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那日之后，六水卿又来找过我几次，不过都是白天，想来是重光真的恼得厉害，派人去跟六水好生沟通之后的结果，当然这个好生沟通是怎么沟通的，我就不知道了。

六水卿从最开始的义愤填膺怒不可遏，到后面的偶然谈起小虎，我就知道这是恭亲王的手段。

不过我也没法子，做的多错的多，到时候被恭亲王拿住了其他的把柄，反而误事。

况且我也知道，人都是健忘的，这种跟自身并没有多大关系的事情，更是转眼就忘的。

就这样子过了十来日，大家都已经淡忘了这件事情，原本那些泣不成声的受害者也好像是遗忘了一样，一个个回归到了正常的生活。

坊间又发生了一些别的事情，大家慢慢也就不谈论小虎的罪行和他被杀这些事情了。

大理寺发了悬赏文书，但是也没什么作用，这十几日也没有得到一条线索，朝堂上也不是很在意这件事情，大家都默认这是一桩悬案了。

大理寺见上方无任何压力，自然也就慢慢懒散了下来，好像这件事情没有发生过一样，反正就是拖字决，等着大家都忘了，就成了悬案就算了。

如此种种让我也放松了警惕，心里还盘算着，死的不过是一个小妾的弟弟，想来恭亲王不会大动干戈的。

心中无事，自然安逸，一日四更天时分，外面就来了太监传旨。

重光穿戴整齐，出去接旨回来，说道：“千秋，父皇命我去巡视军营，一来一回少说也得两天，你在阁里注意安全，莫要与他人起争执，一切事情待我回来再说。”

重光这一副武二对武大的话语，也是让我好笑，但这个世界没有水浒传，我也不好明说。

只得暗自笑了笑，说道：“殿下近来勤勉，进益良多，正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重光多去实践些也是好的。”

我将披风披到七殿下的身上，说道：“军营之事我也不懂，殿下若是遇到难处，切莫胡来，待回来了，咱们再慢慢商讨便是，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你已经是我见过这个年纪最棒的孩子了。”

“千秋。”重光轻唤了我一声。

我见七殿下一脸愁容，还以为是他不想去，便推着他出了阁，说道：“得快些了，不然来不及了。”

七殿下被我推上马车，只得心不甘情不愿的去巡视军营了。

送走了七殿下，不过一炷香的功夫，皇上身边的太监就过来传旨，说皇上和恭亲王要来千秋阁用膳了，还特意点了摘星楼阁主都赞不绝口的烧鸡。

接了旨，整个千秋阁是忙的是鸡飞狗跳，忙的是人仰马翻，就像是督导评估的专家领导已经在校门口了，可是资料还没有整理好一样的鸡飞狗跳人仰马翻。

不过以前我是鸡飞狗跳中的一员，而我现在是领导，是千秋阁的老大，我只需要躺在摇椅上，吃着好吃的糕点，身边还有几个宫女太监伺候着，看着他们忙的不可开交。

“殿下，殿下。”阿大着急忙慌的跑过来。

“遇到事情不要慌，慢慢来，时间还多着呢？”我瞥了一眼阿大，有气无力的说道。

阿大喘着气说道：“殿下，恭亲王来了。”

“谁来了也不要慌，慌有什么用嘛。”我一下子坐了起来说道，“谁来了，你说谁来了。”

我话音未落，就听见有人说道：“千秋卿真是一个妙人啊，难怪都说你好，无一人说你坏啊，你这么有意思的一个人，宠爱都来不及，即使有什么不当的地方，断然是舍不得怪罪的。”

一个头发半白的老人爽朗的笑着走了进来，他身后的侍卫立马端了椅子过来坐下。

我心下慌张，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只得先行礼问安，“丞妾见过恭亲王，恭亲王万福。”

恭亲王摆了摆手，不以为意的说道：“都是一家人，这些虚礼不要也罢，快坐快坐。”

说完又看了看众人，说道：“我跟千秋卿说说话，你们去忙自己的吧。”

众人听命迅速退到我们看不到的地方，春雨本不愿意走，恭亲王只是看了她一眼，她就吓得连连后退，片刻就看不到人影了。

待众人走开，恭亲王如闲话家常般说道：“近来京城中发生了一些有趣的事情，千秋卿可知道？”

“我性子宅，不怎么爱出门，京中发生的事情倒不是很清楚。”

逢场作戏也是教师的基本功之一，看看你有什么花样，反正有些事情我就装傻充愣死活不承认。

“千秋卿既然不知道，那我就当成笑话说给你听听。”恭亲王喝了一口茶，满脸笑意的说道，“最近京城最让人津津乐道的一件事情，不过就是户部员外郎杀妻弃子这件事情了。”

这件事情我听说过，我还特意看了镇北王府关于这个人的卷宗，上面并没有记载这件事情，想来是极为隐秘的，但是就是被扒出来，之前还以为是运气不好，现在看来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情。

我不知道恭亲王此话何意，只得装模作样的说道：“天底下还有这种败类嘛，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这事儿其实做的很隐秘，他那妻子本就小门小户，还不在京城，又有他的岳丈为其遮掩，按理说是不会被发现，但是就是被扒出来了，千秋卿你认为这是为何啊。”

恭亲王虽然满脸笑意，外人看到这一幕一定会认为是极其亲密的祖孙闲聊，但是我知道，他是另有所指。

“这种隐秘的事情都能扒出来，想来是菩萨都看不惯他这种丧尽天良的行为，便就显了灵惩治一下这个败类。”

“菩萨有没有显灵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的这些事情是我命人爆出来的。”

我心里一惊，但还是面带微笑着打着哈哈，恭亲王也不管我，而是自言自语的接着说道：“民愤民怨确实难以处理，但是却可以转移，你看我不过是抛出来几个小饵，这些贱民则就拼命的追着饵，完全记不得别的事情了。”

恭亲王此举已经是在明牌了，此事他已胜券在握，我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保住道长的性命，我心中懊悔，早知道就让道长逃离京城远遁江湖了。

恭亲王好像是看出来了我所想，喝了口茶，说道：“多少年没有见过你这么聪慧的人了，可惜还是太年轻，少了些历练，可惜了只是个卿，若是入了朝堂，十数年后我怕是也不是你的对手咯。”

我心里发苦，还是强颜欢笑的说道：“我蠢笨的厉害，哪里担得起聪慧二字。”

“不必谦虚，我设下了远遁江湖的饵，可惜你没有吃，不然也不必如此麻烦，要把七殿下等人调出京城，可是费了我一番功夫。”

我现下也是无计可施，但总不能认输求饶，只得笑道：“王爷把什么事情都给我说了，就不怕我逆风翻盘嘛？”

恭亲王听了这话，有些意外，看着我自信的说道：“翻不了，你现在手中已经没有筹码了，拿什么来翻盘？”

说完又露出欣赏的眼神看着我，说道：“若是你能逆风翻盘倒，我便送你起神机妙算四个字。”

我俩相视一笑，再不言语，恭亲王不说话是因为他胜券在握，已经不需要多说什么了，我不说话是因为败局已定，我还在想办法救下道长的性命。

坐了小半个时辰，侍卫就赶忙来报，陛下的车辇马上就要到了，我跟恭亲王整理了一下衣服，就在千秋阁的门口接驾。

不多时，陛下的车辇就来了，把陛下迎进了千秋阁，分主次坐下。

又请示了陛下，我得了陛下的令，各种精心准备的晚宴，就如流水一般的上了桌。

皇上吃了一口烧鸡，夸赞道：“这烧鸡果然不同凡响，难怪摘星楼的楼主对它赞誉有加。”

“陛下所言极是，千秋卿福源深厚，手下能人辈出，可不止这几个厨子啊。”

我也不接话，只是打着哈哈应付着。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恭亲王问道：“千秋卿，你对于刑律可有什么看法。”

“丞妾乃后宫之人，不敢妄议国事。”我看着恭亲王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心里面特别不爽。

但我脸上还是极为恭敬，说道：“但是既是皇叔所问，我不答便是不孝，丞妾只能答了，若有说的不对的地方，还望陛下和皇叔恕罪。对于刑律，我只能说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不知道这个回答，皇叔可还看的过去。”

“好一个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别人都说千秋卿有经天纬地之才，今日所见果然不假。”恭亲王话里面全是夸赞，但是眼神里却满是得意。

恭亲王转身跪下，对着皇上说道：“陛下臣有本奏。”

恭亲王跪下，众人也连忙跪下，我也只能不情不愿的跪下。

皇上见状，也是一大惊，连忙把恭亲王扶了起来，说道：“皇叔有事情但说无妨，何必行此大礼。”

“君臣之礼不可废，切不能让有心人看了去，来离间我们君臣叔侄的感情。”

“我们叔侄几十年的感情，别人断然是离间不了的，皇叔有任何事情直说便是，日后不要再行此大礼了。”皇上苦劝道。

“前些时日有一名名叫小虎的男子，被人杀了钉在菜市口的门楼上。”

“此人作恶多端，他死了，百姓奔走相告，那几日就连鞭炮都卖光了，就是百姓为了庆祝此事。皇叔今日说这个，是想要朕严惩其家人嘛？”皇上不解的问道。

“正所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这小虎虽然恶贯满盈，但是这江湖中人杀了他，亦是违反了北尚律的。若不追究违法之人，这些江湖人以武犯禁，那法律还有什么威严可言。故而老臣耗费数日，终于抓到了那杀人之人。”

“皇叔所言极是，既然抓到了，杀人偿命，杀掉就是了。”

听了皇上的话，我心里慌乱不已，但我现在却也无计可施，只能任由恭亲王给他按个以武犯禁的名头给杀掉。

恭亲王得意，又说道：“刚才千秋卿说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老臣觉得说的特别的对。这小虎的致命伤乃是颈部的一道剑伤，而这道剑伤只能是天枢道长的碧水剑才能弄的出来，证据确凿。”

今日有些慌了，就连原本想好的后招都给忘了，幸好恭亲王提醒了我。

我也不慌，胜券在握的笑着说道：“陛下，皇叔刚才说要送神机妙算四个字给臣妾，正所谓长者赐不可辞，但是臣妾才疏学浅，难以当这四个字，陛下觉得臣妾应不应该收。”

恭亲王听了这话先是一愣，狐疑的看了我一眼，复又爽朗大笑道：“千秋卿之才，自是当的这四个字。”

“皇叔说这致命伤乃是碧水剑所致，但是臣妾听说碧水无衣的碧水功也能造成这种伤口，皇叔可去查了那个碧水无衣。”

恭亲王以为我是在垂死挣扎，也是满不在乎，说道：“未曾听说过，但是千秋说有，那就是有，你给我好好说说这个什么碧水无衣，我让人去查，绝不能冤枉了任何一个好人。”

“碧水无衣李清寒，据说是江湖仅次于镇北王的第二高手，现在在一个皇亲国戚的府中做侍卫，年龄比较大，大家都叫他李老。”

恭亲王的笑容越来越淡，最后竟有些慌乱。我记得卷宗上写着，恭亲王年轻时树敌无数，遭遇了数十次的刺杀，若不是这李大侠护卫，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

我可以舍弃了道长，但是现在的恭亲王断然是舍不了李清寒的，若是没了李清寒，怕是暗处的那些人，又要如疯狗般冲上来撕咬了。

况且恭亲王自己也清楚，以李清寒的为人，这件事情怕是会主动认下，为江湖保下一粒行侠仗义的火种，现在的恭亲王是选无可选，只能吃下这个亏了。

“其实对于律法，我还有一些别的看法，这小虎作恶多端，杀之于北尚国有功，但杀他之人却是违背了律法，这是有过，不若功过相抵，这事就不追究了可好。”

我给了一个台阶，恭亲王立马就下了，说道：“千秋卿说的有理，果然神机妙算，明日这四个字我就会送到千秋阁来。”

我感觉头嗡嗡的，手也抖个不停，我强打着精神送走了陛下和恭亲王，不多时道长就回来了。

我看着全须全尾的道长，悬着的心也落了下来，顿时精神支撑不足，困倦异常，躺到床上不多时就睡了过去。

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