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不安
“谁说治疗梅毒是一件羞耻的事情？”
莱恩站在高台上，把手里的那一摞调查资料，拍得哗啦作响。
“我做过调查，调查出来的结果是，患有梅毒的群体，最多的，就是军队和贵族！
军队暂时不提。
单说贵族，如果说治疗梅毒是一件羞耻，不体面的事情，那岂不是说，患有梅毒的那些贵族都是肮脏丑陋的……”
“……”
“……”
下方，哈蒂·波丽托弗和萨斯·汀，几乎同时张了张嘴。
他们很想说莱恩说的对。
患上梅毒的那些日夜欢歌的贵族，本就是恶心的家伙。
但这种实话，却不能说出口。
因为他们也是贵族。
从小深受贵族教育的他们并不是傻白甜，都明白，既然享受了贵族身份带给他们的便利，那么就自然要维护贵族这个群体。
无论是地位，还是体面，又或者，这两者是相辅相成的。
“所以，放下你们心中的犹豫。
就算未来有人不怀好意的问你们，身为贵族家的小姐，大贵族家的少爷继承人，为什么要从事这种令人不齿的事情。
那么你就可以拿我刚刚说的话去反问他！
如果他承认贵族群体是耻辱，那么这个家伙就会被其他贵族围攻。
如果他不承认，那么他也就没有理由继续去嘲笑你们！”
“……”
“……”
大嘴凯文三人，甚至包括里尔和中队长，都默默点了点头，一副学到了的样子。
只有哈蒂·波丽托弗和萨斯·汀，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依旧有些尴尬。
“我们大光明会的中心主旨是什么？
没错！
就是不要脸！
抛开传统道德的束缚，做到常人不能做到的事情。
这样我们才能凭借我们现在这点实力，去干翻光明会，达成我们各自的理想……”
“？？？？”x2
大嘴凯文三人，包括里尔和中队长，再一次默默点了点头。
又学到了。
果然在这个贵族掌权的时代，想要从中杀出一条血路，就得跟贵族一样不要脸。
不，按照莱恩的说法。
是得比那些贵族还要不要脸才行！
萨斯·汀还好一点儿，这个傲气的贵族少爷，一下子就自我调节好了思路。
他堂堂大贵族的继承人愿意去治疗梅毒患者，只是为了新医学的发展与推广。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算是屈尊降贵。
所以完全不必考虑未来可能的那些其他贵族对他的异样眼光。
毕竟，那些猪头是不会理解他的伟大的。
莱恩在上面把萨斯·汀脸上表情的转换看的一清二楚，心中暗暗满意。
看看！
能够随时自我调节，自我攻略……
这才是一个合格的工具人。
至于哈蒂·波丽托弗，或许是因为少女刚刚初出茅庐，又或者是作为相对单纯的炼金师研究人员，她的心，现在还不够黑，脸皮也不那么厚。
一时之间，已经涨红了脸。
看起来像是有种无地自容的羞愧感。
莱恩在心里暗暗摇头。
这个工具人，就差点意思。
不过他也不准备继续逼迫，反正暂时能用就行。
更何况，未来有的是时间慢慢调教她。
“做常人不敢做！
想常人不敢想！
说常人不敢说！
这就是我们大光明会的风格，大家都不要怕，新的时代已经到来，皇帝都死了，还有什么不可能发生的？
更何况我们背后，有尊敬无比的皇后陛下撑腰……”
莱恩站在高处，意气风发。
风从仓库的破洞处吹进来。
吹动莱恩身上的衣摆，哗啦作响。
就……很有气势。
他说的话，也让下面的人，听得一愣一愣的。
像什么要扎根到普通底层人当中，发动宣传攻势，从根上，把“大光明会”是“光明会”的“爸爸”这个概念植入……
这些东西，乍一听，好像很不要脸……
但细细想来，又似乎很有操作性。
下面站着的众人，除了大嘴凯文三个无条件信服的铁杆以外，几乎同时都被莱恩清奇且有些疯癫的思路吸引。
莱恩用力挥动手臂。
“朋友们，我的朋友们啊！
波澜壮阔的时代已经到来，如果我们还按照过去那种循规蹈矩的思路去做事……那我们还有什么优势去跟那些根深蒂固的势力抗衡？”
“我们的人数比他们的少，我们的权利也比不上他们。
所以完全没必要在他们的领域去跟他们对抗，要记住，我们只是为了实现目标，而不是为了战胜他们……”
“我要你们发挥各自擅长的事情，把光明会的那帮家伙，拉进你们擅长的领域当中……”
“……记住，千万不能被拖入到他们的节奏当中……”
“……就好像打仗一样，他们打他们的，你们打你们的……”
“……我们的战略目标从来不是消灭敌人，而是通过我们自己的努力，甚至敌人的帮助，去完成我们原本的理想和目标！”
“想想你们日日夜夜，辗转反侧时，最不甘心的那个时刻吧……”
“带着它们，去把这个世界欠你们的东西拿回来！”
“如果想放弃，就好好想一想，放弃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你，真的甘心吗？”
“……”
“……”
仓库当中，没有人说话。
但每个人都被莱恩最后的几句话，勾起内心的不平。
他们的呼吸，几乎同时粗重起来。
就算是前世那个还算和平的时代，生活在那个和平的国度里，大部分人都还有生命当中意难平的东西。
何况是在这个黑暗时代？
莱恩率先举起手臂，狠狠的向前方甩出。
几乎是同步高声喊道。
“为了理想！”
下面的人，也被他那强劲有力的动作所感染，也同时抬起胳膊向前方狠狠甩出。
在胳膊达到顶点笔直的时候，众人异口同声的大喊。
“为了理想！”x7
没有任何人觉得有任何不对。
这个场合，这个场景，不热血沸腾，不做这个动作，才不对劲。
“很好！”
莱恩把伸出去的手臂猛地收回，握紧拳头放在后腰，腰背挺得笔直，眼睛注视着下方，上颚微微收紧。
这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一杆标枪，又好像是一个严肃的军人。
淡蓝色的眼睛看着下面的众人。
“哈蒂，我会在城里的主要路段搭建一个高台。
我需要你站在台子上面，向民众科普梅毒的危害，和它的一系列病理。
最关键的是，展示我们之后会研发出来的那款药剂！”
哈蒂·波丽托弗在下方听到莱恩这个要求后，漂亮的眼睛中瞳孔微微缩起。
她想要拒绝。
无论是身为女孩子的矜持，还是研究人员的性格，她都下意识不想做这种抛头露面的事。
莱恩看出她的退缩。
“怎么？
不是说，想打败那些臭男人炼金师吗？现在面对这点小小的困难，就要退缩？
既然如此，我也不挽留你，回家去吧。”
莱恩站在上边，用另外一种欣赏的眼光，就像是欣赏一件手工艺品一样，看着哈蒂·波丽托弗。
还用那种似乎不含任何讽刺的，赞叹的语气说道。
“我想，顶着天才美少女炼金师的名号，或许也不赖……
你觉得呢，哈蒂·波丽托弗小姐？”
哈蒂·波丽托弗闻言咬着嘴唇。
看着那双居高临下，盯着她的蓝色眼睛。
不知道为什么。
放弃的话最终没有说出口。
同时在心里破口大骂。
骂这个该死的，像魔鬼一样的男人。
不就是演讲吗？
她做！
“里尔先生，在我们正式演讲之后，就代表大光明会正式开始进入和光明会之间的‘角斗场’。
我知道，您在黑白两道都能吃得开，最关键的是，这是一个机会，一个让你重新返回到权力中心的机会。
同时也是另一个机会……
我想，里尔先生，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里尔站在下方，戴满金戒指，肥硕的手指夹着一根雪茄，无声沉默。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莱恩。
莱恩淡淡的看着他。
居高临下，语气温和，却面无表情。
像神庙里高高在上的石头神明，已经给凡人铺好了既定的命运。
不能不从！
里尔沉默着，最终缓缓低头。
他选择服从。
“接下来，就是中队长先生了。
我希望在计划进行，特别是正式演讲的时候，不再有之前那种不愉快的事情发生。
请您记住。
这不是一个请求，而是一次考验。
毕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够入皇后陛下的眼的。
我这么说，您明白了吗？”
穿着黑色制服的中队长，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就像是被窥视到心中的秘密一样，原本献媚的表情，一瞬间有些大惊失色。
中队长下意识抬头，也对上莱恩平静的蓝色眼睛。
他嘴唇颤动，唯唯诺诺的点了点头。
“凯文，拉里，米拉！
你们……”
大嘴凯文三人被点名，也被莱恩此刻身上凛冽的气势所摄，一时间全都下意识挺直腰板。
莱恩却张了张嘴，略微有些尴尬。
刚刚感觉太好，不小心就“嗨”了。
实际上大嘴凯文三人，是他真正志同道合，有共同理想的同伴。
没必要用对付其他人的套路，去套路他们。
但话已经说出去了。
这时候说算了，又会显得怪异，也容易让其他人从现在的情绪当中脱离出来，发现不对劲。
最后，莱恩还是干巴巴的说道。
“你们三个，就按照之前我跟你们说的那么办。”
“是！”x3
莱恩说的话干巴巴的。
但大嘴凯文他们三个人倒是干劲十足。
一问一答之间，居然恰好延续了之前莱恩费尽心力创造出来的气氛。
最后，莱恩从高处走下来。
一言不发，挨个拍了拍他们的肩膀。
有的人感到倍受鼓舞。
有的人心中五味繁杂。
但无论如何。
至少在短时间内，他们都会按照莱恩刚刚所说的去做，不会出什么幺蛾子。
莱恩离开仓库，离开之前，还带走了那个刚刚踹门抢劫的强盗头目。
其他人看着他的背影，每个人都目光复杂，所表露出来的情绪，也各不相同。
但几乎有一点是相同的。
莱恩?黑火，确实是一个了不起的家伙。
哈蒂·波丽托弗慢慢凑到萨斯·汀身边。
她如同朋友之间闲聊一样，状若无意的问道。
“莱恩，他……到底是谁？之前是干什么的？
我怎么感觉到他身上好像有一种，奇怪的形容不出来的气势？”
萨斯·汀停下手里正在翻阅的资料，抬起头，冷冷的看了她一眼。
就又低下头，继续翻阅资料。
就在哈蒂·波丽托弗以为，她这一次试探要无功而返的时候，低头翻阅资料的萨斯·汀冷冷的说道。
“我不知道。
但能有刚刚那种鼓动人心气质的人，绝对是受过良好教育和磨练的，绝不可能默默无名。”
哈蒂·波丽托弗见萨斯·汀原意搭话，立刻乘胜追击的追问道。
“可实际上，他就是突然，如同从石头当中冒出来的一样，在此之前，我对他一无所知……”
萨斯·汀翻阅资料的手指，轻轻停顿了一下，又若无其事的继续翻阅。
只是冷冷的说道。
“这就不用你管了。
还有。
女人，做好你该做的事！
不要多事！”
“……”
哈蒂·波丽托弗撇着嘴离开。
但她没有看到，身后萨斯·汀脸上露出的微微凝重的神情。
萨斯·汀其实也非常在意莱恩的来历。
最开始找到莱恩的时候，他不在意莱恩的来历，那是因为，在两人的关系之中，他是强势的一方。
但现在已经完全不同。
莱恩在很短的时间内内，以几乎不可能的速度，拥有了几乎不可能的靠山，同时，现在还掌握了不小的权力。
两人之间的地位，已经暂时平等。
在这种情况下。
萨斯·汀难免会有些患得患失。
害怕莱恩离他而去抛弃萨斯医学会，甚至是踢开他，直接单干，一个人推广新医学。
这种担心，也是萨斯·汀之前会答应莱恩，去做最不喜欢的和贵族勾连的事情的原因之一。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
很令萨斯·汀莫名的感到不安。
他总有一种直觉。
莱恩?黑火。
这个男人想要的，和他目前所表现出来的欲望，似乎并不相同。
萨斯·汀总觉得，莱恩现在英俊又有才华的外壳下，隐藏着某种石破天惊的东西。
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危险，诡异！
萨斯·汀翻阅资料的动作突然停下。
他眼帘半敛。
做出了一个决定。
必须，要再试探一次莱恩先生，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