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有缘来相会
在跟裕王谈完话之后的几天里,顾韬晦有点恍惚。虽然裕王一直退居十八线,看似离庙堂十万八千里,但顾一直有种直觉,这东宫之事会不会有裕王搅局还难说得很。现今莫名其妙欠了裕王一个人情,还没处还,赊在那里,想想就很郁闷。
因为心里头搁了事,又有点七上八下,难免影响到日常的事务中,于是就一连出了几次小事故。
当然也不排除是有人暗中下绊子。
这日,宫中大太监舒公公来到御膳房,求见顾韬晦。
顾赶紧把他请上座,奉上今年新茶,一阵寒喧:“舒公公今日有闲来视察御膳房的工作?”
舒公公笑道:“只是路过,顺便进来讨碗水喝。”
顾韬晦顺势就把底下人刚孝敬上来的珍茗送予舒公公,说:“这是今年峨嵋山的新茶,公公尝个新,看合不合口味,我这里也只得了二两,公公喜欢就带回去慢品。”
舒公公笑纳了,说:“我倒也不是专门过来蹭水喝,主要还是陛下这段时间饮食不好,想商量一下有没有好的解决方案。”
顾韬晦正色道:“我也正为此事纠心,这几天都是按照太医的意思在安排饮食,不知陛下想吃些什么?”
舒公公说:“昨儿个陛下在吃红棉虾团这道菜的时候,眉头皱了一下,本来是陛下极爱的一道菜,但后来再没动一下筷子。下来后我悄悄尝了,发现有一丝腐味在其中,今天想来看看是什么原因。”
顾韬晦大吃一惊,说今天正好在做这道菜,急忙吩咐手下人去将做好的胚子拿过来检查。
胚子拿来之后,从外形上看没什么异常,顾韬晦又闻了一下气味,也跟平时没两样,他把胚子递给舒公公看,舒公公说:“我不懂这些,看起来跟平时也没什么区别。”
顾韬晦说:“请公公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把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陛下那边,还请舒公公适当美言。”
舒公公说:“顾大人放心,咱们都为陛下做事,哄着陛下开心就是天大的事,这事你不说我也知道怎么处理。我今儿来,也是想提醒一下顾大人,也许食材方面有些问题。”
顾韬晦也觉得奇怪:“陛下的每道菜,之前都会让人试吃,试吃的人也没有提到这事啊。”
舒公公离开后,顾韬晦找来了昨天试吃的厨师王大勇,王说这道菜做的时候都是严格按照以前的做法来的,没有一丝增减,吃的时候也没有异味。
顾韬晦听王大勇说话瓮声瓮气,就问他是不是鼻塞?王说是的,前两天有点伤风,但这两天好多了。
顾韬晦就沉默不语,王大勇的伤风,应该很多人都知道,某人选在这个时候给出一点小麻烦,也算机会把握恰恰好。至少这条线是查不下去了。
顾韬晦让王大勇把昨天这道菜的配料全部拿过来,他一一过目,最后目光落在了茶叶上。此道菜用的茶叶一向是完整形态的绿茶,而且是新茶的芽苞,所以气味清新自然。此菜为了保持茶叶清雅的姿态,并未碾成茶粉。但这一批茶里面也散落着一些黑色的粉末,顾韬晦嗅了嗅,淡淡的一股仓腐味扑鼻而来,应该是被人加了黑茶。
陛下不喜黑茶,但太后却喜欢,所以顾韬晦时刻注意不要弄混,但现在应该被有心人混淆了。
此事说大不大,毕竟不是毒药,但涉及到了皇帝,再小的事也会被放大。别的不说,只要一句,如果下一次换成毒药,是不是皇帝也就吃下去了呢?它背后隐藏的是顾韬晦的管理能力,又正值新官上任之际,如果有了印象分,以后就难混了。
舒公公也算小小地卖给顾韬晦一个面子,让他自己去整肃。
这种不带目的性的随手作为最难查,每天都可能发生好几件。
顾韬晦大约心里有些谱,他想了想,索性以退为进,刚好这几天精力不济,他把五个下属叫进来,吩咐了一下,就说自己想休息一天,让大家自己管好自己一摊子。
再把大徒弟韩真义叫进去,耳语了几句,他就真的放手回家去了。
晚上韩真义悄悄上门来,想来调换茶叶的事有结果了,果然,他说:“师父好计策,那个人坐不住了,派一个小厮过来想把那包茶叶拿走毁掉,被抓了个正着。”
原来,走前前顾韬晦吩咐韩真义直接把消息放给酒丞侯忠翔手底下的人,说红棉虾团的事查清楚了,就是绿茶中混进了黑茶,顾尚食马上要汇报给舒公公。但刚巧家里出了点急事,就先把茶搁在一边,明天得空再禀告舒公公。
茶和酒都归侯忠翔管,如果是茶上面出的事,侯无论如何都脱不了干系,所以他只有铤而走险把证据毁掉。他让他的徒弟找了个宫里打杂的小厮瞅空把茶叶拿走,但被暗中监视的韩真义逮着了。
顾韬晦想了想,觉得此事可大可小,陛下只是皱了下眉头,并没有追究,舒公公也是本着防患于未然的想法给顾韬晦一个提醒。这个把柄,现在用了反而效果不是最好,引而不发可以恩威并施。于是他对韩真义说:“这件事你找个理由罚一下那个小厮,不用扯到侯忠翔上面,但口供画押一个都不能少。别的暂时先不用管。”
韩真义答应着,自去处理首尾。
难得有一个不管事的时候,第二天,顾韬晦睡了一个懒觉,用过早餐后逗弄了一下小女明熹,她正是好玩的年龄,伏在顾韬晦的胸口上,口水滴湿了顾的前襟,顾也不恼,教她看院子里的东西。明熹挣扎着说上街街,顾就让保姆玉嫂把她抱上街去玩了。
自己则在院子里的文旦树上的躺椅上坐着发呆。
好巧不巧,一个成熟了的文旦准确地掉落下来,砸到了顾韬晦的胸口上。顾韬晦一个闷哼,有片刻的失神。
等他回过神来之后,觉得有一点点不一样了。
因为他的脑海中突然冒出来一些想法:“这是哪里?我在干嘛?怎么身体动不了了?怎么又可以动了?”
身体的动作是顾韬晦自己做出来的,他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向院门口走去,随着他的行动,脑海里不断有意识冒出来,感觉是自己想的,但他知道,他根本没有这样想。
他就这样动来动去,一直感受到自己脑海里这个自主意识的嚷嚷。
他抬手,那段意识显示:“我没动,手怎么会动?哇,我穿的是麻布吗?还是蜡染?”
他走到门口,朝着街的方向,门口有一些叫卖声,脑海中又及时浮现出:“房子好矮,还是土墙?挑着担子卖什么?声音好奇怪,听不懂。”
顾韬晦终于确定自己体内住进了另外一个人,一个特别闹腾的人。
一经确认,他就很头痛,要知道,顾韬晦身上的秘密实在是太多了,现在无异于脱光了衣服给对方看,而且还不知道对方是不是能来去自由。
他试着想了一条问候的话:“你好,你是真实存在的人吗?”
那段意识响起来:“我当然是真人,我来自20世纪的中国,我叫於仲青。”
顾韬晦再一次不耻下问:“什么是20世纪?是时间的描述吗?”
於仲青说:“是的,这里是什么年代?还在中国吗?我看人种是一样的。”
顾韬晦说:“这里是大昭国,京城,时间是昭历六十五年。”
那个意识瞬间就接上了:“昭国?我大致有点印象,1000年前的国家吧?后来被申国灭了。”
顾韬晦惊呆了:“被申国灭了?什么时候的事?”
“嗯,具体哪一年我也忘了,谁叫我历史课这么糟糕呢。能够记得被申国灭掉就已经不错了,你不要以为我是动脑筋爷爷。”
顾韬晦又梗了一下,这个信息量太大,他很多地方没听懂,要慢慢消化,当务之急要问的是:“你怎么钻到我脑子里的?能出去吗?你跟我共用一具身体吗?”
於仲青仿佛摊了摊手,如果有手的话,他说:“你问我?我问谁?”
顾韬晦沉默下来,这个超出了他能力范围之外,他必须等待,看只是一时的幻觉,还是可能真的发生了不可思议的事情。
但於仲青并不给他思考的时间,况且他思考,仲青秒知道,但仲青思考呢?他可能也秒知道。因为他现在脑子里乱糟糟的,一是仲青在问他:“你是谁?这是你的家吗?”
然后又有另外的信息跳出来:“废话!这当然是他的家,你看他进进出出自然而然的样子,嗯,过来一个女人,衣服好好看。”
走过来的是顾韬晦的妻子田忆涪,她看到脸色苍白的顾韬晦,关心地问:“你怎么了?脸白得像一匹布一样。”
顾韬晦没法回答他,他下意识地问於仲青:“你看得见她吗?听得见她说话吗?”
仲青说:“看得见,也听得见,她是你夫人吗?”
顾韬晦没回答他,他在心里呐喊:“天哪!如果我跟夫人同房怎么办?”
就听得有一段意识绿油油地冒出来:“你可以把眼睛闭上。”
顾韬晦欲哭无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