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刘氏原就不晓得内情，因而，被邱氏几下里一忽悠，还当真是信了几分，那华府的富贵，她是见识过了的，就那下人丫鬟们个个都穿的比她体面多了，更甭说啥吃穿用度的讲究了，就算自个娘家早年间还没有败落的时候，那日子过得，也是比不上三分的，难不成自己闺女真在里头享上福了？

如是想着，刘氏抬起眼皮子看了邱氏一眼，倒有些心绪飘不定了，但一转念想着那麻风鬼少爷，到底还是清醒了几分，“算了算了，管它华府是那真银窝，还是真富贵的，我也不想眼馋了。大嫂，你可别忘了先前的约定啊，还是赶紧的把我家敏姐儿从那火坑里头捞出来才是要紧，毕竟这多拖延一日，就是一日的危险。谁晓得那病痨鬼，会不会哪天丧了良心大德的，要是他真把我那可怜的闺女祸害了，那就算是我家敏姐儿真出来了，那往后还有啥指望了？”

一番话落，邱氏忍不住有些惊讶，没成想这老二家的，竟也有这眼皮子深的时候，自己都这么说了，竟是没有动心。估摸着，这段时日，真是被杨老二说教的狠了吧。

既是说不通了，邱氏也不打算再费口舌了，干脆直接拿出那拖字诀来，“放心吧，我家老爷应承过的话，肯定是不会变的。你且耐心的等着，想必没多少时日，敏姐儿就能出来了。这些天，我们已经与华家夫人身边的婆子通上话了，正等着合适的时机来办这事呢。”

话完，也不再给刘氏问个不停的机会，转手拿了她之前收拾挑拣了剩下的那一堆旧衣裳旧料子啥的，塞到了刘氏的手里，“这有些衣裳料子什么的，都是我以前存在老宅子里的，许多料子都还没上过身呢。原是想收拾着带去城里头用的，正巧你这会子来了，我看你这身上的衣裳，好似已经穿了些年头了，干脆就都给你了。你拿回去多裁几件衣裳穿穿，就当是我这当嫂子的一点心意。

可别说，我这当嫂子的心里头没你啊，这老些的衣裳料子，够你们二房里用上一两年的了。老四那头，我可是一件都没给的。”

一整个的包袱，捆的结结实实的，倒是看着有不老少的东西呢，邱氏全然一副施恩者的语气，舍给了刘氏。

刘氏果然眼热了起来，她已经是有三四个年头，都没添那新料子新衣裳的上身了，女人嘛，在任何情况下，总是对这东西，没多少抵抗力的，尤其是一抬眼看到邱氏身上穿的那府绸绣花的波浪暗纹的大衣裳，料想这里头会不会也存了些这般花样的料子，有的话，她也可以照着这衣裳样子，做个一件穿穿，当时就想忍不住打开了包袱瞧瞧。

却被邱氏忙不迭的拦住了，“要看，你自个回你屋里去看吧。我这屋里刚收拾了干净，你这一散开，还不弄得满屋子都是的啊，到时候收拾起来，又得费了功夫。好了，好了，等会儿我家老爷就要回来了，我这屋里也不够敞亮，别到时候折腾得，连个下脚的地儿都没了。”

如此，这般，才算是将刘氏那瘟神给送走了，却也没管那刘氏回了自己屋里之后，就忙不迭的打开了那包袱皮，一看着里头的那些个杂七杂八的破布头烂衣裳什么的，登时气的咬牙，要不是杨夏根拦着，几乎是当时就要冲到邱氏面前，跟她狂撕一场。

“我说邱氏那老娘们，怎的突然大方了起来，原来竟是跟我玩这手了啊！你看看这些个破烂玩意，都找不出两块锅盖大的料子来，这哪里能做成衣裳了？还有这旧衣服，可真是够破的，她邱氏，还真是拿我当叫花子打了啊！”刘氏大失所望之下，心里头冒出的火气，自是不小，就想冲出门去，找邱氏算账。

“你就别折腾了，这两日家里头本来就乱，有那精神，你就不知道想点有用的东西。更何况，这些玩意，本就是你自己提回来的，要真是聪明的，怎的不在那里就打开了看了，合着现在都已经承了人家的情了，你再闹上门去，也不嫌难看了！”杨夏根有些嫌弃的看了眼自家媳妇的泼妇做派，更嫌弃的，还有她那没脑子的样子，成日里眼皮子浅薄的厉害，都在大房那边吃过一次亏，上过一次当，却还能被忽悠了，当真是个蠢货都不止了。

“这有啥难看的，要难看，也是她那婆娘脸上难看，拿着些破烂货物，来充脸面，这是瞧不上我呢，还是成心打我脸呢！再说了，本来敏姐儿那事，就是她欠着我的，我正好现在去正儿八经的讨点利息回来。我就不信，这回不能从她兜里掏出点银子来！”刘氏满腔怒火着，还心里头长了点小算计。

却没得到自家男人的半分赞同，“不许去！家里头这两日都不见消停，好不容易今儿个才安生了一点，你可别去做那出头的鸟，到时候真闹腾的厉害了，老爷子那里，也是不好交代的。”

相对于刘氏那没脑子的来说，杨夏根算是有些脑袋的人，他知道，这分家的事才定，老爷子那里却还有些细枝末节的事儿，还没有悉数的安排妥当了，却万不得在这个节骨眼上，一院子的人都没谁闹事了，偏他这婆娘去生是非了。

“就算是为了敏姐儿的事，你这会子也不得去跟大嫂正面交锋了。你可别忘了，咱家敏姐儿能不能从华府里跳出来，也只能指望着他们了，你要真撕破脸了，他们也蛮横起态度来耍赖不管了，到时候，才是你该哭的时候。”杨夏根又劝说了道，这就是他这些天都没再去老大那两口子面前闹腾的原因，他心知，这当也已经上了，反正是悔不过来了，要救敏姐儿，只能靠老大那边，他这些天也是打听的仔细了，那华府确实是有些门第的，对于他自己来说，肯定是伸不进手去的，所以，没了办法，唯有依靠了大房那头了，兴许还有几分指望。

且不管是谁对不起谁了，杨夏根心里头清楚，事情到了这个份上，也不是说埋怨啥的，就能管用的，因而，暂且也不是找大房算账的时候，目前只能先往老大那两口子头上施施压，督使了他们先卖力着将事儿办了再说。

还有个关键的，杨夏根一直以来就对自己大哥那人没多少信赖，杨春根多年在衙门里头经营走动，压根就不是老四那实心眼的性子，指不定心里头多少算盘打的啪啪响的呢，即使是当时应承了自己的，却依旧让他悬着心的，因而，在这个节骨眼上，杨夏根是不肯跟大房那头明着干架的，万一大房那头，就着个小事儿的由头，来个翻脸不认人呢。

不得不说，杨夏根这人，平日里虽是看着不阴不阳的，一副懒怠样，但究其根里，却是比刘氏这个整日里就晓得吵吵嚷嚷的人有用多了。

最终，刘氏便是在自家男人的几度劝阻下消停了下来，杨夏根眼瞧着这娘们一副气囊囊的模样，也是无奈，再瞟一眼桌上散着的那些破布头啥的，到底心里也是有些来气的，因而，思忖了两下后，开着口说道，“这些玩意，你看不上就扔到角落里算了，往后当个抹布啥的使使也成。要真是心里还不痛快的，怎就不晓得变通个主意呢？也不是非要打杀到了眼前去，才算是解气的，这眼前不就有个现成的事儿，可以给他们大房那边添堵的嘛。”

“啥事儿可以给那婆娘添堵？你快说啊。”刘氏这会子来了劲了。

“虽说昨儿个老爷子是把家给分了，可只是分了分家里的家产什的，却还没提老太太的奉养问题呢？”杨夏根悠悠的言道，又见着自家婆娘显然还没想透的样子，接着说道，“自古长子奉养父母，我大哥又是读书人的身份，本来就该自己主动提出来的，更是应该注重这些。况且，老爷子厌烦了老太太，一心只想跟我们那二娘在一起厮守了过日子，这事也不是个遮掩，但到底不好明面上提了，我想，既如此，何不干脆咱们把话头递到老爷子面前去，成全了我爹的心思。”

这些，杨夏根是一老早就想到了，只不过，他原本并不想与杨春根生点旁的勾当，且又从前对邱氏存了那么一丢丢的说不清道不明的龌龊心思，知道，这事儿说到底，最后倒霉的，还是邱氏最甚，杨春根说穿了到底并不多少影响，因而，便没有说出口来。

只现在，邱氏再是细皮嫩肉的，比刘氏看着养眼，但到底内里却是长着一溜的黑心肠子，先是卖了他的亲闺女不说，今儿个更是直接打脸了他们二房，杨夏根到底也是怒了，决心还是给她个教训才是。

话落，刘氏顿时就满身血液的沸腾了起来，她当然知道，老太太就是个万人嫌的东西，又惯会拿捏磋磨儿媳妇，这要是一下子扔到邱氏头顶上去了，那邱氏往后的日子，肯定不会安生了。

“你也别现在就贸贸然的跑到老爷子面前去说，就今儿个晚饭时候，挑个机会，把话头引出来就成。”杨夏根瞅着自家婆娘那副幸灾乐祸的样子，又满是跃跃欲试的，便又开口提醒了一句。

刘氏这会子心情已经转了晴，满脑子都是邱氏被老太太折磨的夜不得安生的情形，恨不能这会子就能看见了才解气，不过，她知道自家男人是个比她有主意的，因而，便点头应了下来。

又瞥一眼那些瞧不上眼的破布头烂衣裳，这会子倒也不多生气了，咧着嘴角，稍加收拾了收拾，就将它们团成一团，想要塞到床底下去。

“他大姑，那些布头啥的，你要是不想要了，就舍给我算了。”倒是谢氏，本来下午喝过药之后，躺在床上歇觉的，也不知啥时候就醒了过来，看到刘氏的动作，便开了口讨要。

突然响起的声音，倒让刘氏吓了一跳，条件反射性的看了眼自己娘家嫂子，谢氏这会子两剂药喝下去，已是止住了泻，但脸色依旧苍白的厉害，再配上那一脸的抓痕，着实是有些吓人。

这会子有气无力的靠坐在床头的样子，刘氏不自觉看的有些心惊胆颤，心想着，这接二连三的，最近还真是日子不顺当的，从闺女出嫁，到家里头分家，再又摊上自己娘家这几个累赘，平白无故的就送出了那老些的银钱，当真是没一件顺心的事。

想想都忍不住糟心着，这往后分了家，真搬出去独住了，他们这一家子的日子可不得现在舒坦了，旁的不说，至少往后她肩上的活计，是再也找不着人来推托了，刘氏想想自己在老杨家这十多年来，日子虽是过得并不如何舒坦，但还真没操持过多少家务，最开始的时候，她有丫鬟婆子，更有邱氏那送上门来凑近乎的，自是连洗碗水都没沾过手的，后来，就算是遭了一通变故，但她也有周氏那傻性子的，在前头顶着，因而，也基本不用干多少活计。

但，往后，可就说不准了哟！刘氏忍不住叹了一番，面上净是一片愁容。

“你几个大侄儿，到现在脚上都没一双像样的袜子，更别提衣裳啥的了。那些破布头，你瞧不上眼，正好给我拿回去，缝缝补补的，兴许还能给两个小的拼凑出两间新衣裳来。”谢氏有些有气无力的说着，这一小会儿的工夫，就见着自家小姑子那脸色阴晴变换个不停，还当她是不咋愿意的。

老刘家的日子，现在着实是过得艰难，自是比不得老杨家三分，这老些的布头旧衣裳啥的，要搁从前，谢氏也是眼皮子都不稀得抬一下的，连给家里的下人都嫌埋汰了。可今时不同往日，经过了这几年世道的艰辛，她早已不是从前那个养在后宅的富贵夫人，总归是心里头对过日子的打算更显得精打细算了一些，也比刘氏，她心里对生活的要求，也是越的低了几等。

想想，家里那仅剩的几件破烂衣裳，兴许还比不得这里头的呢，再说了，那些破布头，对刘氏来说，多是扔了当个抹布啥的使使，可对于他们一家子人来说，可是能当多少补丁，贴补在衣裳袜子上的了。

不得不说，生存的环境足以改变了一个人的全部，在刘氏眼里，只能当个垃圾一样的破布头，却能被谢氏废物利用了个彻底。

再想想先前谢氏的那些足够小家子气的言行，或许也是生活所逼迫练就而成的吧。

“你要想要，就拿去得了。不过，依我说，这些布头啥的，确实是没多大用处，真个拼凑缝补起来的衣裳，也不见得能够穿出去见人的。”刘氏言语道，想着那一堆颜色不一的布头，深深浅浅的颜色，明显是不能够拼起来缝制衣裳的，真做出来，那一件衣裳，少说得七八个色儿了，咋穿出去见人了。

但回头一瞅自己娘家那几个侄儿身上的破烂补丁叠补丁的衣裳，到底还是住了嘴，日子都过成那样了，还有啥体面不体面的了，只要衣裳不漏风就够好的了，因而，放下手里的包袱皮，依旧塞到床底下去，“我先把东西搁这儿，你们走的时候，别忘了带着就成。”

再抬头，看看这一屋子挤挤囔囔的，两张床上，都被自己娘家嫂子那娘儿几个沾满了，要不是自己将那两个半大小子赶出去了，这屋里还不定能不能下得去脚呢。

再说，今儿个晚上睡觉的事情，也成了个问题，原本，谢氏他们没病没痛的时候，就是叫他们在地上打了地铺的，可，现在，这娘儿几个都这般模样了，总不好再叫他们睡到地上去了，可要是让杨夏根去地上睡，刘氏也着实没那个胆气。

自家男人啥个脾气，刘氏想起今儿个上午，杨夏根一脸不耐烦的出门前，将她拽到一边去，语气极度不善的叮嘱了自己早些把那些麻烦人都送走的样子，也是忍不住怵。

想到这，刘氏也不打算再留着谢氏几个了，心里计算着，最多歇个一个晚上，等到明儿个，他们恢复了一些，就将人送走算了。

这厢正打算着，苏氏就找上门来了，刘氏只得又收拾了心情，先把这晚饭的问题，给解决了先。

一直忙到这会子，才算是将将搞定，一家子人等着开着饭呢，却不见半个人影来，帮忙盛个饭，拿个碗啥的。

刘氏只得自己个一趟趟的来回折腾着，此时正捧了碗筷子过来，就看到邱氏那臭娘们，并着四房的那两小崽子，都立在饭厅的门口站着。

“都杵在这儿干啥呢？难不成吃个饭，还得要我请你们进去才成啊。这忙活了一通的呢，也没见一个人来搭把手啥的，都是些夫人小姐少爷的身架子啊。”刘氏一见着这几个人，就没个好语气的。