有很久没单独召自己议事了。
上一次还是气她擅作主张给外戚立庙,将她结实地骂了半天。
这次瞧这架势,比上回强不了什么。
她检查了下仪容,担心自己那只半残的胳膊,现在提笔举箸都会犯痛,一会儿该如何行礼。
“人到了还杵在外头作甚?给朕滚进来!”
易禾心中惴惴,也有些困惑。
今日一下铲除了谢昀五六个羽翼渐丰的党羽,还救了司马微,不是应当高兴吗?
这气生得有些莫名其妙,早朝上那个既能雷霆万钧,又能举重若轻的年轻帝王,如何又开始癫上了。
唉,宫中御医那么多,怎么就没有一个能治癫病的呢。
易禾垂首进了御书房,还没来得及见礼,司马策就怼到她怀中一道奏疏。
“你自己看看。”
她伸手接了,司马策却还一直站在身侧。
一阵熟悉的香味钻进她的鼻子,是返梅魂。
只是熏香再好,也抵不过她看到这封奏疏的气愤。
郗原这个小人。
谢昀这个贱人。
御史台这群饭桶。
自知得罪不起司马瞻,就要将她赶尽杀绝。
这奏疏弹劾她作为天子近臣却频频出入晋王府,甚至昼夜不出。
又列举诸如朝臣之间过从甚密,导致亲王乱政,国势必危的要害。
最后还给自己邀了个功:陛下,幸亏老臣整日替你盯着他们,不然您还蒙在鼓里呢。
易禾将奏疏看罢,心里不由骂道:
要说聚众集会过从甚密,谁能比得过你谢昀?
可是眼见着陛下如此愤懑,显然很是介意了。
她思忖片刻,觉得自己得先请个罪,话还未出口,司马策又道:“朕自然信得过王弟,你若是想在此处给朕指天誓日就大可不必了。”
易禾闻言,心里稍微不那么沉闷了。
只要陛下信得过司马瞻,其他就无甚要紧。
“微臣有罪,近日为世子一案确实出入过王府两回,但事已密成言以泄败,是以并未请示亲王府署臣,晋王殿下人品贵重匕鬯无惊,陛下即便信不过微臣,也该信得过殿下。”
司马策望向窗外,长久不言。
这个易禾,看神色是一副小心翼翼,听言语分明字字在说:我没错。
用绕指柔对付金刚钻,也是她的得意之作。
“朕听这意思,你是因公忘私?”
易禾没回应,只是又将腰背躬了躬。
倒也不至于这么夸她。
司马策微微叹息:“你可知这个私,就是最要命的。”
……
易禾静了静神,总觉得陛下话里有话。
是了。
她是个断袖,陛下是担心他弟弟常跟自己一处,早晚连清白都没有了。
毕竟晋王殿下活到二十几岁,连个妾室都不曾纳过。
在多少人眼里,他还是棵冰清玉洁的小白菜。
而自己则是……算了,不提也罢。
就算他俩清白,但架不住言官御史喜欢风闻奏事。
若真有人借机推波助澜,将一些流言蜚语上达天听,确实让陛下难办。
也难怪他因此忧心。
话到此处,她觉得还是有必要替陛下松一松这根弦。
“微臣还是方才那句,陛下信不过微臣,难道还信不过殿下吗?”
我虽然是个断袖,但司马瞻不是啊。
谁还打量我能将勇冠三军的晋王殿下驱使在床榻之间吗?
给她贴金这么下血本的?
“陛下,微臣虽是断袖,但从来断的有骨气。”
俗话说,兔子不吃窝边草。
她入仕这些年,可有哪位俊俏臣工劾过她形容猥琐以势压人。
司马策听得她这句,眼神中明显挂了一丝无奈。
易禾看见玄色的龙袍拂过她的鞋尖,终于走到旁处去了。
陛下自案前落座,将她的一脸义愤判了死刑。
“你说这话亏不亏心?”
“陛下恕罪。”
亏不亏心有什么要紧,反正她只假意调戏过南风阁的小倌。
谅他们不能写个奏疏递到御前来。
“朕知道当年王弟离京时,说过一句狂悖之言,致你惶惶不可终日,你假装求人帮忙调停,只不过是借机将此事散布的人尽皆知,如此你若真有不测,满朝文武皆知是王弟所为。”
易禾束了束手,仍旧躬身道:“难逃陛下慧眼。”
“可是王弟并未加害于你,却险些被你害得清誉尽毁。”
易禾忍不住抬眸看过去。
清誉?
您确定他有这个东西?
他要是有的话,那我也不妨有一点。
司马策见她缄默不言,不免有些不耐烦。
“以后再遇难处就来找朕,有朕在,你放心。”
易禾口称陛下隆恩,实则心里无比懊恼。
微臣实在放不得心啊!陛下!
因为她知道,司马策之前有个宠妃。
不,关键不是他有个宠妃,而是他非常宠爱这个宠妃。
宠到进宫三年一路扶摇直上,从美人升为了夫人。
就在她晋为夫人的那天夜里,司马策与她在龙榻上颠鸾倒凤。
权当是吧,总之那晚是宠妃侍寝。
他俩在颠鸾倒凤的时候,宠妃便趁机向司马策要了一个恩典。
想让陛下多关照一下她因贪墨被羁押在审的父亲。
司马策当时说的正是:“朕会尽快查清,有朕在,你放心。”
可是宠妃却不知道,那天更早时候,陛下已经命内卫将她的父亲从牢中秘杀。
为确认死的就是本人,首级也被内卫拎了回来。
就装在匣子里搁在殿内,当晚还在为他俩助兴。
后来宠妃知道了真相,来御书房哭闹了许久。
司马策烦不胜烦,只说:“把她送到金墉城去养老吧。”
金墉城在京城的西北角,实则是座冷宫。
里面缺衣少食,宠妃撑不过半年就香消玉殒了。
临终前口中还喃喃自语:“有朕在,你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